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是兩人在一萬年前親手埋下的,就在那三頭猛獁象的巖畫下,那裡是藏寶的地點。
兩人埋得很淺,但一萬年的時間足以令一切痕跡沉入很深的地層中,一鏟子遠遠不夠,先來一百鏟子再說。
“四十!四十!四十……”
張天以砸牆的節奏賣力挖土,林鬱也抄起洛陽鏟加入其中。
趙軍等一衆研究員面面相覷,心說張天這個外行也就算了,林博士科班出身,怎麼也跟着幹起了違規操作?
想到林鬱身後站着一位院士爺爺,倒不好說什麼,瞧兩人篤定的模樣,又不禁心生期待,於是圍作一團,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
當第一塊陶土碎片新鮮出土,洞穴裡頓時爆發出興奮的歡呼。
趙軍立刻叫停。
挖寶,從來不是考古學者的目標,有這麼一塊陶土碎片,足以證明這處遺址的價值就夠了。再這麼魯莽地挖下去,萬一對重要的文物造成不可逆的破壞,就得不償失了。
趙軍重新擬寫了調查報告,向所裡遞交了發掘申請。
……
考古的第一線不常有重大發現,多數時候甚至沒有發現,講不出獵奇的故事,編不出聳人聽聞的標題,只有頻繁的出差、微薄的薪資和一身的風塵。
考古學即便在被戲稱爲服務業的文科中也屬於邊緣學科,但一提到舊石器時代考古,就連同行都要投來略帶同情的目光。
目前,國內舊石器時代考古仍面臨許多發展中的問題,包括因長期以來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人爲割裂造成的學科定位與歸屬尷尬;專業隊伍過小且人員分佈不均;師資力量匱乏;各地發展水平參差不齊,只有少數靠近國際學術前沿,多數仍停留在材料整理和描述階段……
就拿趙軍來說,他所在的地級市,整個文物考古研究所只他一箇舊石器時代的研究員,在第一線幹了十幾年,新石器時代的發掘項目參與了不少,舊石器時代的項目一個都沒有申請下來。
所裡窮,經費要花在刀刃上,他可以理解。
如果把人類歷史的各個時期比作一把刀,舊石器時代連刀背都算不上,頂多是刀把,還是用石頭粗製濫造的。
趙軍做夢也想不到,他這個破刀把還能有變成刀刃的一天。
時至今日,他仍然記得第一批完好的陶器出土時,衆人震耳欲聾的驚呼。
儘管色採已經黯淡,線條已經模糊,但,陶器底部畫那個太極圖案卻彷彿自帶聖光,熠熠生輝,幾乎要亮瞎所有人的眼!
一萬年前的太極圖!
當天晚上,省裡的教授就來了;三天後,全國各地研究舊石器時代的大佬拍馬趕到;一週後,相關新聞登出,繼茶鎮遺址之後再度引發轟動;一個月後,連歐美、日韓的學者也聞風而至。
原本無人問津的洞穴幾乎在一夜之間變得門庭若市,各路記者跑現場甚至比他們這些專業人士還勤,一衆算命先生爭先恐後地趕來認祖歸宗,當地的官員更是公開聲稱“該遺址的發現證明了東北不一定是宇宙的中心,但很可能是中華文化的起源!”
巖畫遺址也正式更名爲太極洞遺址,在坊間它還有一個更響亮的名號:伏羲洞。
無獨有偶,太極洞遺址的太極圖案問世不久,各地新發現的遺址也陸續出土了疑似卦象的符號,這些遺址北起嫩江流域,南至海河流域,西起華北平原,東至黃海之濱,涵蓋範圍之大,令所有人瞠目。
這一系列獨特的符號,以及相近的陶器製作工藝,證明生活在這一片區域的先民雖是分散各處,卻也曾互相往來,彼此影響,可以歸爲同一文化圈,按慣例以最先發現的茶鎮遺址命名爲茶鎮文化。
更多的疑問隨之而來。
“是誰繪製了第一幅太極圖?難道真是傳說中的伏羲?”
“超越時代的製陶技術又是從何而來?”
“東北的太極洞,華北的茶鎮遺址,還有掩埋在黃海底部的‘東方的亞特蘭蒂斯’,到底哪裡纔是發源地?”
“一萬多年前的自然環境十分惡劣,原始先民哪來那麼強的活動能力?”
林鬱的論文都寫好了,就等着事情發展這一步呢。
她連發三篇論文,首次提出“遷徙論”,打着“猜想”的旗號把實際發生過的事情撰寫成文,根據已知的結果反過來尋找相關的考古事實,用以佐證。
張天看完忍不住吐槽:“你這是在寫論文還是在寫回憶錄?”
太極圖的發現在整個東亞、東南亞掀起了軒然大波,後來,韓國境內也挖出了繪有疑似卦象的陶器,韓網頓時一片高潮,諸如“伏羲是韓國的”、“太極起源韓國”等言論甚囂塵上,招致中日網民的一致嘲諷。
林鬱在第一時間飛去了韓國,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她和張天就很默契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到現場看過實物後,證明兩人的猜測沒錯。
“看來江河他們成功了。”
林鬱很欣慰地告訴張天。
江河率領船隊遠渡重洋,順利抵達了朝鮮半島,並在那裡落地生根,建立起屬於自己的部落。江河的學習能力很不錯,又在桃源“深造”過,當地出土的那些卦象多半就是他帶過去的知識。
兩國的學者很快發現,韓國遺址出土的陶器與茶鎮遺址的一脈相傳,但傳承關係雙方各執一詞。
林鬱再度發表論文,把事實公之於衆。
在張天看來是事實,但在同行們眼中,林鬱不過是對現有的考古發現進行了合理的推測,她可以猜,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韓國的學者就在接受採訪時公開表示,稱朝鮮半島的先民在距今約一萬年前遷徙至中國的東北地區,將韓國的文化傳了過去。
但這一論調並未得到學界的廣泛支持,只引來網民新一輪的嘲諷和聲討。畢竟,韓國遺址出土的卦象並不完整,甚至連太極圖都有些變形走樣,跟太極洞遺址的陶器判若雲泥。
真理越辯越明,熱度越吵越高,關注度逐漸從國內蔓延至國際。
考古學迎來了前所未有的一場盛宴,茶鎮文化發現至今已經挖出了許多顛覆認知的驚人之物,那些彷彿穿越時代的工具暫且不論,光是大量精美的陶器、數量龐大的磚瓦、大型龍窯的遺址、農作物的種子遺存、麻製品的遺存等等,已足以令所有人爲之瘋狂。
這種千載難逢的青史留名的機會絕不容錯過,全球的學者無不奔赴神州大陸,上至院士,下至一線的研究員,幾乎所有人都在發論文!
考古大概是最需要耐心、見效最慢的行業,大點的項目往往要花上數十年的時間,耗費幾代人的青春,才能收穫成果。
茶鎮遺址自2022年開挖,到2025年張天和林鬱成婚,三年的時間才挖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面積,不過第一期的發掘已經進入收尾階段。
婚後林鬱連蜜月都沒度,便又投身到田間地頭。
一結婚就異地,也是沒誰了。
每次見面,張天總要投訴:“女媧娘娘不能光顧着搞事業,也要花點心思造人哪!”
林鬱總是笑盈盈地回答:“女媧用泥巴胡亂捏成了人,正說明女媧對這件事不怎麼上心,不是嗎?”
張天只好遷就她,好在茶鎮遺址距離燕北不遠,往返還算方便。
週末和假期,張天就留在茶鎮遺址當志願者,幫林鬱乾點雜活。
林維新對這個孫女婿越發滿意,以考古爲愛好的人不多,像他這麼吃苦耐勞且具備一定知識基礎的更是鳳毛麟角,不學考古真是可惜了。
與此同時,黃海遺址的發掘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相比陸地考古,水下考古要難得多。
國內的水下考古目前仍以打撈沉船爲主,其中最著名的案例當屬21世紀初打撈起來的宋代沉船南海一號,海底遺址的發掘尚屬首次,原本應該從長計議,但因爲黑石的存在,上面認爲埋在海底的這處遺址不同尋常,因此下了優先發掘的命令,經費和人手都不是問題。
黃海遺址有“東方的亞特蘭蒂斯”之稱,剛開始發掘時也曾引起廣泛的關注,後來的某一天,突然就不再有任何進展見諸報端了。
林鬱通過她爺爺這層關係,纔打聽到一些內幕,知道是挖出不得了的東西,特殊部門進駐接管後,便徹底封鎖了消息。
至於挖出來的東西,張天並不陌生,正是他用來射落隕石的那把射日神弓。
張天對射日神弓的構造和原理一無所知,但有一點他很清楚,那把弓只是外形做成了弓箭的樣子,本質上是某種強力的發射裝置,射日神箭好比子彈,其威力卻遠非子彈可比,甚至超過核彈!
無論它是什麼,那把弓彰顯出來的技術水平都極其先進,封鎖消息再正常不過了。
說到這,林鬱忽然想起一事,問:“我記得你說過那把弓是認主人的?”
“是,兌換的時候就自動綁定了。”
“那你現在還能用嗎?”
“誰知道呢?就算能用也沒機會了,弓被上繳國庫,箭也無處兌換。”
林鬱醒過來後,張天眼前的信仰值就消失了,他也無法再使用任何神術。
就在那一刻,像是遊戲玩到了最後一關,又彷彿小說看到了最後一頁,他知道他的冒險已經結束,迴歸既是回到現代,也意味着迴歸平凡的生活。
……
茶鎮遺址再一次引發全網熱議,獲得全世界的關注,是在2030年。
這一年,張天35歲,發售的原始題材的遊戲大獲成功;這一年,林鬱32歲,成功升任北大考古文博學院副教授;這一年,張天和林鬱的女兒已經三歲大,可以打醬油了……一切都要從一塊龜甲說起。
其實早在三年前,他們就挖出了一批破碎的龜甲,其上刻有意義不明的符號。
由於樣本少,且龜甲損壞嚴重,絕大多數學者都認爲那只是原始先民用來祭祀神靈的物品,上面刻的是同神靈溝通的特殊符號,並無實質意義。
唯有林鬱堅稱龜甲上刻的是文字,遭到無數同行的口誅筆伐,不排除有些人是眼紅林鬱的成就,以及她所擁有的和學術地位尚不匹配的極高的知名度,刻意刁難她。
有人拿賈湖遺址舉例,賈湖遺址也曾出土一些特殊的符號,當時也有不少人聲稱那是文字,如今數十年過去,卻始終沒能找到更多的證據。
賈湖遺址距今9000年,尚且沒有實證,茶鎮遺址比賈湖遺址的年代更加久遠,怎麼可能出現文字?
林鬱據理力爭:“目前的發掘成果已經證明,茶鎮遺址的發展程度遠高過我們對那個時代的刻板認知,我認爲我們不應該拿過往的經驗來套用。”
然而她的意見並未得到重視。
直到這一批完整的龜甲出土,每塊龜甲上的符號都有好幾十個,而且非常清晰,經過橫向對比,國內外的語言學家一致認定這些符號具有統一的格式和傳達特定含義的功能,是文字無疑!
先前那些質疑的聲音統統不見了,林鬱因此佔得先機,肩負起清理龜甲、破譯文字的工作。
在其他人眼裡是重任,在她看來卻是輕而易舉。
國內外最頂尖語言學家齊聚一堂,然而沒等他們出手相助,林鬱已經連發三篇論文,詳細拆解了構字法,並解讀出所有文字的基本釋義。
這下不僅考古學界,語言學界也一片譁然,一衆語言學家將她的論文翻來覆去地檢視,試圖從雞蛋裡挑出一些骨頭,爲自己挽尊。
然而,竟無一處錯漏!她一個人竟然花了不到一週的時間,完成了別人一輩子的研究工作!
一衆專家學者無不垂頭喪氣,連聲感嘆此女天賦異稟,實非常人所及。
林鬱只微微一笑,心說現在站在你們面前可是中華文化之母、原始文字他媽——林-倉頡-鬱!這文字就是我生造的,我還能認不出它們?
她不僅能認出來,還能讀出來,她和張天經常當着親朋好友的面,用這門專屬於他二人的語言大聲密謀,有趣極了。
說起來,張天才是最忠實的讀者,林鬱在挖出這批龜甲的第一時間就拍了照片發給他看。
在離開桃源之前,張天囑咐過梟,以後部落裡發生的大事都要記在龜甲上。
他很欣慰,梟踐行了他的承諾,留下了這些寶貴的文字,以便後人瞭解一萬年前的世界和桃源的興衰。
一部分龜甲上記錄了張天講的那些故事,其中后羿射日的主角被改成了天空之子,即一個名爲天的善於射箭的偉大存在;女媧補天的主角則被改成了巫師,即一個名爲林的擁有神力的女媧後人。
故事的內容沒變。
這兩個故事應該是梟刻的,特意選了最大最厚實的龜甲,每一筆每一劃都刻得很深,張天能從這充滿力道的筆鋒中讀出雕刻者的複雜情緒,這份情感已經超越了文字本身,卻結結實實打在張天心頭,指尖冰涼的刻痕似乎也漸漸有了溫度。
另一部分龜甲則記錄了張、林二人迴歸後的重大事件,應該是歷代的天空祭司刻的。
在兩人解決了隕石危機後,剩下的女媧後人利用五色石的力量替海邊人重建了家園,一部分人回到了故土,另一部分人留在了桃源。
第一件大事是女媧血脈的斷絕,五色石喪失了實質的功能,淪爲身份地位的象徵。
之後,隨着桃源的人口快速攀升,領地的不斷擴張,部落對資源的需求量與日俱增,導致內外部的矛盾開始積累。
其實擴張不是問題,最要命是自張、林二人迴歸以後,桃源的生產力和技術水平幾乎沒有任何進步。
這一點,已經從不同年代的文化地層的遺存中得到印證,這也是令一衆考古學者百思不解的地方,這個聚落竟然出道即是巔峰,之後便原地踏步了數千年,實在不符合常理。
龜甲上記載,梟曾按照張天臨別的指示嘗試煉製過青銅器,但都以失敗告終。大概是因爲生活還得去,缺乏求變的迫切性,之後便沒再進行嘗試了。
再後來,海平面的上升淹沒了海邊人的家園,爲爭奪地盤,海邊人與河東人爆發了激烈的衝突,華北地區維持了數千年的友誼被打破,戰火一度波及至桃源。
流年不利,又接連碰上旱災,天空祭司和巫師屢次祈雨無果,對此束手無策,天空似乎不再回應他們的請求,天空祭司的威信遭受動搖。
越來越多的人出逃,遷往更加宜居的地方,桃源開始分崩離析,最終走向覆滅……
張天半讀半猜地腦補出了後續的故事。
這世上沒有哪個政權能夠永久,要知道新中國成立至今也不過80年,統治時間最長的封建王朝也不足800年,桃源能存在2000年以上,已經很不錯了。
看完最後一塊龜甲,張天感慨萬千。
……
“爸爸!快看,媽媽在電視裡!”
張思琳指着電視大喊。
電視裡,林鬱正在接受主持人的專訪,就“中華文化探源工程”向公衆科普。
林鬱現在可是考古學界的明星人物,知名度高,路人緣好,再加上形象好氣質佳個人能力出衆,這種科普向宣傳向的節目,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了。
中華文化探源工程於2031年正式提出,隨後被列入國家“十六五”重點科技攻關項目,在全國範圍內衆多古文化遺址中,選定了包括茶鎮遺址、太極洞遺址、黃海遺址在內的六座舊石器時代遺址爲第一階段重點發掘和研究的中心性遺址。
主持人問:“現在的中華文化探源工程和三十年前的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有什麼不同?”
林鬱微笑着回答:“文化和文明雖然只一字之差,其含義卻千差萬別。文化指在考古發現中,屬於同一時代,一定區域範圍內分佈的具有共同文化特性的一羣遺址;文明則是指某種“文化”的社會形態已經發展到了較高的階段。”
“簡單來說,我國有百萬年的人類史,一萬年的文化史,但卻只有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三十年前的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探的是五千年的文明史,而現在的中華文化探源工程則是系統性追溯中華文化的根基、發源、形成與早期發展……”
林鬱在鏡頭前侃侃而談,張思琳聽得直打瞌睡,這些深奧的內容對年僅四歲的她來說和催眠曲沒什麼區別。
張天關掉電視,一把抱起女兒,輕聲道:“睡覺了,丫頭。”
張思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奶聲奶氣地問:“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等你睡着了,我就去把媽媽接回來。你越早睡,媽媽就越早回來。”
“那……我要聽故事。”
“好。”
張天把女兒放進溫暖的被窩,翻開故事書。
說來好笑,想他在一萬年,面對一羣史前的猛男張口就來,現在給女兒講故事,反倒要參考故事書了。
他沒什麼感情地照本宣科:“自從女媧創造了人類,大地上到處歡聲笑語,人們過着快樂幸福的生活……”
“女媧補天,聽過啦!換一個!”
翻頁。
“傳說在遠古的時候,天上有十個太陽……”
“后羿射日,聽過啦!換一個!”
張天接連翻頁,每每剛講一個開頭,張思琳就大聲叫喚起來:“聽過啦!換一個!”
反覆數次後,張天忍不住問:“這本書有你沒聽過的故事嗎?”
“沒有,媽媽都講過啦!”
“……不早說。”
張思琳眨了眨遺傳自林鬱的大眼睛,一臉認真地問:“爸爸,你一大把年紀了,連一個故事都沒有嗎?”
“我……”
張天噎了下,不知爲何,他忽然想起了白,那丫頭小時候也是這般鬼靈精怪。
“過年在你奶奶家看見的星空你還記得嗎?爸爸的故事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樣多,一輩子都講不完!”
張思琳立刻來了興趣,眼巴巴地望着老爹,小臉上寫滿期待。
張天合上故事書,看着女兒晶亮的眼,思緒彷彿飄回了那個寒冷的夜晚,那處逼仄的洞穴,他彷彿看到了跳動的火光,看到了一羣翹首以盼的男女:強忍病痛努力微笑的阿媽、純真羞澀不懂男女之情的梟、又怕又愛聽的白……
他娓娓講述,講給女兒聽,講給他的族人聽,也講給自己聽: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這麼一羣人,他們曾仰望星辰,他們曾揹負長天,他們曾跋山涉水,他們曾生死離別,他們曾在不知不覺間,成爲一萬年後今日中國的奠基……”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