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岩石頓時四分五裂,化作無數碎塊,向四面八方飛去,一些落到樹叢裡,一些掉進河中,還有一些滾到瞠目結舌的虎子腳邊。
虎子下意識向後躲開幾步,嘴巴張大到幾乎能塞下一頭乳豬。
這就是雷獸的力量嗎?連石頭都能輕易崩開,換作血肉之軀……他不敢繼續想下去。
出發前,張天特意帶了幾個瓷蒺藜,給原始人一點小小的震撼,以起到威懾的作用。
視覺效果很駭人,但在實戰的時候,幾乎不可能把人炸飛,畢竟人不會傻傻地站在那裡挨炸,瓷蒺藜的衝擊波不夠強,真正利害的是陶土碎片,挾裹着巨大的動能像天女散花一般四射出去,足以對小範圍內的生物造成傷害。
當然了,虎子不需要知道這些,他只需要知道雷獸的力量憑人力無法抗衡就行了。
張天相信以虎子的個性,等他到了星星部落,絕對會大肆宣揚。
天空氏族帶來的貨物轉眼就被一搶而空。
因爲事先有過約定,所以優先交換巖堡部落流亡到各處的族人,許多部落都聲稱抓到了野人,但這次集會沒有跟來,張天便讓他們照顧好那些野人,明年帶到集會上來,可以換取豐厚的報酬。
重獲自由的巖堡人高興極了,幾乎全是女人,她們同雷、狼蛛等族人相擁而泣,高聲讚美天空的仁慈,恨不得按照巖堡人的禮儀趴下來親吻張天的腳趾。
張天蜷起腳趾婉拒了。
他拿出鏟形工具告訴每一個部落,明年的秋季集會,他們將優先交換這種工具!
以前漁獵採集的時候,很少會用到挖掘這項技能,轉型之後,不管是耕種、建造還是採礦,都離不開挖土掘地,相應的,工具損耗得非常快,而偏偏這些工具的製造最爲費時費力。
張天不打算同河東各部落結盟,他們距離桃源太遠,管理不便,若音訊不互通,則結盟無意義。
張天對河東各部落的定位大概是氏族的“外圍成員”,或者說是底層羣衆,以後可以把石器、骨器、編織品等高強度、低附加價值的東西交給他們製造,氏族再用高技術、高附加價值的產品同他們交換,以達到一換多的目的。
這也是一種剝削,只是相比星星部落赤果果的讓人上貢祭品的剝削方式,這種剝削要隱秘、合理得多,以原始人的見識,即便被PUA了也毫不自覺。
除了物資的交換,交流也是集會必不可少的一環。
各部落的族人三五紮堆,分享各自的見聞,這裡就像是消息的中轉站,來自河西、河東和海邊的消息都在這裡彙總,又隨着衆人的離去而傳向更廣闊的天地。
今年的“交流大會”格外精彩,虎皮部落的族人頭一回看見隕石空爆,自然要大吹特吹,大船部落的人則講述他們在桃源的種種經歷……這些事由本人講述有王婆賣瓜之嫌疑,由大船部落的人代勞再合適不過了。
不過最受衆人歡迎的,還是天空氏族帶來的種種故事,女媧補天、羿射九日、盤古開天闢地……雖然不是最近發生的事,但這些故事卻比其他任何故事都更令人震撼,睡不着覺的那種震撼,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翻新了一樣,過往的許多認知都被重塑。
故事只是一部分,此外還有樂器、舞蹈、壁畫、彩陶、雕塑、棋類遊戲……兩人致力於文化的傳播和推廣,自然不會遺漏這些至關重要的因素。
集會結束之時,與會的所有人都感覺自己收穫頗豐,包括張天。
他收穫了一千多的信仰值,信仰值來到4768,這還不是全部,等河東人回到部落,將集會上發生的告訴族人,信仰值還將迎來一次大幅度的增長。
江河算了下時日,該回去了,他還要參加河西的秋季集會,將他從虎皮部落那兒搞到的東西交換出去呢。
衆人懷揣着對下一個夏天的期盼踏上歸途。
……
返程的路是逆流而上,遠比來時艱苦,在水流較快的地方,船很難划起來,只能下船當縴夫。
好在有同行的河東人和沿途各部落的幫助,還算一帆風順。
回到巨龜湖時已是落葉時節,大船部落的船隊乘着微涼的秋風姍姍而至。
張、林二人心裡掛念着族人,稍作停留便告辭而去。
臨行時,江河笑呵呵地表示:“冬天見!”
這傢伙已經習慣了在桃源過冬……與其說是習慣了,不如說是愛上了,反正他已經選好接班人,他走了,正好給後輩一個鍛鍊的機會。相比之下,張天和林鬱反倒沒有江河看得開,離開了半年,不免有些擔心族裡的情況。
這個時候,該收穫了吧?
今年從耕種到收穫都是族人獨立完成,甚至連林鬱的那塊種子田,也由梟、白等人在打理。
越是臨近桃源,越是不安,有種開盲盒的刺激感。
有按照要求種植嗎?收成怎麼樣?夏季學期可還順利?好好跳操了嗎?
林鬱像個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每當這時候,張天就會想起,她已經是三十歲的女人了。
心裡這樣吐槽,但張天自己也忐忑,當真像是頭一回把孩子獨自扔在家裡的父母心態。
當他們翻過大雄山,回到桃源,看着嫋嫋的炊煙和莊稼地裡密密麻麻的空秸稈,心終於落回肚子裡。
族人已經完成收穫,打穀場上還殘留着許多葉片、渣滓,那是晾曬、打穀時留下的痕跡。
糧倉裝得滿滿當當的,倉庫裡的各種物資井井有條,養殖場裡的家畜被照顧得膘肥體壯,漚麻、紡織、釀酒、製作過冬的乾糧、熬煮用於祭祀的豆製品……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和他們在的時候沒有差別。
兩人十分欣慰,他們知道,就算今後他們不在了,族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同時又有點感慨,經過多年的努力,族人終於擁有了自食其力的本事,彷彿懵懵懂懂的孩子終於長大了,可以獨立生活了。
若說還差些什麼,可能只差裝在兩人頭腦裡的現代知識,若沒有張天和林鬱的指導,維持現狀容易,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很難。
衆人和一衆狼狗歡欣鼓舞地迎接天空祭司和巫師大人的歸來,看見失散的族人也在其中,巖堡人盡皆喜極而泣。
虎頭、雷等人向大家分享此次河東之行的見聞,在獵人們的講述中,他們彷彿不是去參加集會,而是去慰問子民,說到河東人被巫師大人的神力折服,人們不禁感同身受,當初頭一回見識神蹟,他們也有同樣的衝動。
旅途奔波的疲憊,林鬱休息了好幾日才緩過來。
田裡的秸稈族人按照以往的經驗留着等巫師大人回來處理,林鬱卻不打算動用赤石的力量。
“到現在還是沒有發現哪個小輩可以使用五色石,或許我們就是最後一代了。”林鬱說,“我們應該讓族人擺脫對五色石的依賴。”
焚燒秸稈對她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以往交給她做也是圖個方便。
自己燒也就一把火的事,當然了,要提前佈置好隔離帶,注意風向。
張天雖然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但他一點兒不慌,有林鬱這個救火隊員在呢,出不了什麼問題。
族人們更加惴惴,他們對放火這種事有天然的敬畏,這是流淌在血液裡的、從古猿人那裡傳承下來的本能,自然界裡就沒有不怕火的生物,飛蛾撲火撲的也不是火,而是光。
不過,只要邁過了心理上的這道坎,成功了一次,之後便駕輕就熟,再無顧慮。
張天打算把這件事辦得更有儀式感一點,於是給焚燒秸稈安了個名頭:祭祀土地神和穀神。
也就是所謂的祭社稷。
社稷是“太社”和“太稷”的合稱,社是土地神,稷是五穀神,兩者是農業社會最重要的根基,祭社稷也是我國古代最重要的祭祀活動之一。
直接說社稷大家聽不懂,因此就挑明瞭說。
有道是名不正則言不順,現在有了這麼一個天經地義的名頭,衆人的心理負擔便不那麼重了,忽然覺得放火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後,一點火光自枯黃的田壟間燃起,轉瞬蔓延成熊熊的大火,濃煙扶搖直上,直衝九霄雲外!
張天率領衆人將穀殼撒入田地,感謝土地神和穀神的恩賜,並且祈禱來年同樣能夠豐收;林鬱則在一旁關注着火勢,以防火勢失控。
正念誦着祈禱詞,忽然間,彷彿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胸口,張天只覺得心臟猛地一陣收縮,呼吸一緊,兩眼發黑!
眼前的景色開始傾倒,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像蓋頂的烏雲籠罩下來,渾身的汗毛應激般地根根豎立!
“嘭”的一聲,他仰面栽倒在地,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看見萬里無雲的穹隆似水溫柔,聽見數百人的驚呼如山崩解:
“祭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