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這次你們能夠信守承諾。”雲拿出東道主的派頭來,“等到暖天來臨,我會派人前往你們部落,一旦發現燒山毀林的跡象,我不管是誰的指引,也不想聽任何人解釋,這三個部落立刻從部落大會除名!大家都沒意見吧?”
衆人一致同意。
“到時候歡迎來大河部落做客。”
張天嘴上這樣說, 心裡卻想,等你們的人來了,大概只能找到一個空蕩蕩的洞穴。
只是得到擔保,雲不甚滿足。
他看了眼大河部落多到裝不下的獸肉,心裡有些不平衡。這次冬狩,擁有弓箭的大河部落表現得太搶眼了,他們很輕鬆地完成了狩獵, 而且沒有人傷亡, 徹底把有鹽部落比了下去。
他本打算在利用這次部落大會展示自家部落的強盛,體現新酋長的領導有方,結果從頭到尾都是大河部落的獨角戲,這一對奇形怪狀的少男少女更是出盡風頭,他這個東道主當得跟透明人似的,鬱悶至極。
好在在最後這個夜晚,給他找到機會,殺了殺大河部落的威風,一出心頭的怨氣。
但見他們狩獵到如此多的獸肉,還和其他部落交換了不少——以往都是和他們三個住得最近的部落交換,這不是利益問題, 有鹽部落並不缺這點肉食,這是面子問題。
他正想得寸進尺,沒來得及開口, 獅心搶先道:“行了,就這樣吧!天色也不早了,你們住得遠, 長途跋涉不容易,都回去休息吧。”
獅心太知道雲的心思了, 瞧見他頻頻瞥向大河部落的獵物,趕緊搶在他開口之前宣佈散場,以免他激化衝突。
事情告一段落,衆人心滿意足,打着呵欠離去,走向自家的營帳。
唯有云涌到嘴邊的話被獅心堵了回去,十分惱火,但見圍觀的人羣毫不留戀地散去,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帶着些許遺憾退場。
“大蟒!”
張天叫住蛇皮部落的衆人。
他用很真誠的口吻說:“有谷部落的事,很抱歉,沒有及早告訴你們。”
隱瞞這件事是爲了省事,結果現在鬧得更麻煩,其他部落暫且不論,他們在蛇皮部落借住過一晚,還與他們一路同行,卻始終沒有坦白,換位想想,心情絕不會愉快。
張天自知這件事做得不夠地道,這種時候, 再多的解釋也不如一個真誠的道歉有效。
松果也表達歉意。
蛇莓兩步跳上前來,拍了拍張天的肩膀,大喇喇道:“沒事!我原諒你了!”
“一邊兒去!哪都有你!你偷跑出來的事,我早晚跟你算賬!”
大蟒揪起蛇莓的耳朵,將她拎到一旁,疼得她滋哇亂叫。
收拾了蛇莓,他對兩人說:“我明白你們的顧慮,但其實……我們三個部落的往來算比較頻繁的了,只要把事情說清楚,我們是可以理解的。”
他當然是不滿的,他的不滿並非源於背棄誓言,而是因爲不信任,隱瞞是不信任的體現。
大蟒是個很直爽的人,他很坦率地表達了自己的情緒,然後露出笑容說:“好在現在說清楚了,也不算晚,以後可別再瞞着我們了,再怎麼說,咱們也算是近鄰。”
大蟒帶着族人們離去。
松果長出一口氣,他的心一直懸在嗓子眼,現在終於落回肚子裡。
“多虧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辦。”
松果向張天表達感謝,在所有酋長裡,他是最年輕的,經驗相對也最少,若無張天的解圍,他肯定要被雲輕鬆拿捏。
張天笑道:“我也只是在傳達祖先的指引罷了。”
同時鬆一口氣還有大河部落的衆人。
狼爪剛纔半天放不出個屁來,這會兒雲一走,他立馬硬氣起來了,嚷嚷道:“這臭小子,剛當上酋長就耍威風!我聽說祭祀儀式上的新坑就是他讓人挖的,想給老祭司難看,這會兒又踩到我們頭上來了!我知道他早看我們不順眼了……”
有谷部落的獵人們感到愧疚、自責和沮喪,擡不起頭來。
谷說:“都是因爲我……”
“和你沒關係。”張天說,“遲早的事,你們總有一天會以有谷部落族人的身份出現在其他人面前,今天被發現算是好的,等到以後,更加解釋不清楚。”
其實張天是打算先斬後奏,等部落大會結束,塵埃落定,回程時告訴蛇皮部落,在祭天儀式上再告訴其他部落,剛纔應對雲質問的那番說辭其實就是爲了解釋這件事準備的,因爲早有準備,所以他纔有恃無恐。
谷他們的疏忽確實打亂了他的計劃,不過問題不大,他也不想過多地苛責這幾個小年輕。
聽了張天的寬慰,有谷部落的獵人們都覺得好受許多。
大樹部落的人也離去,各部落回到自家的營帳歇息,營地裡重歸寂靜,清冷的月光照耀蒼茫的大地,北風不知疲憊,依然呼嘯着席捲過越發荒涼的草原。
男人們繼續討論留守營地的人選。
張天在火堆旁坐下。
梟剛纔也很忐忑,現在只剩下激動,滔滔不絕地說着什麼,張天沒怎麼聽進去。
林鬱倒一杯熱水給他,豎起大拇指,翕動嘴脣,無聲地說:“厲害。”
張天接過水杯,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次日一早,東方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獵人們便已醒來,吃過豐盛的早飯,人們互相做最後的道別,當然還要特別感謝東道主的盛情款待,讚美有鹽部落的慷慨。
雲和顏悅色地接待了每一位酋長,行禮如儀。
好聚好散,這期間哪怕有再多不愉快,也都隨着散場而一併消散。
巨巖部落和有穴部落的衆人揹負起沉重的行囊,迫不及待地離開,他們的族人還在洞穴裡捱餓,他們早已歸心似箭。
大河、大樹和蛇皮部落也告辭離去,大河部落留下了包括狼爪在內的三名獵人看守剩下的獸肉。
有鹽、有虎和穴獅部落回洞穴只需半日的路程,他們將在清理完營地後離開。
部落大會就此落幕,衆人踏上歸途,各奔東西。
或許從此以後,河谷營地不會再有昨夜的熱鬧景象,這些用無數象牙象骨搭建而成的象牙堡最終會淹沒在冷清而漫長的時間中,連同這裡的故事和故人一起,被世界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