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響馬來的快,去的也快,頃刻之間,已在數丈之外。
李貞卿心中大急,便想縱馬追去,向一名武士道:“我藉藉你的馬!”
在他心目之中,雍和身份非常,這會兒見他被土匪擄去,心中焦急,幾乎焚心攪肺。
忽聽身邊一個深沉的聲音道:“請稍安勿躁。”
李靖下了車來,走到他面前,拱手道:“就算是父親追去,鳳凰山聲勢浩大,兵馬衆多,又踞鳳凰山這易守難攻的天險,想要救出尊主來,困難極大。”
李貞卿無奈,點了點頭,卻聽李靖續道:“兒子在福州城裡,尚有好幾位朋友,日後請這些朋友上山交涉,說不定還能將尊主救下。鳳凰山這次找回了面子,想必也想要銀子了。幾千兩幾萬兩,隨他們開價,只要尊主二人平安出山,花點小錢,也就不算什麼。”
李貞卿想來,也只能如此。土匪綁人,苦主贖錢,天經地義,只要出價合適,說不定鳳凰山羣匪就會放了雍和。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李靖回頭招來一名武士,那武士翻身下馬,聽主人在耳邊如此這般的小聲囑咐,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把話帶到!”縱身上馬,朝福州城策馬疾奔。
他在馬背之上,便即脫去頭巾,扯下外面玄色衣衫,露出一身藍色袍子。
那自然是爲了避免嫌疑,換裝前往。
李靖道:“父親,我已經命令手下去聯絡老朋友了。總要盡心竭力將尊主救出來。咱們且先在山下村落中等一等,實在不行,就算是破寨搶人,也要將尊主救回來啊。”
李貞卿望着衆響馬去時激起的大團煙塵,無奈點了點頭。
二人回到車中,車隊重新啓動,雍和原來乘坐的那輛大車空着,跟在最後。
雍和小腹貼在堅硬的馬鞍上,馬匹每一次跑動,都顛得他五臟六腑幾乎錯位, 只小半個時辰,已經是頭昏腦站,胸口煩悶,好幾次將涌到嗓子眼兒的穢物強行嚥下去。
忽聽一聲極其沉悶的螺響,張清子扯動馬繮停住,右手一撥,將雍和翻下馬去,他後背重重砸在堅硬地碎石地上,仰躺不得動彈。
忽聽雲氏道:“你怎麼樣了?”側頭瞧時,見她也給摔在地上,身子被一條白色繩索困住,動彈不得。
雍和大驚,問道:“是你!你怎麼……也給他們逮來了?”
鼠須漢子擒拿雲氏之時,雍和已被張清子提在馬上疾行,是以並不知道雲氏也被綁來。
雲氏勉強笑了一笑,低聲道:“我來救你。”
雍和心裡蕩起一種莫名難言的激浪,想要說話,嗓子口卻好似塞了一團棉絮,嘶啞道:“你來救我,這不是……這不是連你都給拉進來了麼?”
雲氏輕輕搖頭,道:“我不怕。他們要將你搶走,我……我不許……”
雍和聽了這句話,居然無言以對,瞧着雲氏眼中堅毅神色,心內情緒翻騰,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這是一處十分幽靜地山谷,兩旁是兩座高山,峭壁嶙峋,幾成直角,山勢越到峰頂,兩山越是靠攏,在山下看來,兩山絕頂幾乎捱到一塊,只能瞧見一線藍天。
正前方是一座粗糙的山石壘砌的城牆,高約七八丈,兩旁和山壁砌合,城牆上有響馬往來巡邏。
粗約碗口的原木做成的柵欄便是城門,門後也守衛了不少響馬。
過了好久,螺聲這才停了,張清子身旁的一名壯漢將一隻大海螺收入馬鞍邊的布袋裡。
城牆上一人高喊:“開龍口!”
只聽扎扎聲響,門後的十來名響馬齊力攪動井臺大小鐵鏈軸子,柵攔門一點一點上升,升起兩丈,這才停下,柵欄底部的原木被削尖,遠遠看來,果然如同一條巨龍的利齒,待要擇人而噬。
衆響馬策馬進門,門內有人推出一輛小車,將李太歌和雲氏丟在車上,推進門來。等衆人都已進來,又是一人喝道:“閉龍口!”跟着扎扎聲響,柵欄門重新插入土中。
出來門洞,眼前豁然開朗。
出現在雍和麪前的,依稀是一個風格粗獷的小型城鎮。
並不平整的道路用巨石鋪成,兩旁房屋幾乎都是平房,所用磚牆,也都是山石鑿成的方形大石,屋頂雖然沒有瓦片,但是木板之上厚厚搭了一層稻草,也能起遮風擋雨之效。
路上除了往來不絕的土匪漢子,雍和居然還能看到不少婦女。
她們手拿放滿蔬菜或溼衣的籮筐,行走匆匆。有的婦女居然懷中臂上抱着孩童。
要不是雍和現在被五花大綁,他幾乎以爲自己是到了一處務農爲生的村莊小鎮。
鼠須漢子道:“都散了吧,快回家瞧你們的媳婦兒子去!他媽的!”說到後來,臉上已帶着笑意。
衆響馬轟然答應,笑着下馬。
鼠須漢子又道:“記得今晚把馬兒還到馬廄去!”
衆響馬又都答應了,牽着馬,沿着房屋分割出來的小巷道路四下散去。
衆人散盡之後,鼠須漢子,張清子,和推着李太歌雲氏二人的那名響馬仍舊沿着大路前行。
這條大路約有兩裡,兩旁都是房屋,每座房屋之間又分開小路,四通八達,彼此連接。
鼠須漢子忍不住問道:“清子,你的傷要緊不?”
張清子搖了搖頭,咬牙道:“死不了!”
鼠須漢子道:“要不去田瘸子那兒去瞧瞧?”
張清子稍一猶豫,道:“不礙事兒,我方纔給傷口塞了布條,暫時止了血。等見完了當家的,再去田瘸子那兒不遲!”
鼠須漢子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一行人走到大路盡頭,向左一拐,面前赫然是一座大宅子,雖遠遠不及李府密宅那般雕樑畫棟的奢華,但是比起小城中其他房屋,朱門高強,也算得上豪氣。
門口站着的一名響馬侍衛道:“幹活兒回來了麼?哎呦,老張,你肩膀怎麼了?”
張清子淡淡的道:“給一柄異常厲害的噴子舔了一口。”指了指鼠須漢子手中拿着的那柄步槍。
那侍衛道:“那你怎麼不找田瘸子瞧一瞧?”
張清子沒好氣的道:“廢你罵的狗話,老子還不知道,用你小子在這兒教我?快去通報當家,那個姓雍的小子,我們給他抓回來了!”
那侍衛碰了一個釘子,訕訕一笑,推門進去,不久出來,道:“兩位當家的請你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