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興卻是沒想到,朱思遠一露面,臺下居然一片驚訝!
竟然又是個道士?!臺下一衆大小家主有些坐不住了:都說王延興之所以會那麼多秘法,都是一個姓呂的道士傳下來的結果。
現在還在王延興所建的小溪場內潛修。甚是厲害!
不過高人輕易不露一面,許多人只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卻沒見過真人。
現在竟然又來一個道士來幫他?
這……這是道家要興王家?李唐得國兩百八十年,可不就是受道家的庇佑嗎?
突如其來的騷動,瞬間波及了整個大廳,不過,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人,連忙又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大廳之內,頃刻又安靜了下來。
一動一靜的變化,都落在老騙子眼中,久經騙場的他,知道這場面很是有利於自己的表演,心裡大大地覺得滿意。他微若不查地點點頭,不動聲色地站在臺上。
王延興沒時間細想臺下這些人這般反應是爲何,心裡暗道,不會是有人識破了老騙子的身份吧!不過,看臺下衆人的臉上,一臉認真,倒像是被老騙子的裝模作樣唬住了一般。
算了,還是按劇本走吧!他的臺詞很少,第一句是:“敢問道長:仙鄉何處?”
“出家之人,蒼天爲廬、大地爲塌,落腳之處,便是安身之所,了無牽掛,雲遊四海!”老騙子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道長不以遠遊之苦爲意,延興佩服!不知此次遠遊南方,走了多長時間啊!”
朱思遠卻不回答,只伸出四個手指頭。
“四個月?”王延興問道。
老騙子搖了搖頭。
“四年?”王延興愈發驚疑了。
老騙子還是搖頭。
“四十年?”王延興驚呼道!
這麼久?臺下也是一陣動容。如果他能在南洋遊歷四十年,那是有足夠底氣說熟知南洋風土了。
只是,他怎麼可能去了四十年?四十天還差不多。
朱思遠這次,卻是笑而不語:一副高人的做派。
“遠行四十年,那道長最遠可曾到過何處呢?”王延興一臉崇敬地問道。
“說來慚愧,貧道本是想走海路前往天竺,去看看老子西行所達之所。誰知,船隻遇到風暴,偏離了方向,最後,卻是到了渤泥國!”
渤泥國就是後世的印尼,以唐代的地理觀看來,就算不如天竺遙遠,也是屬於遙不可及的級別了。
“那渤泥國,可有何物產十分奇特呢?道長可否爲延興解惑?”
朱思遠聽聞,略一思索,做回憶狀,稍許才說道:“那渤泥國嘛,一年到頭都是十分炎熱,草木繁盛,比泉州更甚;若是有什麼特別之處,倒是有一地出產火油!漆黑如墨,沾與竹木之上,便可以明火點着,火如松脂,明亮倒是明亮,就是煙塵甚重!”
這火油,自然就是石油,印尼蘇門答臘島上的油田,在後世都是很有名的重要的油田。而後世這片油田之所以被發現,起因就是,有人發現了有石油的自流井。
只是,朱思遠又沒當真去過渤泥國,哪能見過火油?不過是王延興教的說辭罷了!
除了這裡的石油,王延興還告訴他,說到占城的時候,就要說占城稻、說到交州的時候,要說石炭,說到雷州的時候,要說甘蔗,說到詹州的時候,要說棉花……
而老騙子在說話之前的做出來的回憶的樣子,自然不是在回憶子虛烏有的渤泥國之行,而是在小心着,別說錯了,要是穿了幫,這高人就要被亂棒打出去了……
還好,這第一個沒有說錯,王延興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這渤泥國也太遠了點,道長能不能說一個近一點的地方呀!”
“若說近一點,那便是占城了!刺史可知林邑國?”朱思遠又是略一思索,“這占城,便是林邑國的國都,距離交州,約莫兩千裡,比起渤泥國,算是近的了……”
“離交州還有兩千裡……這也不太近啊!”王延興故作驚訝道。
事實上,兩千裡這個數字,本身就是王延興按照回憶估計的。
“呵呵,南洋雖大,比起大唐全域來,卻是遠遠地有所不如,刺史可知,大唐疆域,從隴右道最西面的蔥嶺到河北道東面的安東都護府有多遠?”
“延興不知,願聞其詳!”
“便是是學那飛鳥,那也是真正的萬里之遙啊!”朱思遠語重心長地說道,“和大唐比起來,南洋,不過撮爾一隅罷了!”
“道長所言極是!”王延興連忙受教地點頭稱是,當然,這一萬里的距離,也是王延興根據天朝東西距離五千多公里大概估計的直線距離,若是按路程來算,那兩萬裡都不止了!
“不過,占城雖遠,其物產也是頗有令人稱道之處!”
“道長說的可是占城稻?”在泉州知道占城稻的人可不少,王延興倒是不用繼續裝傻了。
“然也!刺史可知,此稻從播種到長成所需時日?不過八九十天耳!比平常的水稻,少了三成!如此,一年便可兩熟甚至三熟!而此稻的產量比平常水稻卻還要高上幾分!偏偏,這般水稻,所需用水還要更少!貧道在林邑國遊歷多年,從未有聞饑荒,便是此稻之功啊!”朱思遠深深地一嘆,就彷彿,他當真在占城住過很久一樣。
“那若是能將此稻引入泉州,泉州豈不成天下富庶之地啊!”王延興激動地說道。
這些話當然都是說給下面各個家長聽的。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聽過占城稻,甚至還有人曾經試種過,只是,天底下,哪裡有當真這般完美的作物?所謂的占城稻,就是早稻。
實事求是地說,早稻單季的畝產其實是低於晚稻的,而且產出的稻米的品質,也要差一些。只是早稻生長期確實很短,引入泉州,也是可以做到一年兩熟。這才表現出了較大的優勢。
然而,越是高產的作物,就越是消耗地力,如果不補充施肥,便是拿了更加高產的玉米去種,也是不可能有很高收成的。所以,要引入占城稻,便必須儘可能地提高土地的肥力……
引種其實簡單,推廣綠肥和積肥纔是接下來的工作重點。
臺上的雙簧,還在繼續,說完占城稻,便開始說交州的石炭。石炭就是煤炭。王延興看中的,是鴻基的優質無煙煤!
對於鍊鐵、鍊鋼來說,用鴻基煤煉出來的焦炭,那是極爲上乘的燃料!只是,這一點,只對王延興有吸引力。在旁人眼中,石炭和木炭,難道不一樣嗎?
在這個年代,森林覆蓋率極大,誰會缺柴燒?臺下諸人對這一項,倒是沒什麼興趣。不過,交州可不止產煤,而且,還產甘蔗!
甘蔗也是平常之物,不單是交州產,雷州、欽州一帶都有出產。這次,連王延興都表示出了無所謂的表情。
“可貧道卻偶爾間,得了個法子,可以將甘蔗榨汁煮糖的產量提高許多,回頭,貧道將此法告訴刺史,刺史不妨一試!”朱思遠故作神秘道。
在唐代,甘蔗榨汁的法子便廣爲人知,還有人嘗試將甘蔗汁的水煮幹濃縮,稱爲石蜜,就是後世能吃到的片糖。可以取代天然的蜂蜜。
此外,還有人知道用牛奶或者石灰水中和甘蔗汁中的雜質,結成絮狀沉澱,從而分離出來。經過多輪分離後,可以製成紅砂糖。
泉州便有人從交州、雷州運了石蜜去北方售賣,獲利不菲。只是,這石蜜的產量也是不多,而且只能偶爾爲之。
卻不知道着道士將要告訴王延興的,是什麼樣的法子……
看着臺下的人,一臉躍躍欲試地想聽一聽的架勢,老騙子卻把後文掐掉了。他是想說也沒得說啊。因爲這所謂的法子,本來就存在王延興的頭腦之中。只不過,是要借朱思遠的嘴巴說出來罷了。
接着,又說到椰子……當然,椰子的妙用坐船去過那邊的人大多知道,便沒有細說。
接下來,朱思遠卻突然一臉凝重。
“不過,這諸般物產,貧道印象最爲深刻的,卻是這一樣……此物的重要性,還是在占城稻之上!”說着,朱思遠像變戲法一般,手裡無端端地出現了一朵白團團的花,臺下不少人見過,便已經認出來了:棉花!
王延興接過老道士手中的棉花:這朵棉花還確確實實是老騙子在詹州弄過來的。
只不過,無論是臺下的聽衆還是老騙子本人,都不明白,爲何王延興要把棉花的價值說得比占城稻還高。王延興只好再借朱思遠的嘴來說了:“此棉花,可以用來織布!織成的布匹,似絲綢般柔軟,卻又能像厚錦一般保暖……”
“而最重要的是,將棉花紡面紗後,容易運輸,不易發黴……”
“大唐天下,每州每縣,各處農人都會種糧食,卻不是所有村寨都會種桑、養蠶……”
老騙子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東扯西扯,衆人卻是沒聽明白,這重點在哪裡。
就在此時,王延興插了一句嘴:“道長!按照您這說法,這大唐日後最大的買賣,就要着落在這棉花上了?”
說到這裡,朱思遠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這戲唱到這裡,衆人才恍然大悟,是了!是了!衣、食、住、行四大類,這衣字一項,最是海貿大有可爲之處!
大家都不傻,自然知道這王刺史將衆人叫過來,看這麼一齣戲,無非是想告訴衆人,這南洋有大大的錢可以賺……
只是,卻不知道,王刺史是打算如何運作,來賺這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