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則亂,張天太想喚醒林鬱了,以至於亂了分寸,未經仔細思考就倉促地付諸行動。
直到所有常規、非常規的方法均告失敗,他才逐漸冷靜下來。
天空指引他找到林鬱,總不可能只是爲了把她供奉在博物館裡,供後人瞻仰。他不相信那個待他不薄的老天爺會這麼雙標,上蒼對衆生不該是一視同仁的麼?
一定存在着某種可以喚醒她的方法!
張天堅定信念,重振旗鼓,在混身泛着金屬光澤的“睡美人”跟前坐下,陷入思索之中。
想弄清楚其中緣由,還是要回歸最初的那個問題:林鬱爲什麼會變成隕鐵?
張天猜測,這應該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緻密的隕鐵可以保護她免受海水侵蝕,歷經萬年不損不滅。
或許是林鬱在生死關頭爆發出的本能,也可能是黑石護主的舉動……等等,黑石!
張天一拍腦門,暗罵自己煞筆,竟然把這麼重要的東西忽略掉了!
其實他之前有想過,林鬱變成隕鐵大概率是黑石所爲。黑石最基本的功能是召喚鐵隕石,但既然白石有隱藏功能,黑石多半也有,只是一直沒有被星星部落的祭司發現而已。
喚醒林鬱,黑石或是關鍵!
至於黑石的下落,要麼是遺失了,這是最糟糕的情況,要麼就在林鬱身上,已同她融爲一體,因爲和隕鐵是同一色系,所以肉眼分辨不出來。
“嗯……”
他擡頭望向女神像,那已經凝固的微笑彷彿在默默地表達着讚許,令他信心倍增。
略一思索,猛地跳起來,衝進倉庫翻箱倒櫃。
“找到了!”
他從犄角旮旯的地方翻找出一把陸地用的手持式金屬探測儀。
黑石和隕鐵畢竟截然不同的兩種物質,儘管他不清楚五色石用的何種材料,但肯定不是金屬,假使這尊隕鐵神像中混進去一顆“石頭”,或許可以騙過他的眼睛,但絕騙不過探測儀!
小小黑石,你以爲你藏得住?時代變了!
張天舉起探測頭,當先瞄準了胸部。
他早就覺得林鬱的胸部怪怪的,他印象中沒有這麼大。
而這尊女神像身材窈窕,婀娜多姿,此時再看,這形狀、這大小,分明就是黑石!
金屬探測儀響起高亢的蜂鳴。
竟然是真胸,啊不,是真鐵!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張天給女神像做了個全身的檢查,事實證明,這是一尊純隕鐵,不摻雜絲毫水分。
也就是說,黑石大概率是遺失了。
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在最後的時刻,林鬱手持黑石鉚足了勁轉移隕石,隨後被洶涌而來的海嘯淹沒,或許黑石是被海浪給沖走了,遺落在大海的某處。
想到這,張天注意到女神像的右手手指微微彎曲,似乎仍然維持着握姿。
難道是要把黑石找回來,重新放到她手中?
自然而然的,他冒出這樣的念頭,隨即眼睛一亮。
如果是黑石造成了林鬱的隕鐵化,那麼就該由黑石來解除這一狀態。
他早該想到的!
他立刻拿出手機,撥通王安素的電話。
……
等張天趕到會所,老王正同三五嫩模相濡以沫。
“來了!”王安素滿面紅光,“終於想通了?姑娘們,給你們隆重介紹一下,天哥,當年睡我上鋪的兄弟。他最近心情不好,瞧他愁眉苦臉的樣兒,你們趕緊讓他快活快活!”
姑娘們嬌滴滴喊着天哥,蜂擁而上。
張天退開兩步,朝王安素使了個眼色:“老王,出來下,有事跟你商量。”
過道里,煙霧繚繞,七彩的氣氛燈透過窗,在夜幕籠罩的大地上灑下一縷斑斕的光。
王安素深吸一口,隨後吐出一個菸圈,隨手將菸蒂摁滅在窗臺上。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在海里找一顆石頭,這和大海撈針有什麼差別?你這不是爲難兄弟我嗎?”
“我知道這很困難,但那顆石頭對我非常重要,搜尋的費用我來出,就從我的那部分隕石里扣。”
“這不是錢的問題……日,多少年的兄弟了,你覺得我會在意這點錢?”
長久的沉默。
王安素嘆口氣問:“你確定要這麼做?就爲了一個網友,一個已經失蹤半年的人?”
“我必須這麼做。”張天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回答。
“那我還能說什麼呢?反正你還剩下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你儘管折騰去吧,我特麼再多管閒事我認你作爹!”
王安素放棄了,他這兄弟顯然已經陷得太深,難以自拔,反正他是無能爲力了。
他屈指一彈,將菸蒂彈出窗外,隨後扭頭朝屋內走去,沒走幾步又停下來,扭頭問:“真不來?你要是對她們不滿意,我可以再換一批……”
回答他的是張天轉身離去的背影。
……
張天根據自己的記憶將黑石繪製出來,發到羣公告裡。
第二天一早,所有參與打撈的人員都接到一個新任務:懸賞一百萬現金,尋找圖中石頭的下落!
什麼樣的石頭值一百萬?
瑪瑙?玉石?珍珠?鑽石?
都不是,只是一顆黑黢黢的石頭,看起來幾乎是個完美的球體,不像是自然的產物,更像是人造的工藝品。
什麼樣的工藝品價值百萬?
各種猜測在人羣中傳播、蔓延,但無人真正知曉內情。
也不必知曉,他們只需要知道憑黑石可以換取一百萬,這個理由足夠令他們爲之瘋狂了。
羣情振奮,這半個月來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彷彿圖中畫的不是石頭,而是深埋海底的寶藏,是大航海時代的one piece!
所有人都行動起來,就連後勤部也把已經歸檔裝倉準備運往海外的隕鐵全部翻找出來,同懸賞的黑石一一比對,按圖索驥。
張天也參與其中,親力親爲,率領一衆潛水員在海底進行地毯式搜索。
但就像王安素說的那樣,和遼闊無邊的海洋相比,他們這幾百個人又算得了什麼?何況海底漆黑一片,搜索難度之高,說是大海撈針毫不爲過。
衆人忙活一上午,黑石尚未顯露蹤跡,倒是找到不少遺落的隕鐵。奇怪的是,這些隕鐵都遺落在相對顯眼的位置,潛水員們分明看到了,卻視若無睹。
張天撿起幾塊看了看,立刻明白了,這些隕鐵都有人爲加工的痕跡,大概率是星星部落的遺物。
王安素顯然私下叮囑過大家,倘若打撈到文物,就地“放生”,以免被陳教授發現,攪黃了他的好事。什麼東方的亞特蘭蒂斯,想來老王壓根不在乎,能夠做到不破壞現場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除了隕鐵,張天還發現了一些陶器和石器。
他記下這處海域的座標,林鬱可是心心念念着等迴歸以後要把所有部落的遺址都挖出來。等她甦醒了,他就把星星部落遺址的座標告訴她,他已經可以腦補出她興奮到跳腳的可愛模樣。
好消息比張天預計的還要來得快。
中午查看手機的時候,他才發現早在兩個小時前他就收到一條私信:“我見過這顆石頭!”
提供情報的人名叫劉東,是打撈船上負責分揀的船員。
張天立刻約對方見面。
劉東說:“我在分揀的時候見過這顆石頭,因爲不是金屬,所以我給扔回了海里。你知道的,王總囑咐過我們,只要不是隕鐵,一概不留。”
張天忙問:“還記得在什麼地方嗎?”
“只記得大概的位置……如果你們找到了,我可以拿到懸賞嗎?”
“你可以分一半。”
劉東笑得合不攏嘴,五十萬對他來說也是一筆鉅款了!何況這筆錢就跟白撿的一樣,他還有什麼可不滿意的?
得益於劉東的情報,搜索範圍大幅縮小。
在汪洋大海中漫無邊際搜索的衆人終於看到了希望,不,不是希望,是五十萬現金!而且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所有人都鉚足了勁,爭先恐後地潛入海底。
三天後的下午,風平浪靜,湛藍的海面上看不見一絲波瀾。
忽然,這份平靜被一簇突兀的黑色打破。
麥克唐納浮出水面,像終結者一樣高舉右手,他一把擼下潛水面罩,甩了甩溼漉漉的金髮,激動大喊:“Get it!I get it!(找到了!我找到了!)”
他手中的黑石在陽光下反射出溫潤的光澤。
……
2024年5月19日晚上八點。
陳華培教授、倫德納教授受邀前來見證奇蹟的時刻。
二人抵達倉庫後才發現對方也收到了邀請,並且和自己一樣一頭霧水。
“王總,這是要做什麼?”
王安素兩手一攤:“別問我,我也是來見證奇蹟的。”
三人的目光齊齊落到倉庫裡剩下那人身上,也就是張天身上。
陳華培看見他手裡緊握着白天找到的那顆黑色石頭,想起他爲了找這個東西,幾乎動員了所有人,忍不住問:“這顆石頭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張天正色說:“這顆石頭是女神的寶物,原本和這尊女神像是一體的,一會兒,我會把這顆石頭放回女神像手裡,使她完整如初。”
陳華培微微皺眉,他不理解,大晚上的請他們來倉庫,就爲了這事?
倫納德操着倫敦腔的中文問:“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
“意義……你們馬上就知道了。”
張天下意識流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這是他當祭司時養成的惡習,真不是故意賣關子。
拿到黑石時,張天表面上故作鎮定,心裡早已欣喜若狂。
他本打算第一時間喚醒林鬱,所幸沒有衝動行事,在臨門一腳時收了手。
做任何事之前都應該先考慮後果。
在所有知曉女神像存在的人中,唯有陳華培和倫納德不受王安素掌控,尤其是陳教授,他視女神像爲國寶,每天早上都要跑來倉庫查看,彷彿一日不見,她就會不翼而飛一樣。
倘若張天擅自將林鬱喚醒,明天早上陳教授看不到女神像,百分之百會懷疑是王安素將之偷渡出境了。
坑誰也不能坑兄弟,所以他特意請二位教授前來見證林鬱甦醒的全過程,還特意爲陳教授準備了速效救心丸,以防他驚出心髒病。
張天說罷,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將黑石塞進了女神像微微彎曲的右手中。
空氣突然安靜。
四人看着高貴典雅的女神像,誰也沒有說話。
一秒、兩秒、一分鐘、兩分鐘……
最後還是王安素率先打破沉默:“就這?”
倫納德則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女神像的手和黑石,用中英夾雜的語言說:“有一說一,還真挺嚴絲合縫的,你是對的,這顆石頭的確和女神像是一體的。”
陳華培面無表情地指出:“但這算不上奇蹟。”
張天早已汗流浹背了,不應該啊,咋沒反應呢!
但他仍然維持着表面上的鎮定,咽口唾沫說:“再等等,這顆石頭的延遲很高,女神像可能還沒反應過來。”
三人面面相覷,倫納德表示自己的中文不好,沒有聽懂,陳華培則表示,自己的普通話一級甲等,一樣聽不懂。
無事此靜坐,一日似兩日。
四人在倉庫裡傻坐了一個小時。
王安素實在受不了了,不知從哪兒翻找出一套攝影設備,在女神像跟前架好,說:“奇蹟發生了給我電話,直播我是趕不上了,但我可以看錄像。”
說罷便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倫納德打個呵欠,起身道:“抱歉,我還在倒時差,先回酒店了。”
陳華培的口吻依然平淡,不對此發表任何看法,只是說:“我明早再來。”
眨眼間,偌大的倉庫又只剩下張天一人。
他再次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黑石好不容易找到了,也放回林鬱手裡了,爲什麼沒起作用?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還是說,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他仰面躺倒在堅硬的水泥地上,望着高懸的頂燈,視線彷彿隨着心思一起穿過天花板,直飛向漆黑的夜空。
老天爺,你倒是給我點提示啊!
他在心裡無聲地吶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