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禹,”唐文堯的聲音滿含怒氣,“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這句話大哥該向格格說去!”唐文禹不客氣的指着寧心,“是她纏着我,硬是跟水柔搶薰香瓶!”
唐文堯忍住氣,雙手不自覺的握了起來。“縱使如此,你也不該對格格動手!”
“大哥,我是忍無可忍!當年的玩笑話,她硬要當真,還要我給交代!我跟她解釋清楚,她卻依然執着不放手,如今的我心中只有水柔,難不成得爲了以前的一句玩笑話,將就着娶她爲妻嗎?”
“將就?”一向溫和的雲芳也忍不住動怒了,“寧心是個蒙古格格,下嫁於你是你的榮幸。”
“她自個兒的身份她最清楚,蒙古格格?”他冷冷一哼,“在宮裡沒人把她當一回事,人情冷暖,她比誰都還清楚!這些年來,唐家對她已經仁至義盡,她可以對任何人使性子,但我不允許她在水柔面前撒潑!”
原本呆若木雞的寧心像是突然醒了。
代表他的那隻薰香瓶碎了,正如他對她的情感已不再,她何苦再死死守着一個不愛她的人?
他可以不愛她,卻不該污辱她!污辱他們曾有過的一段情。
她蒼白着臉走到一臉冷酷無情的他面前,在他冷漠的瞪視之下,揚起手,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聲響蕩在寧靜的夜裡。
“大膽!”寧心的手心都疼了,但比不上她的心疼,她道出的聲音冷如冰,“縱使我是個沒人看得起的格格,但也還是個格格,不許你放肆!”
唐文禹怨恨的目光直射着她。
迎向他的眼神,淚水再次滑下她慘白的容顏。
“哭什麼?”他冷聲輕斥,“打人的還哭?好一個蒙古格格,縱使在南方生活多年,骨子裡依然野蠻,桀騖難馴。”
她緊咬着下脣,用力的將臉上的淚水給擦去。受傷的心已經再也容不下更多的羞辱。
夠了!她真該對他死心了。
她猛然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格格?”雲芳心一驚,連忙擔心的跟了上去。
“你——”唐文堯揚起手,也忍不住想要教訓弟弟。
唐文禹一動也不動,目光清明的看着兄長,這個眼神令唐文堯的手僵在半空中。
“打啊!”唐文禹的嘴角嘲弄的一揚,“你怎麼不打?打啊!”
“文禹啊文禹,你怎麼如此糊塗?”唐文堯用力的將手放下,“我慶幸額娘已逝,不然今日她將會有多麼心痛!”
“痛?”唐文禹轉向已經消失寧心身影的小徑,低喃,“沒人比我痛!”
唐文堯不解的看着弟弟,心驚的看着他嘴角流下一行鮮紅的血,身子搖晃。
“文禹?”他吃驚的伸手扶住了她。
“別聲張!”他的聲音滿是嘲弄,臉色卻蒼白如雪。
唐文堯驚訝的瞪大眼。
姚華立刻上前,“王爺,二爺看來是毒性發作了,先扶他回房吧!”
毒性發作?這一趟遠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唐文堯只能先壓下心中疑惑,扶弟弟回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唐文堯一直等到姚華塞了個不知名的藥丸進了唐文禹的嘴裡,見弟弟閉上眼之後纔開口問。
姚華靜默了一會兒,立刻跪下,“王爺恕罪!”
他皺着眉,“起來說話!”繁文耨節不重要,他要知道弟弟的狀況。
姚華起身,幽幽道來,“二爺帶着奴婢送貢品遠赴朝鮮,途中,二爺怕福晉的病撐不住,於是日夜趕路,決定先去請來神醫替福晉醫治惡疾,偏偏在途中遇劫,爺爲了救奴婢,被盜賊劃了一口子!那刀上有毒,好險當時離神醫住處不遠,奴婢便帶着二爺去求神醫相救,二爺才暫時保住了性命。”
唐文堯揪着心,一臉不解的問:“既然有幸得神醫相助,爲何今日文禹還會口吐鮮血?”
“因爲神醫說二爺身中奇毒,縱使習醫多年,他也無能爲力。二爺身上的毒無法根治,他說二爺頂多只剩三年的時日可活,而且越接近大去之期,他身上的毒會發作得越頻繁。”
“他給的丹藥,只能令二爺發作時不至於感到太痛苦。當時二爺雖中了毒,但還是跪請神醫來救治福晉,獲得神醫首肯之後,二爺才放下心中大石,撐着身子將貢品送達朝鮮。”
唐文堯難以置信的瞪大眼,轉身看着躺在牀上一臉蒼白緊閉雙眼的弟弟。
這要他如何接受?弟弟是爲了自己的福晉所以纔會接下這一趟任務,卻因此而身染劇毒,如今離大去之期已不遠?
“水柔呢?”得知真相,他無力的問,“文禹帶她回府的目的是?”
姚華一嘆,看着跪在一旁的水柔,“她是爺在路上買來的女人,事成之後,爺答應她,會安排她嫁個好人家。”
事已至此弟弟回來後對格格的態度大變,理由可想而知,“所以文禹帶回水柔,就是存心要演場戲給寧心格格看?”
“二爺只是不想要拖累格格!二爺之所以會遲了這麼久纔回來,便是一心想要尋求解毒之法,只是——”她嘆了口長氣,“隨着三年期限越來越近,二爺不得不放棄,決定回府,因爲他放不下格格,他說以格格的死腦筋,若他不回來,怕她會等他一生一世。”
唐文堯沉默了。弟弟的絕情有了解答,但事實真相卻壓得他胸口喘不過氣來。原是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如今卻成了這個模樣。
“大哥……”
聽到牀上傳來的虛弱聲響,唐文堯立刻上前。“別起來!”
唐文禹搖着頭,堅持坐起身,他虛弱的靠着牀頭,“別告訴寧心。”
唐文堯嘆口氣,進退兩難。一個是他弟弟,一個是他看着長大的丫頭,兩個他都疼入了心坎。
“大哥,”唐文禹看着兄長,“答應我。”
“對寧心,你有何打算?”
“送她回京,”唐文禹靜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給她找個好男人,讓她嫁人。”既然無法給她幸福,至少他要爲她找個可以給她幸福的人。
“你真捨得?”
“只要她好,便好。”今生他無緣陪她到老,再捨不得也得舍下。
唐文堯搖着頭,“你這麼做,會令她恨你的!”上天何其殘忍,竟狠心拆散這對有情人。
“恨我也好!只要能把我放下,不再懸心於我,她纔不會孤獨的過完此生。”
他的時日已經無多,不願她死腦筋的守着他。
雖在南方多年,他知道她骨子裡還是那個倔強的蒙古格格,明白只有絕情才能使她心灰意冷的離開這裡。
“好!”唐文堯點頭同意,爲了讓弟弟安心,他道:“你休息,本王會安排!”
得到兄長的首肯,令唐文禹露出了一抹淺笑。
寧心!想起她,他的笑有了苦澀。他與他的阿茹娜,從此天涯各一方,不過,離開這裡,她只會一時的痛苦,至少待他走了,她不會因此傷心難過一輩子。
一大清早,馬車在外頭等着她。
就在今日,寧心要在王爺的安排下起程回京,從今而後,她與唐文禹再無相見之日。
“格格!”姚華輕喚了下坐在窗前沉思的寧心。
她緩緩的轉過身,看着來人,勉強擠出一抹笑,卻令人見了更覺心疼。
“格格,這是奴婢一大早起來替格格做的,”姚華在桌上放了碗燕窩,“喝些暖暖胃吧!”
寧心眼底閃着感激的光芒,“謝謝你!”
“格格,別這麼說。”她垂下眼睫,“這一路路途遙遠,再見也不知何時,這是奴婢最後能爲格格做的。”
寧心帶着淺笑喝了一口。她離開後,或許這王府就只剩姚華會掛念她了。“真好喝!”
“好喝就再多喝些。”姚華同情的看着她,“格格,你別太難過,回宮之後,多得是王宮貴族任你挑選,你會把二爺給忘了的。”
提到唐文禹,寧心的眼眸微斂,放下手中的湯匙。離別時刻在即,直到這時,她還是想見他一面,見纏繞在她心底的那個無情人。
“他人呢?”她悶悶的問。
“跟水柔姑娘在樓臺賞雪。”
她要走了,他不但沒有一絲不捨,還有閒情逸致帶着佳人賞雪!難道一切真如他所言,情感一旦不在,就什麼都不是了?
“格格,”小宛出現在房門口提醒,“不早了,該起程了。”
寧心輕應一聲,看着姚華,內心複雜的道:“再會了。”這一別,今生無緣再見了。
姚華的眼眶也紅了。“格格保重!”
寧心踏出房門,走向等待她的馬車,但是半途,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了腳步。
“格格?”身後的小宛疑惑的喚了聲。
“我……”她輕輕嘆了一聲,“該還些東西。”
小宛不解的微皺眉頭。
寧心腳跟一轉,走向唐文禹的住所,緩步登上樓臺,就見唐文禹的身影。
纔想要向前,就見他對不遠處的水柔揮了揮手。
她雙眼空洞的望着水柔靠近他,他伸手一把摟住了她。
她真傻!以爲兩人還有一絲希望,待看見事實,只是徒增傷悲。
“我想,今生今世,”寧心停下了腳步,淡淡的開口道:“你我無緣再見。”
唐文禹微轉過身,反應冷漠的看着她。
寧心注意到他臉色竟是不尋常的蒼白,“你病了?”
“回格格,爺受了點風寒。”一旁的水柔替唐文禹回答。
她仔仔細細的看着他,即使他傷透了她的心,但是他身體不適,她仍爲他感到揪心,但卻感受不到自他身上傳來的一絲眷戀不捨。
“你——無話對我說嗎?”
“格格,你別怪我絕情,是你太過任性,若再留你,我怕水柔心裡不舒服,所以才請王爺送你離開,”他背對着她,口氣有着不耐,“時辰不早了,格格該起程了。”
現在他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厭煩?她的心底升起濃濃的哀愁,幾乎令她站不住腳。
他怕她不死心,再狠心補上,“回京之後,有許多皇親貴胄等着格格挑選,我已經請貴妃娘娘替你挑個上上之選,嫁人之後,你會一生富貴,以後別再使性子了!”
他就這麼厭惡她?一刻也容不下她?明知她回宮不會快樂,卻還是執意送走她,還替她挑了個不認識的男人,只因爲他不要她留在這裡,令他的心上人難受。
醒了,真的該醒了!
寧心擡頭望着陰沉的天空。看來會下場大雪吧!她將手中的絲帕放到他面前,裡頭包着的是被他摔碎的瓷瓶碎片,再解下她腰間的蝴蝶薰香瓶,一併放在桌上,然後退了一步。
“我的事,從今而後與二爺不再相關!”語畢,她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唐文禹纔敢回身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離他遠去,這個身影,他一生不會或忘。
他伸出手,觸摸着被放在桌上的薰香瓶,上頭還有她身上的溫度。
他忍不住握住薰香瓶,寶貝似的將之放進自己的衣襟內。縱使走上黃泉路,喝了孟婆湯,只要再見這個薰香瓶,他深信自己依然會記起她——他今生的最愛。
馬車緩緩朝着京城的方向駛去,坐在馬車裡的寧心從頭至尾沒有說話,總是低頭不語。
小宛見了,心頭難過,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