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解了衆生對於宇宙人生的想法、看法,才能契合衆機,應機說法,佛法才能得到廣大羣衆的歡喜接受。剛剛這席話,其實就是我們之間一場緣法,皮娃,我佛家的法門,你覺得如何?”
李君閣佩服得五體投地:“高!實在是高!師傅法理深湛,我聽得是如沐春風啊!”
五表叔摳着腦門問道:“還是聽得似懂非懂,果山師傅,這番道理平時沒怎麼聽你講說過啊?”
李君閣說道:“剛剛果山師傅才說了‘觀機’的法門,對於奶奶良子來說,陪着她們虔誠敬香,就是弘法利生;對於老爸老媽,滿足他們祈福還願,就是弘法利生;至於你我嘛,哈哈哈,一頓豆花飯,那也是弘法利生!”
五表叔更糊塗了,李君閣哈哈大笑,果山師傅卻笑眯眯地連連點頭,知我者,皮娃也!
這時外邊的魚梆響了,果山師傅站起來說道:“各位不要嫌棄,就和我們一起吃道齋飯吧。”
領着衆人從禪堂出來,沿着大雄寶殿向左走,就見到一個彩色的魚梆懸掛在那裡。
所謂魚梆,就是那木頭雕刻的一個龍頭魚身的飛魚。
果山大師順便說起魚梆的講究,原來十方叢林是魚頭朝山門,而子孫廟則是魚尾朝山門。
看到魚梆就知道來到五觀堂了。
五觀堂又叫香積廚,也就是平日裡僧衆們的食堂。
之所以叫五觀堂,是因爲吃齋時,僧衆們不僅要肅靜,而且還要集中思想作“五觀”:一、計功多少,量彼來處;二、自付德行,全缺應供;三、防心離過,貪等爲宗;四、正事良藥,爲療形枯;五、爲成道業,應受此食。
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僧人用齋時應該思考:施主供應這碗齋飯來之不易,我今天認真修行沒有?應把這些飯菜看作是醫治飢渴的藥物,吃“藥”不能貪圖口福,只要能達到維持生命、完成修行的目的就行了。
因此,齋堂又叫五觀堂。
佛教行齋是有規矩的,寺院吃飯要有一個召集令,會敲掛在五觀堂外的魚梆和雲板。
所謂雲板是拿鐵鑄的雲形的一塊鐵板,做召集之用。
佛教用的雲板,多用銅、鐵鑄成,直徑三尺左右,形狀像雲紋,故稱雲板。
一般掛在齋堂廊下,每到用齋時敲擊,屬於飲食報時用的板,又叫火板、火典。
雲板上鑄有“南無吉祥王菩薩”幾字。
法王寺因地處深山,不逢佛誕之類的大日子,有善信來訪,一般都會在此和僧衆們一起用餐。
齋堂窗外是蒼翠的綠樹,環境幽雅,在齋堂裡,則是東西走向按序相對,擺放着一排排狹長的桌凳,桌面上整齊地擺放着餐具。
三陣梆後,又敲響齋堂前的雲板,僧衆們就到齊了,看架勢也是各忙各的,這麼大一個寺廟,五個人管理,不算農活,光這打掃一項就夠累的。
悅耳的引磬聲起,僧值帶領僧衆一齊念《供養咒》,還要向寒林餓鬼施食。
施食時要由敲梆和雲板那位僧人用飯勺盛着幾粒飯走出齋堂,向左側的寒林臺位上撒去。然後默唸:“大鵬金翅鳥,曠野鬼神衆,羅剎鬼子母,甘露悉充滿。唵,穆帝莎訶!”
之後才能開始用餐。
除了李君閣還在好奇地左顧右盼之外,其餘人都低頭順目,等待齋飯開啓。
不過用齋的基本規則李君閣還是知道的,特別是肅靜,也就是止語這一條,那必須守得牢牢的。
齋飯很簡單,素油燴蘿蔔片;青菜和蘿蔔纓切碎後鹽漬,再擠掉水分清炒;剩下就是豆花飯了。
僧衆們吃的豆花飯,蘸料就是醬油和一點香油;李君閣他們的,爲了照顧善信的口味,法王寺的調料倒是按六合豆花飯的基本配置,生菜油蔥薑蒜餈粑海椒配齊了的。
不知道是不是春節大魚大肉吃太多的關係,李君閣覺得這頓素餐太合胃口了。
蘿蔔很甜,軟中帶一點點滑,一點點脆,青菜清香,豆花更是綿中帶韌,吃得李君閣暗呼過癮。
齋堂吃飯有規矩,把碗中的飯或菜吃完,需要添加時,就把飯碗或菜碗推向桌前,行堂僧就來添加;若不需要添滿,則用筷子指示一下,指到需要的位置,行堂僧就給你添到那個位置。
李君閣吃得上癮,推了一次,行堂僧過來添了,吃了覺得還不過癮,又推了第二次。
等到推到地三次時,三分之二的人都已經吃完了,僧值站起身來,合掌,響磬,然後大家都站了起來。
啥意思?這是不讓吃了?李君閣莫名其妙地也只好放下筷子跟着站了起來。
接着大家開始念《結齋偈》,唸完之後,有兩個還沒吃完的僧人又坐了下來接着吃,李君閣這才放心了,也跟着坐下來開開心心吃起來。
果山師傅不地道,這就是不准我再推第四次了,李君閣默默地腹誹道,他也沒細想自己這已經是第四碗了。
用餐完畢,李君閣也有樣學樣,自己到洗碗臺把碗筷洗乾淨後放歸原處。
被譽爲“近代以來最偉大的歷史學家”英國曆史學家湯恩比說:“能夠拯救世界的只有中國的儒家思想和大乘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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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李君閣不敢認同爲絕對的真理,但是今天跟果山師傅一席話談下來,卻也感覺得佛家教義頗有可取之處。
放好碗筷出來,一行人都在屋檐下的魚梆底下等他。
李君閣不好意思地摳了摳腦門:“呵呵,齋飯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多吃了幾碗。”
果山師傅笑道:“禪宗裡有則故事,有個人問慧海禪師:‘禪師,你可有什麼與衆不同的地方?’慧海回答:‘有。’那人又問:‘是什麼呢?’慧海回答:‘我餓了就吃飯,困了就睡覺。’那人又問:‘這算什麼與衆不同的地方,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有什麼區別呢?’慧海回答:‘區別在於,我吃飯的時候只是吃飯,睡覺的時候只是睡覺。’哈哈哈,皮娃,剛纔看你那樣子,和慧海禪師有一比喲!”
阿音拍着雙手,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嗯!二皮剛剛吃飯的時候,肯定啥都沒想,吃在當下!”
李君閣拍着肚皮說道:“別說,吃了一個春節的大魚大肉,今天這一頓齋飯,還真有點‘今日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的滋味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果山師傅提議說法王寺背後的竹林也是個清幽去處,準備領着大家去逛逛竹林。
一行人都興致高昂,於是大家又跟着果山師傅去後山遊覽。
沿着石階向上,一路全是高大粗壯的大毛竹,綠意森森,又是一番景緻。
不少新筍開始偷偷破土而出,試探春天是否到來。
果山大師照顧奶奶,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給大家講法王寺的典故:”說到西太后何以對法王寺如此垂青,就得說說法王寺所在地鳳凰頂。”
“夾川與瀘納交界之地,有一座七丁山。”
“從七丁山往四方延伸,有五條山脈:仙頂,普照,羊蹄,雲盤,龍掛。”
“從七丁山起脈,以龍掛山爲首,蜿蜒向東北三十里,徒經九座山峰,在最北端結成一座渾圓雄峙的山峰叫龍胯山。”
“從龍胯山折而向東南又經過九座山峰,逶迤二十多裡到達石佛鄉境內的公婆佬,結成最後一峰。那裡就是龍尾了。”
“整條山脈恰如一條巨龍橫空出世,莽莽蒼蒼,君臨紅水市,雄踞西鄉。”
“奇就奇在,這龍掛山之上,東南第七峰叫鳳凰頂,形似一隻展翅鳳凰,騰飛於龍背之上,向東而鳴,迎接初升的朝陽。”
說完踏了踏腳下,說道:“就是這裡了,鳳凰凌駕於龍脊之上,自然暗合了西太后的心意。於是纔有了賜下半幅鑾駕重建法王寺的後續。”
李君閣聽了哈哈大笑:“這個風水看得全無毛病!我夾川耙耳朵如此之多,也是一個完美的側證!”
這下惹得老爸篾匠叔五表叔都在罵他胡說八道,都感覺這皮娃是在暗諷自己。
李君閣翻着白眼,這麼着急忙慌地對號入座,你們不是心虛那是啥?!
來到山頂涼亭,俯視着整個寺廟,看着法王寺的衆多雄偉殿堂,以及古樸的紅牆碧瓦,飛檐翹角,迴廊曲徑;耳中聽着下方傳來的磬音梵唄,轉頭對阿音說道:“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阿音,是不是這個味道?”
阿音似乎也深深地感受到了寺院內原始自然、寂靜空曠、萬物和諧的自然禪境,接口道:“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但餘鐘磬音。二皮,到這裡來,感覺整個心都靜了呢。”
李君閣笑指遠處山下:“鵝黃,瘦綠,朝雨,夕陰,草木叢林、稻麻竹葦、游魚飛鳥,山石微塵,是否都有知有情?”
阿音合什虔誠地說道:“我有。”
恰好陽光從雲層中穿透出來,照到阿音臉上,身上,頭髮上,給阿音披上一層聖潔的金光。
一行人都默然無語,只聽見果山師傅在後邊低低一聲佛號:“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