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是第二次瞞而不報了吧?
自從趙昺受封邕州等地以後,軍情處便少有關於趙昺的消息。現在,趙洞庭心中可謂是疑雲重重。
遇刺之事,吳連英尚且還找到個理由。可現在玉玲瓏這件事,他又該作何解釋?
彷彿獨立於大宋之外的橫山寨突然引來玉玲瓏這個在蜀中地位莫測的神秘女人,這足以讓得廣王府更顯莫測。
如果趙昺真是如他表面上這般老實,便沒有理由會讓得玉玲瓏親至橫山寨纔是。
然而,趙洞庭卻又擔心玉玲瓏這個刻意爲之。如果自己此時對趙昺採取行動,說不定會真正將趙昺逼反。
趙洞庭伸手,接了幾滴屋檐上滴落的雨水。
很涼。
他又瞧了瞧在不遠處站着的侍劍女官韻景,突然想起韻景以前對他說過的那句話來,嘴裡喃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孃親進去陪靜妃吧!”
趙洞庭忽然露出些微笑容,對着楊淑妃說出這句話,然後向着紅衣侍劍女官走去。
女官似乎已經完全沉入自己這個身份,恭恭敬敬但神色清冷地對趙洞庭行禮,“皇上。”
趙洞庭輕輕點頭,“可能放下劍,再替朕撫一曲滿江紅?”
容顏絕美的侍劍女官微愣,然後點點頭,走進屋子裡去。
她屋子裡有琴。
“怒髮衝冠憑欄處……”
只是這回,琴音響起時,唱曲的不再是韻景,而是趙洞庭這位皇帝。
他微微閉着眼睛,經歷過數次御駕親征以後,再唱這曲,便有着能讓人蕩氣迴腸的氣息。
而琴音,也是跌宕起伏間又隱隱帶着些許幽怨。
張茹擅琴,但這曲滿江紅,她卻是彈不出韻景的這種感覺。
一曲畢。
趙洞庭身形掠到美人身側,忽然拔劍,在室內縱劍。
劍芒耀屋樑。
趙洞庭心中自語,“這江山,是無數將士用血肉換回來的。朕不能負,誰也不能負!”
趙昺生母,俞修容。
修容不是名字,而是嬪妃品階。
如果楊淑妃所記不差,那吳連英曾真做過伺候修容的供奉官,那他瞞而不報,也就算不得沒有任何理由了。
好一個老奴護少主啊!
“隨朕往軍情處!”
豁然將湛盧歸於劍鞘,趙洞庭走出房門。
數個太監撐傘,跟着趙洞庭、韻景冒雨走向皇宮內軍情處衙門。
雨聲簌簌,似乎暗帶殺意。
直到軍情處深處大堂,門口侍奉太監見得趙洞庭到,連忙跪倒在地,“奴婢叩見皇上。”
但屋內卻是沒有什麼動靜。
趙洞庭徑直推開屋門,裡面光線晦暗。大太監吳連英坐在主位之上。
從門口射入的一道光,將他蒼白的臉色映襯得更是滲人。
“老奴叩見皇上。”
大太監緩緩離座,跪倒在地。
趙洞庭開門見山,直接問道:“你和俞修容和何關係?”
吳連英道:“老奴曾侍奉修容十年。”
趙洞庭冷聲發笑,“這便是你將解立三以及玉玲瓏之事瞞而不報的原因?”
吳連英叩首在地,“老奴死罪。”
趙洞庭負手而立,看着將腦袋埋在清涼地板上的老奴,心中沒有多少波瀾,“趙昺豢養解立三這種大魔頭,又引得玉玲瓏進府。朕問你,他是不是真有反心?”
老太監沉默半晌。
然後,他緩緩說道:“如今盛世太平,廣王怎會敢有反意?”
趙洞庭只是冷笑,“那他招募解立三的事情如何解釋?玉玲瓏進府的事情如何解釋?你瞞而不報,又作何解釋?”
聲音初始如同細雨綿綿,到後頭卻是猛然炸起,如平地響驚雷。
只是這驚雷,並未讓得地上的老太監露出任何惶惶之色。
在宮中數十年,實在已是將他的脾性養得陰柔萬分。
吳連英道:“廣王爲何將解立三招募入府,老奴不知。玉玲瓏爲何佯裝接近廣王,老奴同樣不知。瞞而不報,只是希望聖上不會對廣王起猜疑之心。只是沒想……”
他又叩首,“老奴死罪。”
趙洞庭皺眉不語。
他終究是沒有趙昺任何想要自立或是謀反的確鑿證據。不能就這樣輕易治趙昺的罪,要不然,可能正落玉玲瓏下懷。
廣王作爲朝中僅剩親王,且在朝野之間名聲極爲不錯。要是輕易罷黜,可能引起社會動盪。
現在大宋正是欣欣向榮的時候,趙洞庭不希望這些因素會影響到他大力改革。
雖然和元朝議和五年,但留給大宋積蓄的時間,已然不多了。
沉默過後,趙洞庭轉身離開大堂,只有一句話餘音繚繞,“從即日起,軍情處的事情,你便不用管了。”
這日,軍情處大總管吳連英被罷黜。
軍情處一封密信飛往雷州。
趙洞庭走後,吳連英關上大堂的門,讓得大堂內又重歸於黑暗寂靜之中。
窗戶外透進的些許光芒,讓得這老奴更顯蒼老荒涼,整張麪皮如同數十年無人耕種的荒野。
他又自飲自酌。
“宮廷數十年,也就修容您將老奴當成親人看待。可惜……老奴也只能幫助殿下到此處了……”
“何苦……何苦……當歸……當歸……”
待得一壺酒飲畢,心機深沉如海的老太監離開軍情處。此生,再也未踏入過軍情處半步。
皇上有旨傳邕州,宣廣王攜帶家眷進宮。
橫山寨內。
絕色佳人進城引起的風波還未過去。
褚家家主被杖責,其後又被丁、榮兩家聯手打壓的事,更是爲這美人更添幾許盛名。
何爲美人?
能讓人賞心悅目的女子,當爲美人。
而何爲大美人?
如褒姒那般,能讓得君王戲諸侯的女子,才當得大美人。
廣王府內雕欄玉砌,甚是繁華。
只是這廣南西路夏日來得早,知了聒噪,綠樹懨懨,便讓得廣王府不似那般充滿生氣。
趙昺以往遊春狩獵,或是到封地各處視察民情,很是勤快。這些時日,卻是很少再出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