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李君閣放好東西,將窯頂取開,掃去陶鉢頂蓋上的竹炭,將頂蓋輕輕地揭開。
阿音在一邊都緊張得抓衣角了,一見到陶鉢內四個晶瑩剔透的小碗,不由得哇的一聲驚叫起來:“太……太漂亮了!”
李君閣將陶鉢放到陶藝臺上,拿起一個,放旁邊清水桶裡洗淨擦乾,這才捧在手裡細細端詳。
小碗碗邊一圈薄釉,隱隱可以看到底下的陶色,淡青加紅褐,變成了一圈紫線。
紫線周圍是淡淡的天青色,碗外向碗腹部逐漸加深,轉成淡綠,翠綠。
上下漸變過渡柔和均勻,一望而生山野之思。
而碗內有一些自然的流淌紋,就像山上的小溪往山底匯聚,經過淡綠的碗腹,最後在碗底凝成一圈翠綠色。
翠綠的一圈圍繞着色淺一些的青綠色碗底,就像一汪望不到底的湖水,美輪美奐。
整個小碗,被這色彩素雅的玻璃體和晶體的混合層包裹着,散發着晶瑩的寶光。
不光是李君閣,連阿音,倆鬍子,都被這美麗的瓷碗奪去了魂魄一般,呆立原地,遲遲沒有反應。
良久之後,李君閣伸出手指,在碗邊一彈,“叮嗡”一聲,驚醒了所有觀看這個節目的人。
……
節目中,三個主持人和所有觀衆同時站了起來,瘋狂的鼓掌。
盧恩幾乎是在吼叫:“China!China China China,我的上帝!他們成功了!這絕對是瓷器!毫無爭議的瓷器!奪人心魄的瓷器!”
尼安也是激動得揮舞着雙臂:“China!這個古老帝國的名字,隨着一件神奇美麗的器物傳到西方,傳遍世界,爲所有人所熟知。而這個名字,直到今天,依然代表着這個偉大的國度,這件偉大的器物!”
貝爾:“今天我們親眼看到,Jungle和Ingris怎樣將它製作了出來!在一個沒有人煙的荒島之上,用火,泥土,清水,木灰,礦物,造就了這精美絕倫的藝術品!”
盧恩:“這絕對是造物主對中國人的恩賜!這也是東方哲學思想與美學的完美統一。金,木,水,火,土,是古代中國人認知中構成世界的五種基本元素。他們用自己的聰明和智慧,完美的詮釋了這個古老的理論,並運用這個理論,創造出了屬於自己民族的獨有標識!”
尼安:“多少東西,早已堙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可直到今天,瓷器仍然在我們身邊隨處可見!這絕對是這個民族對世界的偉大貢獻!”
貝爾:“這一刻,我感覺這個古老民族的神靈和祖先,正帶着微笑,從蒼穹以外,將他們的目光投注於這對璧人身上,就如同那美麗的夕陽,正在給他們滿滿的祝福……”
盧恩:“Jungle!Ingris!給了我們太多太多的驚喜,可在我們感覺已經贊無可讚的時候,更大的驚喜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貝爾:“誰能想到!誰能想到!在節目開始的時候,他們手裡僅有一把手鋸,在五金店裡,標價五美元的手鋸!”
尼安:“而到了今天,他們擁有了自己的家園,自己的生活,如果他們願意繼續待下去的話,他們甚至可以擁有自己的未來……”
盧恩:“這一刻我相信,即使宇宙重回洪荒,也總會有人帶領我們走出那亙古的黑暗,帶領人類重新開啓偉大的文明徵程!”
尼安:“這些技巧,或者說這樣的生活方式,已經被現代工業大潮衝擊的七零八落,甚至是蕩然無存。但是今天,有人給我們一一展示了出來,人類,沒有忘卻!”
貝爾:“這是這個節目一個新的高度,一個之前所有人從未想象到的高度!”
盧恩:“回顧他們島上的歷程,就如同在回顧人類的文明史……”
尼安:“曾幾何時,我們的先祖,就是像他們這樣,一步步從蠻荒中走了出來,走到了今天……”
貝爾:“從生火,打漁,狩獵,採集;到耕種,畜牧,紡織,養殖;再到擺脫生存的壓力,開始追求音樂,舞蹈,科學,藝術……”
盧恩:“這個歷程,是宇宙中最爲繁複,最爲壯觀的進化歷程,它甚至超越了宇宙和生命本身!”
尼安:“是的,這就是思想的歷程,有了它,人類才能超越所有的生存競爭對手,站立到進化之巔!”
盧恩:“人類不滅!”
尼安:“思想永存!”
……
李家溝論壇,一下子訪問量激增,服務器差點因爲流量峰值癱瘓,所有人,不管新的老的,都在論壇裡盡情狂歡。
“啊啊啊啊啊!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我靠!青瓷!窯變青瓷!”
“這是一個古老的瓷種!不講胚體只講釉色的話,原始青瓷在商周時期就已經出現!二皮和阿音姐這是在和我們的祖先對話!我的天啦!李二皮!你狗日的逆天了!”
“就這一條,我以後再不說他的壞話了,也再不說他配不上阿音姐了!二皮將我大天朝的神器在無人島上覆原了出來!這逼裝大發了啊!”
“哈哈哈,幾個主持人都激動的哆嗦了,再讓他們說下去,李二皮都要成星宿下凡了!”
“別說他們,老子都看傻了,換你們誰上,弄得出來這玩意兒?”
“關鍵是東西漂亮啊,事前誰想得到,二皮隨手在碗邊上劃一圈,就整出來那道紫線,外加流淌紋,還有底下那個綠圈來?再一窯變,嗯,果然自然的纔是最美的啊……”
“好多料子還沒用呢,還有那些大碗,還有那什麼無名異的粉粉……這這這……好期待啊……”
“老外們這下都傻了吧?這第一名還搶得走嗎?哈哈哈哈今天的南非隊打到一隻羊,這玩意兒在我們的大青瓷面前簡直都埋汰到家了……”
“我算算還有幾天,還有一個星期,就算二皮跟阿音姐任事不幹天天遊山玩水,他們也拍馬都趕不上來啊……”
“二皮是那種人?你看他哪次是帶着阿音純玩?怎麼都要帶點東西回去!這娃就是強盜進門連灰都要抓一把走的性子……呸呸呸,我怎麼又開始習慣性說他壞話了?”
“我咋越看二皮越覺得他順眼呢?竟然覺得他有點帥酷了……”
“那你去找個陶藝師結婚吧……”
“emm……要是這陶藝師會造房子會做飯會運動會寫詩還會哄我開心,也不是不可以考慮啦……”
“噗……樓上你這要求也太高了點……”
“高嗎?沒覺得啊?以前二皮哥在論壇混的時候,感覺他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啊……”
“我的個去,二皮哥都喊出來了,妹子你這毒中得有點深了啊……”
……
李家溝祠堂。
王東方:“能整,太能整了,你說你燒個土碗就是了嘛,那東西是鄉下人用的?”
王煥邦:“這娃,跟着城裡人學花樣學多了,那個城裡來的許胖子,還有那個瘦猴小準,好像都是這套路。誒這瘦猴小準的連續劇到底啥時候播啊?也不知道給個準信,我還等着看自己個的演技呢!”
王東方:“抖個簸箕掃個地也叫演技?煥邦你就別搞笑了。”
王煥邦:“怎麼就不是演技?我掃地的時候被闖進門來的唐會計一刀砍倒在地那次,瘦猴小準說我抽抽那幾下特別到位……”
李思信:“說起像城裡人,皮娃算好的了,遊客中心上班那羣小妹崽,就說跟萬大力處對象的小劉,說是以前盤鰲鄉小學讀出來的誰信?”
王東方:“我家那兩個不省心的也是!一個成天一身白,整倆肩章還戴個白帽子,你說你開個船整得這麼不吉利幹啥?那兒媳婦呢,三天兩頭不見人,回夾川了比在宜州還忙,裙子邊都到膝蓋上,鞋子跟又細又高,開口閉口就是百萬千萬,聽得我這心裡頭一陣咯噔接一陣咯噔的……”
王婆婆:“都是我給牽的線搭的橋!慶國跟凡梅這對當時就覺着他倆般配!現在一個當船長一個當官,東方你今年打開春走路都帶着風,就別在我們面前得意了……”
王東方:“我那兒媳婦就是個財務,當什麼官喲,王婆婆你不要逮着風就是雨……”
王婆婆:“這又不是我說的,我看過凡梅的名片,叫車佛哦,皮娃跟我說你兒媳婦不開口,他都不敢動公司帳的……”
李思信:“那叫手寫財務官!英國話要讀成哪個來扶我!王婆婆你不要搞成拼音好不好?話說回來皮娃給凡梅定的這職稱有點古怪哈,不是都要搞電腦化嗎?阿音管那個網站聽說都砸進去上千萬了,咋財務還要用手寫呢?”
王煥邦:“自己都是半碗水還教人!我看你硬是有點焦人!那叫誰來扶我!不懂不要亂求扯……”
李思信:“是是是你硬是懂完了,你學問比祠堂裡頭四叔都深沉!那我就要請教了,‘誰來扶我’跟‘哪個來扶我’,意思上有啥子區別喃?”
王煥邦:“……”
王婆婆:“你幾爺子就是屁話超過文化!看一哈哈兒電視這龍門陣硬是多得賣麥!這毛病從當年在公社看《霍元甲》起就沒改過!”
……
聽見瓷器清越的聲音,阿音這才如夢方醒,一下子倒在李君閣的懷裡,小身子都軟了,聲音裡也帶着哽咽和顫:“成功了……二皮我們成功了!!”
李君閣說道:“呃,我本來只想能夠燒出帶點梅子青色彩的就好,這個……這個恐怕屬於窯變了,這是祖師爺給臉,讓我再燒一次不會是這味道……”
阿音將小碗接過來,愛不釋手地翻看,喃喃地說道:“這碗怎麼能美到這個程度?這簡直就跟我們這裡的環境一模一樣啊,上面是藍天,周圍是青山,底下是翠湖,難道這世上真的有天意?只是借我們的手錶現了出來……”
李君閣哈哈大笑:“你這可有點入魔了,巧合,巧合而已!”
將幾個陶鉢都取了出來,將碗洗淨,十六個雅緻光潔的小碗出現在陶藝臺上。
阿音放下這個,又端起那個,一會兩手端着擡起來上下觀瞧,一會拿手指彈着聽聲音,眼裡淨是驚喜和愛惜。
李君閣將碗翻過來,說道:“底下就不好看了,碗底這圈還是蓋不住,能看到陶色,要是白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