從神糖到出丁時間很短,只夠判斷一次,因此眼力和經驗非常重要。
只見奶奶喊了一聲:“乖孫,可以起鍋了。”
兩人開始一人拿着一個大水瓢,將熬製好麻糖從鍋裡舀出來放到旁邊的大盆裡邊。
奶奶又往剩在鍋裡的一點點糖稀灑上一些薑絲和橘子皮絲,這些等到冷卻後要剷起來,叫“糖鍋巴”,又一股焦糖的味道,還有點點薑絲的辣味和橘子皮的清涼,不光味道很好不說,還是治療娃子們咳嗽的良藥。
糖鍋巴李君閣都不敢多吃,不然家裡一羣小吃貨回來發現沒有糖鍋巴,會鬧的。
盆子裡的麻糖成蠟黃色,甜香撲鼻。
現在溫度還高,拉糖還要等待一段時間,正好趁熱做花生糖,芝麻糖和米花糖
這時候做豆腐的木頭框子就派上用場了。幾種糖的做法工藝上還有些小區別,比如芝麻糖是薄片,米花糖上要灑蜜漬桂花之類,不過總體來說都是將麻糖拌上主料,豆腐框子裡邊刷上油,將糖放進去壓成方塊,然後冷卻到一定程度拿出來切成小方塊就行。
這幾樣做好,接下來就該拉糖了。
這是憨包活路,力氣大才成,只能李君閣來。
絞起麻糖掛在磨盤上豎立的木棍上,手裡拿着一根擀麪棒子,向後一用勁,麻糖就被拉長了。
在將麻糖搭回去,再拉,反覆幾次,很快麻糖就上勁了。
上勁之後就要邊拉邊絞了,如此反覆,蠟黃色的麻糖裡邊的空氣越雜越多,顏色也越變越淡。
等到李君閣將麻糖拉得由黃變白,已經出了一身大汗,頭頂都開始冒出白乎乎的蒸汽了。
奶奶已經將撒着麪粉的簸箕端出來,接下來就該敲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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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還有溫度的白麻糖拉成拇指粗的糖條放上二十來分鐘,待糖條變硬後用木棒敲成四五公分一段一段,裹上面粉就成。
這時老爸老媽也起來了,都過來幫忙敲麻糖。
不大一盆原糖,拉出好大一盆成品來。
李君閣拿起一塊放嘴裡嚼了嚼,笑眯眯地說道:“哈哈哈,還是當娃時候的味道!”
老媽笑道:“也就是你還有這閒心,縣城裡那麼多糖果糕點,非要自己做!”
李君閣笑道:“這可不一樣,以後村子裡說不定就會有專門的製糖人,這項手藝到時候肯定會受到遊客歡迎的。”
……
“二十三,把竈烘鑽”,今天是小年,全家人一早起來就開始徹底打掃衛生。
遍房遍屋,打掃乾淨,尤其是廚房,房樑,屋角,這叫“掃揚塵”。
塵通陳,把陳的掃去,迎接新的到來,這也是除陳布新之意。
中午晚上都吃乾飯、吃肉,尤其是要吃豬舌頭。
跟苗家吃糯米飯一個意思,乾貨可以堵耗子洞,明年耗子不會偷糧食。
呃好吧,其實有八個逗逼狗在,家裡好久沒耗子了,農村裡許久不見耗子,還怪想的……
豬舌頭這個習俗好玩,舌通塞,舌頭正是取塞耗子洞之意思。
理解可以這樣理解,但是卻不能宣諸於口,舌在蜀州跟蝕是一個音,有消退,虧損的意思,因此不能說。
非要說的話,必須說成是“轉頭”,因爲舌頭在嘴巴里很靈活,叫“轉頭”也說得過去。
轉通賺,賺頭那就是好口彩了,祖先們爲了避諱真是操碎了心。
關於這個還有一個笑話,說是殺豬匠在肉鋪子賣肉,自家小孩過來一看:“哇塞!好大的舌頭!”
沒說的,扯過來啪啪啪一通揍,臨了還要認真教育:“這東西要說成是賺頭!賺頭!記住了!”
結果娃子第二天又來了,拿眼將案板一掃,舌頭已經被人買走了,於是就:“哇塞!今天沒有賺頭了!”
這就是打死都不冤了。
……
閒話扯回來,再說鑽竈烘。
鑽竈烘那是竈神爺的事情,傳說今天晚上竈神爺要從竈眼裡鑽上天庭,向玉皇大帝彙報這個家庭一年的情況的時候。
不走尋常路,竈神爺就是這麼任性!
因此家裡面子工作無論如何要做足,晚飯過後就要把竈頭清理得乾乾淨淨,菜刀案板之類的雜物全得收起來,不能留在竈臺上。
接下來將竈邊的竈王爺像恭恭敬敬取下來,貼上新的,表示給竈神爺換了身乾淨衣服,好光鮮亮麗地去天庭。
這個事情讓童年的李君閣很糾結。就算神仙能大能小,可是兒歌裡唱的“七不隆鬆,八不隆鬆,貓兒鑽竈烘,拉出來灰不隆鬆”。就算換了新衣服,這竈神爺到了玉皇大帝跟前還能看?
……
還要在竈臺上點上香燭,焚燒錢紙,擺上貢品。
意思就是這趟差旅費家裡給報銷,要他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說好話,撿好的事來彙報。
頭天製作的麻糖一定要擺上,讓竈神爺嘴甜,想說啥不好聽的,被糖粘住了嘴也說不出來。
這一大通擺佈完,大家才能去睡覺休息。
等到了臘月二十七,就要趕緊薰臘肉香腸了。
四川臘肉的製作,其實並不複雜,也不知道爲啥沒能傳到北方。其實就是豬肉洗淨,自然放置一晚滴乾水汽,將川鹽、花椒、山奈、八角等香料粉一起炒熱炒香,然後用刷子沾酒,蘸上香鹽在肉的表面刷上一遍。
這是給肉殺菌,避免醃製時存在有害微生物。
然後用手抓起炒熱和勻的鹽均勻塗抹在肉上,並用力搓一遍,尤其是有骨頭的地方,更是要加大鹽的用量。
把肉一層一層的疊碼放在缸裡,如骨頭、大塊厚實的腿子之類一般放在缸底,讓融化的鹽水將它們充分浸泡醃製入味。
醃製三四天後翻面,加一點鹽,一般七到十天左右便可提肉了。
肉提出來放入開水洗燙一到兩分鐘,把表面多餘的鹽水洗掉,晾乾水份。
然後就可以掛在竈臺之上的橫樑上,讓平時燒柴火的煙氣慢慢熏製成臘肉了。
香腸則是釀好後掛屋檐下,晾一到兩週風乾得差不多了,掛到竈臺上方熏製。
不過要按照這方法,那要直到清明節前,才能吃到有滋有味的臘肉。
之前當然也可以吃,不過名字還只能叫鹽肉呢,就是因爲缺少了那股子煙燻味兒。
李君閣家裡有些特殊,奶奶是家族裡除四爺爺外最長的老輩,逢年過節好多城裡的親戚都要來看望,走的時候最好的禮物就是農家風味的煙燻臘肉和香腸了。
因此上要等竈臺慢慢薰可不成,必須在春節前就全部熏製好。
這就要用到專業設備了。
一大早起來,李君閣跟老爸一起動手,用薄板在樓頂釘出了一個薰棚。
薰棚就像一個巨大的箱子,頂部封閉了四分支三,留四分之一走煙。
豎着的四面有一面安上活頁,可以打開,底下留了一個比較寬的口子,是用來加燃料的。
另外三邊也不到底,留着七八公分高的小縫隙可以進氣。
裡邊訂上長釘子用來掛肉掛香腸。
然後用揹簍將臘肉香腸一揹簍一揹簍地背上來,繫上麻繩一層層掛好。
四面掛滿後,又用鋼筋將肉繩穿起來,像晾衣杆一樣將肉掛在裡面,這樣一次可以薰得更多。
不過不能太靠近中間,中間燒火溫度高,不注意燻肉就變烤肉了。
佈置完薰棚,麻頭卻飛了上來,好奇地打量着這個棚子。
司星準的技術團隊已經放假了,要初七之後纔回來,因此麻頭這幾天也放敞了。
一看李君閣跟老爸在自己的故居搞事情,就趕緊過來查看情況。
李君閣轟它:“一會兒煙熏火燎的,你跑來幹嘛?想成烤雞嗎?趕緊走!”
老爸卻笑眯眯地看着麻頭:“我們家的麻頭可能耐啊,能牧大雁,還能拍電視,三五不時的還能抓個野雞兔子給我們打牙祭,比你都能耐!”
這就是典型的親孫不親子了,李君閣翻着白眼懶得理他們倆了。
繼續幹活,接下來就是背上幾揹簍新鮮的柏樹丫枝、花生殼、鋸面子、秕殼,還有一些細柴上來準備點火。
先在棚子中間用細柴燒起一個小火堆,然後加上新鮮的柏樹丫枝,待煙火起來後,蓋上花生殼,然後將鋸面子、秕殼蓋上去,立馬濃煙滾滾。
一看這陣仗,麻頭立馬嚇得飛走了,本來還想着有啥好處的,卻原來是一頭會噴煙的怪物!
李君閣哈哈大笑:“我還當你真是孫悟空呢!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都不怕!”
老爸被逗得哈哈大笑,也跟着下去了。
李君閣將揹簍翻過來坐在上面,摸出一本史記,一邊看書一邊看火。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天,中間熄了一晚上火,等第二天晚上一打開棚子,一股煙燻臘肉的味道迎面撲來。
臘肉變成了一條條有硬度的肉條,上面全是黑灰,指甲刮開,瘦肉部分紅彤彤的,肥肉部分邊緣瑩澤透亮。
老爸老媽開始將肉取下來往樓下背,李君閣也揹着一簍下樓,到廚房裡爬上竈臺,將肉條排骨臀尖豬肝豬頭香腸一一掛上去。
奶奶笑眯眯地在門口看:“這才叫過年嘛!過年不殺豬不燻肉,年都過得不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