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段興智的皇后和幾個受寵的貴妃。
再旁邊些,便是些侍候的宮女。
聽得段麒麟的腳步聲,衆人都是回頭。
幾個貴妃面色微變。
皇后則是喜出望外,連連迎上道:“孩兒,你回來了。”
段麒麟卻只是輕輕點頭,便走到牀榻邊去,“父皇,孩兒回來了。”
他這輩子呆在大理的時間極少,對段興智和皇后這親生父母,到底有多深感情,誰也說不清楚。
幾個貴妃悄悄站遠了些去。
段興智體子不行,她們這些人都沒能爲他生個一兒半女的。沒本錢和段麒麟去爭,不敢不老實。
牀榻上段興智緩緩睜開眼睛,凝望着段麒麟。
這眼神,是複雜的。
有着期盼,有着痛恨,還有着愧疚。
但段麒麟卻是看懂了,擺擺手。
幾個貴妃都很識趣地向着屋外走去。
段麒麟這才道:“父皇放心,您的仇,孩兒會報。這天下,孩兒也遲早握在手中。”
段興智卻仍是望着他,嘴巴微微張合,只可惜說不出話。
段麒麟微微凝眉。
他和段興智對視半晌,然後又回首看向皇后。
最後嘆息,“孩兒知道當初父皇送我入蜀是迫不得已,孩兒不怪。”
如果留在大理,他或許不會吃什麼苦,會錦衣玉食一生,但是,也絕對不會有現在的本事。
他心中定然曾怨恨過,爲何父皇和母后要將他送到蜀中去吃苦。在蜀中,他甚至之前不知道遭受過多少次生死危機。
父皇母后卻連個保護他的人都沒有派,對他只是不聞不問。
這是對他有着太高的期盼。
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段興智自知資質有限,這是寧願冒險也要將他給培養出來。這位中庸的大理國君,其實何嘗又不是心中有宏圖大志之輩?
牀上,聽得這句話的段興智微微閉目。
眼角有着兩滴淚水緩緩滑落。
終於不用再硬撐着大理這個爛攤子了……
沒有誰明白,文成武治都不出衆的他,這些年又要撐住大理,又要諂媚元朝,到底有多麼心力交瘁。
好在,終究有個遠勝於他的兒子可以接班。
恨麼?
段興智定然是恨大宋的。
但或許,也不是特別恨。
手微微擡起,似乎想再摸摸段麒麟的臉,但最後還是沒摸着,又垂落下去。
“皇上!”
皇后娘娘一聲痛呼。
大理國君段興智……駕崩。
段麒麟眼眶微紅,緩緩跪倒下去,但始終不曾垂淚。
對段興智,他的感情是頗爲複雜的。
明明是親父,卻又因爲兩人鮮少相處,讓得他心中的悲憤始終不曾達到能讓他落淚的那個地步。
寢宮之內宮女俱是惶惶跪倒。
仍舊站着的人,僅剩灰袍負劍老者。
他是破軍學宮副宮主,劍道修爲僅次破軍宮主,破軍劍法早已修煉到登峰造極地步。武道修爲,也達到真武后期層次。
段麒麟雖然武道修爲不弱,但年紀擺在這裡,江湖中終究還是有不少人能斬他。他由蜀入理,破軍學宮沒理由不派強者保護。
段麒麟對蜀中、對大理,都太過重要。他身上承繼着太多的期望。
如果不是破軍宮主還要留在蜀中震懾解立三,興許會由他親自護送段麒麟入理都說不定。
大理這些人明面上不敢和段麒麟爭奪皇位,但段麒麟要是敢隻身入理,十有八九逃不過被人暗殺的結果。
也唯有真武后期這等絕世強者,才能夠斷絕那些人的心思了。
“準備國葬……”
沉默半晌後,段麒麟忽然開口。然後便起身,向着外頭走去。
那幾位貴妃都聽得屋內哭聲,此時顫顫驚驚跪在屋外。
瞧見段麒麟那雙鑲金絲祥雲的青色長筒靴,她們也沒敢擡頭。
可沒想,段麒麟卻是清冷開口,“父皇身子虛弱,你們都有過錯。便都給父皇殉葬吧!”
幾個貴妃俱是在霎時間花容變得慘白。
她們深知自己沒有任何覬覦大理權勢的根底,也自覺老實得很,卻未想過,段麒麟竟然仍舊要殺她們。
難道她們幾個弱女子,就那般礙這位素未謀面過的太子殿下的眼麼?
但是,此時卻無人敢直面質問段麒麟。
這些個貴妃們只是哭哭啼啼,請求段麒麟饒命。要敢質問,便真的沒有任何活命的可能了。
甚至,有貴妃擡頭,梨花帶雨,朱脣輕咬。
那眼神中的意味,自是無需多加揣測。
這年頭,自承父位、弟繼兄位,將父親或是兄長的妃子留在宮中繼續爲妃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她們這些人雖是伺候段興智的,但其中有那麼兩個年歲還不及段麒麟,就這兩年才進宮,且是依仗着天姿國色才受到段興智寵愛,對自己的相貌自是有着絕強自信。若是願意牀榻承歡,說不定太子殿下會繼續留着她們。
但可惜的是,段麒麟神色並未有任何意動,反而是眼中流露出更爲陰沉的光芒。
他輕輕哼了聲,便邁步出門檻,向外走去。
始終默默跟在他後面的灰袍破軍副宮主悄無聲息拔劍,一劍流光,幾位貴妃喉嚨出現血絲,神色頓然遏止,然後頹然倒地。
段麒麟沒回頭,卻好似知道後頭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對着外頭院中跪倒的太監們道:“幾位貴妃追隨先皇而去,和先皇同葬皇陵。”
然後便徑自走到院中樹下負手站定,不再說話。
連玉玲瓏那般絕色他尚且都可以拱手讓給趙昺,這些貴妃又算得什麼?
當然,段麒麟殺她們,主要原因自然不是因爲他看不上她們。
這些貴妃們或許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又無子嗣,無望皇權。但是,她們後頭的那些家族未必會真正老實。
段麒麟這是殺她們以鎮她們後頭的那些外戚家族。
他這是在宣揚他的底氣。
你們若是敢有什麼異心,便來試試便是。我段麒麟可以殺你們族中貴妃,同樣,也可以將你們整族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