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二年的宣州,註定將被寫入史冊,而其原因,則是即將登場的霹靂雷!
專門燒製的厚壁小口細長脖頸的陶罐中,裝滿了火藥和鐵片,細長的罐口中,用黃土填緊,只留出一截裝了火藥的蘆葦杆。
能把這霹靂雷做到這種程度,不得不說,張武寧在摸索火藥的用法時,確實是動了腦筋的。
這一天,距離霹靂雷的正式登場還有兩天。天色剛矇矇亮,孫儒軍中便開始傳來陣陣嘈雜,再看同時升起的一團團的與往日不同的煙氣,可以判斷得出來,他們正要吃早飯了……
而這麼正兒八經地吃早飯,只能說明一件事:真正攻城,便在今日要開始了!
看到對面營地的動靜,城牆上也開始敲響了警鐘,一隊隊民夫被驅趕着,將更多的礌石、箭矢、柴禾等被絡繹不絕地擡上城頭;架在大火上的大鐵鍋裡裝滿了熱油或者金湯——所謂金湯,便是大糞——不多時,便開始冒起陣陣燻人的熱氣。
而更多的物資,還在往城牆的方向運動。
雙方都是征戰多年的老兵,這都是按部就班的步驟,沒什麼太多出奇之處。
接下來的步驟,也沒有什麼意外之處,就像經過排練一樣,孫儒軍,像螞蟻一樣,推着樓車、擡着雲梯,邁着整齊的步子,往城牆靠了過來。
而城牆上的守軍,也開始準備弓箭的拋射攻擊。藉着上拋的角度和城牆的高度,弓箭的射程能達到三百步以外。
不需更多的提醒,攻城的兵丁,進入到這個距離,便開始小跑起來。
不爲別的,只不過是爲了縮短暴露在弓箭射程的時間罷了,畢竟斜着穿雲而來的弓矢,根本就不是簡單的皮甲所能擋住的,運氣好。躲過去了謝天謝地,躲不過去,便倒在這城外,成爲新的屍體。
不過,也不用跑太快,把體力都浪費在這段路程上了,等到爬雲梯的時候,就腳軟了……
而且,優秀的弓手並不好找,一面城牆上,的弓手並不是那麼多,而且弓手的體力也是有限的,快速地射出一輪箭後,便要停下休息一會。
急促的箭雨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弓箭的密度就開始明顯降低。
況且,城下的螞蟻們,都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早就漠視這一切,麻木地操着兵刃,跟着前面兵卒的步伐,朝城牆小跑過去。
闖過弓箭射擊的螞蟻們,到了城牆跟,便將雲梯往上搭。然後,便排着隊往上爬,迎接他們的,除了一如既往的弓箭之外,還有更加大個的礌石,熱油和燒滾了的金湯。
這第一波攻擊,守軍準備得最是充分,不過只是試探着衝擊了一次,攻城的隊伍就狼狽地跑了……而另一處試圖衝擊城門戰鬥,也是非常的不順利,用來遮擋弓箭的棚車被潑了油,點燃之後,也被棄之不顧了。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冷兵器條件下攻城與守城,拼得是更多的是意志和是否進行了充分的準備。
潰退的孫儒軍,被督戰隊砍了幾個腦袋之後,又被重新組織起攻勢,被再次驅趕着,往城牆下前進。
被督戰隊刀片子一威脅,第二輪被派上來的攻城隊不得不以更加堅定的決心投入。而守軍,則因爲第一輪消耗的物資太多,弓手體力消耗過大,而沒能在第一時間將對手擊退。可當雲梯被叉杆推到,或者是被點燃後,第二輪攻勢依舊是無功而返……
事實上,對蟻附攻城,如果不能一鼓而下,接下來,城牆的爭奪,大抵都會將成爲血肉磨盤。
可孫儒軍沒打算放棄,接下來便是第三輪、第四輪、第五輪的攻勢,而守軍也適時地進行輪換、補充物資……
直到天黑,孫儒軍纔不得不收兵回營……
當然,這一天的攻擊,並不是毫無所得,守軍在防守時不可避免的暴露出來的缺點,成了第二日可以利用的突破點……
果然,到了第二日的攻城時,便有驍勇的蔡州兵攻上了牆頭……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很快,就被緊急調集過來的精銳重新趕了下去。
還有,東門的城門卻被攻城錘撞裂了好幾條縫。雖然,最後那處攻城錘還是被礌石砸壞了,可還能不能撐過第三日,就很難說了。
果然,到了第三日,孫儒便將東城門當做突破口,除了讓另外三個方向的軍隊不得放鬆之外,着重派出精銳的蔡州兵,開始不間斷地衝擊東城門和附近的城牆。同時,派出弓手,抵進仰射守軍。
守軍哪裡還不知道,這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時?也將精銳調集過來,依靠城牆的高度差,雖然依舊牢牢地將城牆控制在手中,卻再也無力阻擋攻城錘對城門的打擊。
……嗵……嗵……嗵……而那扇城門,哪裡能受得了這麼持續的衝擊?終於,咔啦一聲,被撞出個大洞。再一撞,啪地一聲,一扇城門幾乎是整個垮了下來!
原本擋在城門後的守軍,見狀,知道,再爭奪城門已是無意,立即驚慌失措地往城內逃去。勝利者哪會錯過這個機會?將攻城錘拉到一旁,從破開的城門口子那裡,魚貫而入,高喊着殺聲,衝了進去……
在遠處,孫儒軍的觀戰臺上,看着這一切的的孫儒冷冷地笑着,這宣州城也被攻了下來,楊行密!看你還望哪裡逃!
然而,就在此時,只見城門口子處,突然迸發出一團團橘紅的火光……然後,又傳來一陣陣轟隆隆的雷聲,而正擠在城門口的兵丁,竟然像同時遭到了無形的攻城錘的撞擊一般,一片一片地被震倒。
似乎是得到了信號一般,那種橘色的火球,像一朵朵美麗的菊花,陸陸續續地在城牆下綻開,然後,宣州城下,轟隆隆的聲音,響成了一片。就在那種火烈的菊花開過的地方,正在攻城的孫儒軍,就像割韭菜一樣,一茬一茬地倒下……
然後,便看到打着楊字旗的宣州兵從東城門口,反殺出來。
先前還爭先恐後地望宣州城殺去的蔡州兵,雖然還沒被這火球波及到,可也被嚇懵了,頓時就失了分寸,哪裡還有往日的狠厲?絲毫提不起抵抗之心,返身就逃。
只聽到雷聲,還不知道前面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後軍,此時還在慣性地往前,卻被返身逃跑的前軍衝擊,頓時也是陣腳大亂,整個進攻梯度被攪成了一鍋粥。
楊行密怎麼可能會放過這種機會?派出大將劉威,帥精兵盡出,驅趕着潰兵,往孫儒的中軍而去。
就在剛纔,還在爲成功破門而慶幸,才一轉瞬,竟然又被倒趕了出來?這勝負轉換,未免來得也太快了些……
看着破了膽,失了分寸的潰兵,一窩蜂地朝大營跑過來,只怕不用多久,這恐慌就要衝擊中軍了,劉佶只覺得手腳有些發冷。他趕緊向孫儒進言:“使君!不行了!得趕緊走!再不走……”
“慌什麼!”孫儒面露寒色,殺人般的視線將劉佶到嘴的後半句堵了回去。
孫儒盯着戰場看了片刻,見宣州兵只在城牆邊才使用這火器,追擊的時候,卻並不使用,心裡頓時明瞭:這火器只適合守城之用,他回過頭去招呼身旁的親兵,“不過是幾樣火器,至於嚇成這樣!隨某出去看誰敢再後退一步!”
說罷,領着中軍諸將,徑直下了觀戰臺,伸手要親兵將自己的馬槊取來,往營外而去。
在東門外攻城的是蔡州精兵。他相信,只要他過去振臂一呼,定然可以再反殺回去。
就在此時,還沒動身出發,就看到一傳令兵騎着快馬直奔過來,見到孫儒帥旗位置在這邊,也不待馬停穩了,一個翻身滾了下來:“報……南門外,突遇宣州軍使用了一衆威力極大的火器,軍士驚恐異常,戰陣潰散,潰兵正在往這邊而來!”
南門外……這個傳來兵應該是馬殷派過來的了:總攻開始前,爲了牽制守軍,孫儒強令另外三門攻城之勢也必須盡全力,還派了蔡州兵過去當督戰隊。派往南邊的,正是馬殷。
見孫儒沒有接話,跟在孫儒後面的劉佶連忙又問道:“你家都尉還說什麼了嗎?”
那傳令兵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都尉說,三十里外的朱家坡,還有軍糧萬石,可供支用……”
朱家坡?朱家坡正在孫儒進軍宣州的必經之路上。在楊行密戰略改變之前,在這朱家坡也是一處預設的阻擊孫儒軍的要地。
不過,當孫儒做好攻擊準備後,這朱家坡的宣州兵卻不戰而退。原本打算在這裡好好鏖戰一番,而四處搜刮來的軍糧便沒有用上。
過了朱家坡之後,孫儒便在新的地方劫掠軍糧,那些囤在朱家坡的,就被遺忘了……
沒想到,馬殷還記得。
不過,孫儒卻沒打算往朱家坡逃,他冷冷一笑,說了聲知道了,打發走傳令兵。從親兵手中,接過馬槊,翻身上馬,大聲嚎叫道:“區區火器,有什麼可怕的!你等,可有膽量,隨某反殺回去!”
那些人,跟孫儒久了,一個個膽子都大得能包得下天了,一齊大叫道:“殺!殺!殺!”
“那就隨某一同前去,將楊行密的首級砍了做夜壺!”孫儒大嚎一聲,舉起馬槊,“殺!”
將爲兵膽,一軍主將舉起馬槊,迎着潰兵一路衝過去,原本被局勢嚇到的中軍,有了主心骨,跟上衆將的勢頭,往前衝殺過去。
潰散的蔡州兵看到主將迎面衝來,此刻也回過神來,紛紛返身又往宣州城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