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權力太過集中就容易量成晚唐之禍。
所以宋朝的地方權力分得很開,掌權的人多了,隨着矛盾的誕生,權力就不能隨便亂用了。
提點刑獄司掌管司法、刑事、監察,他有效地分割了經略使的權力,並且對經略使、漕司和提舉常平司起到了監督的作用。
按照規整的編制來說,他是隸屬於御史臺、督察院、刑部這些中央機構統管的。
宋代的權力分得很細,御史臺有彈劾權,但立案調查權卻在督察院手中,刑部對六品一下官員有調查權。
所以地方上的提邢司在針對不同對象的時候,上報上去的領導部門是不一樣的。
此刻的永興軍路提點刑獄司的憲司上官青是三年前蔡京親自任命到京兆府的,今年一過,他的任期就滿了,按照規矩是調回京師,位列朝堂。
他正在寫這三年在任的總結,當聽說清平樓發生了大案,涉及到軍隊,他立刻站起來:“備馬!”
一個路里面最大的四個長官,就只有負責倉儲的提舉平常司沒有到了,他只負責管理好倉庫的東西就可以,其他事與他無關。
清平樓裡面的屍體已經堆滿,人走路都只能踩着屍體走了。
外面的路上也是屍體,圍觀的人越站越遠,深怕波及到自己,但又忍不住好奇想要圍觀。
李敬先跪在那裡,全身都在發抖,他肚子裡的東西已經吐空了,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得如此近。
他實在不懂,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敢在長安城殺軍隊的士兵,這些人殺氣士兵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知道,這裡是長安城啊。
就算你現在殺得過癮,一旦大軍圍堵而來,你依然是死。
你怎麼就敢動這個手了呢!
而且動手就算了,死了那麼多人,你還坐在那裡喝酒吃肉,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你是惡鬼嗎!
趙桓繼續喝着酒,看也沒有看李敬先一眼,突然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李敬先……”
“你是漕司麾下軍都指揮使李敬先?”
“沒錯,正是我,雖然不知道閣下是誰,但你最好放了我……”
“你帶人來這裡作甚?”
“當然是抓你!”
“爲何要抓我?”
“你殺的廂軍士兵,正是我的麾下。”
趙桓眉頭微微一擡,他正想着找出到底是誰管教出這樣的士兵。
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
“你的麾下?那個陸老大也是你麾下?”
李敬先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趙桓所說的陸老大可能是陸仁嘉。
“沒錯,他是廂軍都頭,你殺的凌暉是指揮使,你現在適可而止,還能從輕發落。”
趙桓卻似乎沒有聽到他說什麼,而是道:“你身爲軍都指揮使,是如何管教部將的?你可知那個陸老大在藍田稱王稱霸,魚肉百姓?而這個廂軍士兵,竟然聚衆圍攻朝廷派來的人!按照大宋律法,都是死罪!他們死得不冤!”
“且據我所知,大宋各路司法、刑事、督察,皆由提刑司統管,你們這是在越權!你這個軍都指揮使,也當斬首示衆!”
李敬先道:“你休要胡說,你分明就是党項奸細,故意學做京師口音,來我大宋竊取軍情!被我發現!我勸你束手就擒,我還能饒你一命!”
雖然表面這麼說,但李敬先心中卻早就有一萬隻草泥馬在瘋狂踐踏。
他感覺被坑死了!
被凌暉坑死了!
這人是党項奸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有奸細是這樣的?
但是,李敬先已經帶着人來了,而且來了之後一看死了那麼多人,當場就暴怒了,也不管不問。
你丫就是党項奸細!
所以,衝動壞大事!
這下覆水難收了,李敬先當然一口咬死趙桓就是党項奸細。
趙桓道:“不急,我就坐在這裡等,發生了這件事,想必孫邦原、李言靜和上官青也坐不住了,正在來的路上,我們來看看,他們如何來處理這件事,今日不說服我,此事誓不罷休!”
“你以爲你是誰!”
趙桓繼續道:“廂軍軍規敗壞,目無王法,那個陸老大雖然死了,但是他的族人都要被揪出來!”
“你到底是誰?”
李敬先心中閃過一絲不詳,從趙桓的口氣來判斷,他應該是京師來的一個大人物。
這下該怎麼辦?
李敬先害怕起來,但轉念一想,怕什麼?我叔父是轉運使,我乃是隴西李氏嫡系,永興軍路、秦鳳路,甚至河東路、京西路都有隴西李氏的勢力盤根。
就算他是京師的大人物,也不敢隨便得罪我們李氏!
我們在朝堂上也是有人的!
趙桓依然不回答他。
李敬先繼續道:“閣下,某乃是隴西李氏嫡系子弟,今日之事想必也是誤會,不如某跟閣下道個歉,明日尋個地方,擺一場大宴爲閣下接風洗塵?”
他也不拿自己軍都指揮使的身份來壓人了,顯然,他知道壓不住面前的人。
但是,隴西李氏,卻不同了。
稍微有些來頭的官員,其實都知道隴西李氏。
雖說不像前唐那樣能入主朝堂,掌機要大權,但他們在民間卻能呼風喚雨。
許多官員都想要結實他們,這樣才能財源廣進。
趙桓笑道:“隴西李氏,聽起來好有派頭,給我一個結交你們的理由?”
李敬先道:“只要成爲我們的朋友,閣下若是想在地方上經商發財,決然不是問題,想要從朝廷分撥下來的錢裡分一羹,也沒有人會不接受你,這個理由夠不夠?”
所謂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大宋的官員雖然俸祿已經足夠高,但大宋的商業發達,那裡有海量的財富,這些官員手中掌權,如何能不想借着手中的權力來賺錢呢?
“朝廷撥下來的錢,你們是如何分出來的?難道上官青不管?”
“上官青?閣下,上官青的妻子可是我李氏族人!”
他此言一出,趙桓已經面色鐵青。
看來這西北的官場流血還是太少了,人頭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