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禹不能接受這個指控,“縱使如此,你爹孃的死也與唐氏一門無關,那是意外,我阿瑪也死於那場大火之中。”
提起那場火,姚華忍不住揚首,發出淒厲的笑聲,“那場火不是意外!那時我爹氣急攻心,選擇要跟唐宇震同歸於盡,我娘想要阻止他,纔會跟着我爹一同葬身火窟。”
唐文禹驚得瞪大眼,一把抓住了姚華的手,“你說什麼?那把火不是意外?”
“不是。”姚華的眼底閃着怨懟的淚光,“當年我爹朝思暮想的官位被唐宇震奪走也就罷了,他忍氣吞聲的在你阿瑪的手下制窯好些年,好不容易給他盼到了一個親自督窯,燒製貢品的機會,沒想到,最後成品卻被唐宇震以一句難登大雅之堂而如數銷燬,我爹顏面盡失,於是選擇要與你阿瑪同歸於盡!”
“當年我已經一十有三,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日我爹交代後事,前腳才走,我娘後腳就跟上,因爲我娘說,如果要死,就讓唐宇震一個人去死,沒道理要賠上我爹的一條命!”
“可最後,我爹孃竟然沒有一個逃掉。但蒼天有眼,我活着,你們姓唐的,一個都躲不掉,我要你們的命,我要奪回我爹的位置!”
唐文禹被事實震得幾乎無法言語。“……若照你所說,我額孃的死……”他幾乎是費盡力氣才擠出話來,“也跟你有關?”
“不單是老福晉,”事已至此,姚華全都招了,“就連少福晉也是我下的手!”
事情真相令唐文禹痛心,當年的一念之仁,竟讓王府賠上兩條人命!“所以先是我額娘、然後大嫂,再來是我……”
“再來不是你!”她打斷了他的話,目光哀怨的直視着他,“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的命!若要你死,早在送貢品上朝鮮那一路,我多的是機會殺害你,但我沒有!我只讓你服毒,讓你身子虛弱,但這毒要不了你的命,只要不服用,不出三個月,你就能恢復健康。”
唐文禹皺起眉頭,這纔想起,自從他到了郎窯不再服藥後,身子骨確實好轉了許多,不曾再發病,直到姚華前來,他服了藥後的當夜便毒性發作。
他的眼底閃着不解,“你打定主意要取唐家人的性命,卻獨獨放過我?”
“沒錯!我放了你,但王爺得死,她也一樣!”她的手不留情的直指一臉蒼白的寧心。
寧心渾身一僵。
他抱着她的手一緊,無聲給予她安定的力量。
一切有他在,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姚華看着他無言的憐惜,眼神的怨恨更深,“她憑什麼擁有這一切?王府上下都把她這個蒙古格格給捧在手心裡,但說穿了,她跟我一樣,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可她卻擁有理所當然的榮華富貴,甚至還要嫁給你,她憑什麼?”
寧心愣愣的看着近乎瘋狂的姚華。
“那天夜裡,少福晉吐血,我故意在你們面前跌了一跤,其實我的腳根本沒受傷,”她直視着寧心,不留情的說:“我早一步在我衣服上塗上雞血,因爲我要騙你,我要騙你離府跟我去找神醫,然後殺了你,不再讓你出現!誰知道最後二爺擔心你,堅持要替你走這一趟,我只能將計就計。”
她冷冷一哼,得意的看着寧心,“你被二爺送回宮那日一早,我給你送了碗燕窩,裡頭確實下了毒,你喝下之後,照理頂多一日就該毒發身亡,但你竟然逃了,還被郎夫人救起。只是你逃了便逃了,爲什麼還要出現?”
“你該永遠消失,縱使活着,也不該再回來,只要你不回來,聽我的話回蒙古去,我可以放過你,是你硬要回到這裡,自尋死路!”
“夠了!”唐文禹斥責,“我真沒料到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心機算盡,導演了整場戲。殺我額娘,讓我中毒,進而趕走寧心,接下來害死我大嫂,你還打算殺我大哥,你放我一條生路,到底盤算什麼?”
“因爲你有鬼斧神工的好手藝,王爺膝下無子,只要他一死,你便可以世襲成爲王爺,接手唐窯,成了督窯官,那是我爹生前最巴望得到的位置!我沒此才能坐上此位,但你可以!我會讓你成爲我的夫君,我爹的女婿最終完成了我爹的心願,我想他也會含笑九泉。”
這麼多年的不幸竟然全出自於姚華的一片私心!若她能放下,或許今日就不會有此局面,進而葬送了她的一生。
姚華的說法完美,但是看着她的瞬間,寧心的腦子突然清明瞭起來,道出最主要的原因——“你愛他!”
姚華一臉慘白,寧心簡單的一句話,卻說中了她的心事。
既然被拆穿,她不想再隱瞞,她的嘴角挑起諷刺的笑,目光看向唐文禹,“你我一起成長,爲何你眼裡只有這個只會傻笑的土丫頭?你對我向來不屑一顧,卻把她視若珍寶,爲什麼?我好恨!”
唐文禹看着她無語。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不是有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你所愛之人就一定會回以同等的摯愛。
何況她給的不是愛,而是令人窒息的血恨。
他伸出手,將方纔搶下的匕首丟到了姚華的面前。
“你自我了斷吧!我會告訴王爺,因爲你對福晉之死深感愧懟,所以自盡尋求解脫,王府會厚葬你,我也不把你的所作所爲告訴王爺!”這是最後他唯一能爲這個從小一起長大,懸心於他卻殺了他親人的女子所能做的事。
姚華目光木然的看着地上的匕首,她死去的娘來自方士之家,那些特有的練丹之術向來傳女不傳子,爲了報仇,她苦心經營多年,那毒無色無味不易令人察覺,她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老福晉和少福晉,如果繼續做下去,成功報仇指日可待,但最後她輸了。
因爲她沒有管住自己的心,愛上了唐文禹,放了他一條生路,沒在朝鮮的路上殺了他,只讓他服毒,使他身子變虛卻沒要了他的命,她的心機用盡,只圖有朝一日在寧心不在之後,他能娶她爲妻,就因爲抱着這個奢望,所以今日她全盤皆輸。
唐文禹將顫抖的寧心給摟進懷裡,將她的頭壓進自己的胸膛,不讓她看到血腥的一幕。
姚華跪在地上,撿起匕首,看着唐文禹,流轉的眼神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利芒一閃,她將匕首用力的刺進心窩。
唐文禹閉上眼,長長的嘆了口氣,在他懷中的寧心忍不住低聲啜泣。
“沒事了,”他輕撫着她的後背,喃喃安慰,“一切都將雨過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