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谷主的故事卻讓得她不自禁地聯想到這些。
若是皇上以後厭倦自己了,驅逐自己出了宮,自己該怎麼辦呢?
恨他麼?
樂嬋現在還沒法想象,自己以後會不會捨得恨皇上。
但是,若被驅逐出宮,自己總不會再乞求皇上留下自己纔是。
沉默好半晌,樂嬋才道:“洛神應該會回到谷中,孤老終生吧……”
谷主輕聲嘆息道:“即是如此的結果,又何必開始呢?”
樂嬋再度愣住。
又過去許久,她才說道:“可洛神覺得皇上不會如此對待洛神。皇上不是那般絕情的人。”
谷主摸着樂嬋的腦袋,“當初我何嘗不是覺得他也是情深意重之人?可結果呢?洛神,和男子相戀,最終受苦受難的,終究還是我們女人。我不敢斷言皇上就是絕情之輩,但作爲皇上,他卻是不可能將全部的感情都傾注於你身上的,如此,他厭倦你的可能,便太大了。”
房間內漸漸安靜下去。
直到又過去十餘分鐘,樂嬋才忽然道:“谷主,洛神能知道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麼?”
“張……君玉……”
谷主即便此時說起這個名字,都仍是咬牙切齒。多年過去,心中恨意未曾半點消減,反而更爲深沉。
而樂嬋聽到這名字,卻是花容失色。
海康縣城北面數十里。
黃塵漫天,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向前而行。前頭馬軍驚起這黃塵無數。
趙洞庭親率大軍近十萬,如今終於接近海康。
瓊州軍,天閒、天魁、天罡等十五軍,再有丐幫新立天捷軍數千人,宋碧濤兩千人,已是共計四萬五千有餘。而除此之外,還有蒙託降卒三萬餘,託合爾、王雷、楊帆麾下降卒一萬六千有餘,另外,原來從端溪帶往繡江鎮的元軍降卒五千有餘。
大軍距離十萬之數,僅差數千。
軍隊蔓延開去,看不到盡頭。
前頭馬軍開口,後頭步卒隨行。宋軍和降卒交錯,以防降卒譁變。
以這等軍力,本完全可以不將那五萬大理軍放在心上。但可惜,元軍降卒此時顯然無法堪受大用。
蒙託雖已降宋,但誰又能斷定他不會再趁着大理、大宋交鋒之際,再行倒戈呢?
若是能助大理軍滅宋,那他之前的過錯都可以抵消掉。說不得,元朝皇帝忽必烈還得重賞於他。
於是乎,大宋軍中,不管是趙洞庭,亦或是文天祥等人,都對這些降卒保持着防備心理。
鬼才秦寒已是極爲讓人忌憚了,若是蒙託再行倒戈,那他們真的極可能陰溝裡翻船。
降卒倒戈的苦頭,趙洞庭已是嘗過兩次了。
大軍行進時,降卒們被手持利刃的宋軍時刻看守着,不着甲冑,只是分擔着押運輜重的任務。
趙洞庭坐在龍輦內,仍是忍不住時不時回頭,生怕後邊降卒生起譁變。
只是偶爾回頭時也會遠眺北方,想着,也不知道樂無償這個時候安然將樂嬋送回到百草谷去沒有。
蒙託馳馬亦步亦趨,跟在龍輦的旁邊。
龍輦內,除去趙洞庭外,還有文天祥、洪無天,以及元朝明珠公主圖蘭朵在。
趙洞庭沒打算殺圖蘭朵,在繡江鎮折磨過她以後,對她其實頗爲客氣,連大軍行進中也讓她坐在馬車內,沒讓她受那戰馬顛簸之苦。這圖蘭朵畢竟還是有大用的,他和李望元之間的約定,完全是建立在這明珠公主身上。要是明珠公主死了,李望元還會不會舉兵助宋抗元,會難說得很。
明珠公主逐漸恢復性子,常常會忍不住掀開龍輦窗簾。
只是掀開窗簾後,她卻只是對着外頭騎馬的蒙託怒斥,狗奴才、賤奴才等等。
蒙託降宋,這無疑是讓得她這位元朝公主極爲生氣。
而蒙託,往往對此只能面紅耳赤,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終究還是顧着主僕情分的。要不然,怕是能將明珠公主罵個狗血淋頭。
要不是她出的什麼行刺宋帝的主意,要不是她刺殺不成反被樂無償擒住,他蒙託何以落到如此境地?
甚至,如果不是因爲她被擒而導致元軍投鼠忌器,延誤戰機,現在大宋興許已經名存實亡了吧?
蒙託心中未免對圖蘭朵就沒有惱怒。只是,顧及年紀,不好和圖蘭朵計較而已。
趙洞庭在車輦內,聽得圖蘭朵時不時怒斥蒙託,倒是悠然自得。
如果蒙託忍不住反罵這位明珠公主,那他倒真要對蒙託請看幾分。
降宋他是迫不得已,可要是他還還嘴罵圖蘭朵,那就只能說明他心中沒有多少忠義了。
忠義,是這個年代的人最可愛的特點,也是最爲讓趙洞庭在意的東西。如果連忠義之心都沒有,那不管蒙託率着多少元軍降宋,那趙洞庭都不會將他放在心上。因爲沒有忠義的人只會是牆頭草,很可能做出今天降宋,明天又繼續歸元的事。
日頭漸漸偏西,陽光也不再那般刺目,悄然間泛黃了。
大軍每過半個時辰便休息,如今距離海康已是更近。後頭步卒終於不再汗流浹背。
涼意似乎漸漸在這片大地上蔓延開來。
大軍前頭忽有數十騎馳馬而回,徑直到趙洞庭龍輦旁側。
爲首者乃是嶽鵬。
到龍輦旁後,嶽鵬對着龍輦內喊道:“皇上,前面數裡處有峽谷,咱們是否在此紮營?”
他建議在此紮營自然是有根據的。峽谷之地,往往是最爲適合埋伏的地方。
而大理軍,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
趙洞庭聞言沉吟數秒,拉開窗簾瞧瞧外頭天色,道:“可已派斥候去探?”
距離天黑應該還有段時間,他卻是不想在峽谷這邊紮營。
若是大理軍就在這日夜裡趕到,然後埋伏於峽谷兩側呢?
屆時,縱是他們知道大理軍就埋伏在那裡,想要剿滅大理軍,或者衝過峽谷,都不是容易的事。
嶽鵬微愣,隨即意會到趙洞庭心思,連忙答道:“末將這就派人去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