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葆齡面色一沉,冷冷說道:“龍二小姐多才多藝,又會舞刀弄劍,又會穿針引線。佩服,佩服!可惜我是粗手笨腳,心思又不靈敏,想跟你學,也學不會你這手穿針引線的功夫,只好辜負你的美意了。”反脣相稽,冷嘲熱諷。而且話中有話,暗示自己不會爲她撮合。但也正因她是話裡暗藏機鋒,說得卻不似龍成芳的露骨。
龍成芳本來有點想討好她,不料受了她一頓排揎,落不了臺,不覺也變了面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褚葆齡道:“你剛纔說話又是什麼意思?”針鋒相對,半點不讓。
龍成香陪笑道:“我這妹子不懂說話,褚姑娘,你別見怪。
你大遠來到,先喝一杯茶,咱們好好談談。”
丫環送上茶來,龍成芳把那丫環拉到身邊,小聲的吩咐了地幾句。褚葆齡聽不見她們的說話,也無心偷聽她與丫環的說話,心裡想道:“這樣鬼鬼祟祟的算個什麼?”對龍成芳更增鄙薄之意。喝過了茶。那丫環也出去了,褚葆齡把茶杯一放,明刀亮斫的便向龍成香問道:“少莊主夫人有何見教?”
龍成香笑道“褚姑娘遠來,似乎是該我先請教褚姑娘的來意。”龍成香比妹妹文雅得多,但說話也比妹妹老練。她是要迫褚葆齡先行“攤牌”。
褚葆齡道:“今日是穆老莊主的壽辰,我想我們沒有來錯吧?“龍成芳忍不住說道:“咱們挑開窗子就亮話好不好?你不是特地爲了拜壽來的吧?”
褚葆齡道:“你既然早已知道我們的來意,那又何必我們多說!”
龍成芳道:“不過。我可覺得有點奇怪!”
褚葆齡道:“奇怪什麼?”
龍成芳道:“褚姑娘,你是爲了劉芒來的吧?”
褚葆齡道:“是又怎樣?他是我舊日的鄰居,我不可以順便來找他嗎?”
龍成芳笑道:“你現在已經有了展伯承,還要找劉芒嗎?”
褚葆齡也冷笑道:“我是個鄉下女子,沒讀過聖賢之書,可不懂得‘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我找舊日的鄰居,自問光明磊落。別人要怎麼想,那是別人的事。小承子自小和我在一起,劉芒也是知道的。怎麼,我和小承子一同起,龍二小姐,你也覺得看不順眼嗎?”龍成芳給她駁得滿面通紅,一時無言可對,便想發作。
展伯承不願雙方弄成僵局,難以轉圜,便把話題兜到自己的身上,說道:“我和劉大哥雖然不是深交,但承他肝膽相照,也曾聯手禦敵,有同仇敵愾之誼。去年我在槐樹莊呂鴻春那兒,得知劉大哥的尊大人不幸身亡,一直就想給他報一個訊,卻沒有機會碰上。這次我陪齡姐找他,我也很想見他一見。卻不知他可在寶莊?”
龍成香道:“劉芒的父親給胡賊泰洛所害,這件事我早已知道了。對啦,那次咱們不是同在呂家莊的嗎?”言下之意即她們自會通知劉芒,不必勞煩展伯承報訊。
展伯承只是想緩和雙方緊張的氣氛,倒不在乎誰去報訊。當下說道:“我雖然沒有別的事情,但也還是想與劉大哥一見。”
龍成香道:”展少俠既沒有別的事情,那麼讓我先和褚姑娘談談好嗎?”她不說劉芒在家,也不說劉芒不在家。一下子又把話題拉緊了。
不過龍成香卻很會說話,她挨着褚葆齡坐下,柔聲說道:“褚姑娘,我妹妹不會說話,但她可是一番好意。咱們以前雖沒見過,敘起來總是自己人。請恕我交淺言深,想和你褚姑娘就幾句心裡話兒。”
人家笑面相向,褚葆齡當然不能再發脾氣,只好說道:“承蒙穆夫人看得起我,有話便請賜教。”
龍成香笑了一笑說道:“劉芒和我們是中表之親,他父親去世之後,長輩的親人也就只有我們的老爺了。劉芒的事情,我們多少可以代他作主。
劉芒在盤龍谷這幾年的事情我們不大清楚。不過他和褚!”
孃的交情我們是知道的,褚姑娘想把王伯通的寶藏送給劉芒,事雖不成,但褚姑娘對劉芒的這番心意,不只劉芒感激,我們知道了,都是爲劉芒感到慶幸的,慶幸他得到褚姑娘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紅顏知己。”
龍成香這番話是要點出褚葆齡與劉芒不僅僅是普通鄰居的關係,兩人之間還有特殊深X的交情。她所說的都是事實,褚葆齡自是不能反駁,但心裡卻是很不舒服,當下說道:“我不慣說客氣的話兒,穆夫人你剛纔不是說想披肝瀝膽的和我說幾句話麼?請直說好了。”
龍成香笑道:“好,褚姑娘是個爽快的人,那我也就爽快的說了。不知褚姑娘此來,只是想見一見舊日的鄰居呢?還是另有其他的心願?”
褚葆齡道;’我不懂少莊主夫人的意思!她雖然不便發作,說話的神氣是有點不大自然。
龍成香微微一笑,說道:“女孩兒家總是不能在江湖上飄泊一生,丫角終老的。劉芒如今父母雙亡,他的親人只有我們穆家,我們對他的終身大事,當然也不能不份外關懷,如果他有合適的人,我們的老爺子自是要義不容辭,替他作主。
你們境遇相同,彼此又是早已知心的鄰居好友。我也樂意看見你們同在一起。因此我想問一問褚姑娘,你這次是以他好朋友的身份來看他呢?還是——”
褚葆齡又羞又籌,可是對方的意思雖然極是明白,言辭卻隱隱約約,她又不能執住對方的一兩話句話,只好佯着不解,道:“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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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成香笑道:“褚姑娘一定要我明說麼?那就請恕我冒味,要問一問褚姑娘了,你和劉芒可曾有了什麼盟約?”
說話至此,龍成香的話已是絲毫不加掩飾的說出來了,那就是要問褚葆齡:是隻以好朋友的身份來探訪劉芒呢?還是與劉芒已經有了婚約,以未婚妻身份來要劉芒踐盟呢?
這本來是龍成香所急於弄清楚的問題。龍成香本人卻是不大願意妹妹嫁給劉芒的。不過,她瞭解了妹妹的確是對劉芒一片癡心,因此也就只好爲她盡力,龍成香的打算是:倘若褚葆齡只是承認“朋友”,自必無言可說,倘若褚葆齡是直認和劉芒是已婚約,她也好趁此勸妹妹死了這一條心,由她作主,撮合她與南夏雷的婚事。
龍成香的打算是如此,褚葆齡可是爲難了。她和劉芒是曾有海誓山盟的,但經過了這許多意外的變化,如今是連她自己也心意不定,不知是否還能與劉芒重修舊好,再續前緣。褚葆齡這樣複雜的心情,她對展伯承都不願意說,又怎肯向龍成香細訴衷腸?
當下褚葆齡滿臉通紅,說道:“劉芒究竟是不是在你們這兒?
我只想請你們讓我見上他的一面,別的事情,就不勞你們費神多管了。”褚葆齡不願正面答覆龍成香,但也不敢太“絕”。要知在她的心裡雖是把持不定,也有幾分希望與劉芒複合,假如說得太“絕”,以後怎好轉圜?不過,她雖然沒有開口說“死”,她與龍氏姐妹之間的談話也沒法繼續下去,弄得很尷尬了。
龍成芳“哼”了一聲,正想諷刺褚跨齡幾句,卻給她姐姐用眼色止住。就在此時,一個丫環走了進來。
這個丫環走了進來之後,將房門關上,神色張煌的對龍成香說道:“請少夫人進內室說話。”龍成香怕引起褚葆齡的不快,說道:“都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那小丫環應了一個“是”字,走到龍成香面前,但卻不是大聲說話,而是在她耳邊悄悄耳語。
褚葆齡看不慣她們這種鬼鬼祟祟的態度,心裡極不舒服,“哼”了一聲,想道:“你們有事在瞞着我,不該當作我面做出來。好呀,你們既然嫌我在此,我還何必再留在此地惹你們討厭?”
褚葆齡正要發作,忽見龍成香的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驚恐的神情,比那丫頭更甚,看得出絕非假裝。
褚葆齡要走的話未曾說出來,龍成香已先說出,勸告他們走了。
龍成香咳了一聲,臉色白裡泛紅,驚慌之中又帶幾分尷尬的神情說道:“展少俠,褚姑娘,實在抱歉之至,兩位遠來,我們不能盡地主之誼,只因,只因……我們這裡有了一點麻煩的事情,不便多留兩位,請兩位體諒。這件事我以後再向兩位解釋。”話中之意,是要他們立即使走。
褚葆齡冷笑道:“何必解釋?我們來得冒昧,主人家不歡迎,我們還能賴在這裡嗎?你不是乾脆的下逐客令,我已是感激不盡了。好,小承子,咱們走吧!”
龍成香道:“諸姑娘請莫誤會。唉,這實在是事非得已,對不起你們。”她情急之下,已經想要說出原因,但話到口邊,仍然吞了下去,只是唉聲嘆氣。
褚葆齡不發一言,便即去自己打開房門。龍成香叫道:“褚姑娘,且慢。我帶你們從後門出去。”
褚葆齡怒道:“我們光明正大的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我從大門來,也要從大門出去,我倒要看看誰敢阻攔?”
龍成香大爲着急,疊聲說道:“不是這個意思,不是我要和你作對,只怕當真會有危險!”
褚葆齡冷笑道:“穆家在武林中不是等閒之輩,只要你們不來與我爲難,在穆府還能有什麼危險?”
褚葆齡說話之時,已經是走出外面,展伯承比較慎重,跟在後面,說道:“齡姐,主人家也許有什麼爲難之事,咱們還是聽從主人的意思吧。”
龍成香追了出來,說道:“不錯,當真是我們有了爲難之事,不是我們要與你們爲難。”
話猶未了,褚葆齡正走到一座假山前面,忽見一個軍官帶着四名武士,已經排列假山之前截住他們的去路了。
這軍官約有三十歲左右,面似玄壇,手中拿着一根水磨鋼鞭,指着展褚二人說道:“這位是盤龍谷的褚姑娘吧?令祖褚遂是綠林前輩,我也是久仰的了。幸會,幸會。”
褚葆齡斥道:“你是什麼東西?我們請家從沒有與官府的人打交道,我也沒有犯你們的王法,不必怕你,你攔着我們的去路,意欲何爲?”
那軍官打了哈哈,說道:“褚姑娘,你不認得我?嘿,嘿,姓展的小子,你總應該認得我吧?”
剛纔這軍官進穆府的時候,展伯承只看見他的背影,如今正面相對,這才認出原來就是從前在魏博道上和他交過手的尉遲俊。
尉遲俊本是羽林軍副統領尉遲北的侄兒,他見朝廷勢弱,而魏博節度使則是藩鎮之雄,故此他寧願放棄了羽林軍的軍職,投到田承嗣的帳下,充當一名將領。那次展伯承與鐵錚等人押運寶車經過魏,就是由他統率魏博的牙兵,攔途截劫的。
魏博與蒲邑相隔千里,何以尉遲俊會特地趕來給穆安拜壽呢?這不是爲了討好穆安,而是其中有個原故。
劉芒的父親劉振和綠林豪傑夏侯英在綠林中獨樹一幟,有他自己的一套特殊做法。他這股綠林好漢沒有固定的山寨,專門在各個藩鎮領域交界處活動,官府稱爲“流寇”,提起夏侯英的名字就感到頭痛。由於藩鎮割據,利害紛爭。對夏侯英的這種活動方式是有利。
魏博節度使田承用想當藩鎮的盟主,夏侯英常常在他的領域之內“流竄”。他早已想把這股“流寇”剿滅的了。因此就說由他出面,約相鄰的幾個藩鎮,訂下了會剿的辦法。蒲邑屬於青州節度使轄區,尉遲俊就是奉了田承圍之命,來與青州節度使聯絡的。
除此之外,尉遲俊還負有一個使命;偵察這股“流寇”的動向,劉振父子、夏侯英、穆家這三者之間的關係,他們已經調查清楚,穆家與夏侯英雖無來往,與劉家卻是中表之親,故而尉遲俊,藉着給穆安拜壽的機會,前來探查劉芒的蹤跡,倘若能夠在穆家擒獲劉芒,那就更妙。他們也看準了穆家的弱點,穆家是富豪人家,諒他不敢與官府作對,包庇劉芒。無須興師動衆,只由尉遲俊帶領四個得力的手下同來,便已足夠。
穆安老於世故,對尉遲俊的來意自是心照不宜。尉遲俊幾次旁敲側擊的向他打聽劉芒的消息,都給他巧妙的避過去了。
尉遲俊探聽不到劉芒的消息,卻意外的給發覺展伯承正在穆家。因爲展褚二人剛纔在那大門一鬧,已經有人給他通風報訊。
尉遲俊礙於穆安的情面,先不點破,佯裝退席,便帶了手下闖到內院搜查,果然碰上了他們。
且說展伯承給他攔住了去路,又驚又怒,喝道:“這裡可不是魏博,你在穆老爹的府上,也敢仗勢欺人麼?”
尉遲俊哈哈笑道:“你們冒充賀客,偷入穆府,我正要替穆老爹於拿你們這兩個小賊!”尉遲俊將他們說成與穆家毫無關係,撇清穆家的千連,這番話乃是說給穆康與龍成香聽的。
穆康夫婦面面相覷,龍成香一咬銀牙,說道:“大哥,咱們不能……”底下一不能讓他們在咱們家裡搜人。”的話還未曾說出,尉遲俊已又接着說道:“說是小賊也是大賊!嘿,嘿,論年紀你們是小賊,論關係你們是大賊,你們一個是綠林大盜褚遂的孫女,一個是綠林盟主鐵摩勒的世侄,誰敢庇護你們?你們也休想意圖徽幸,藉助於江湖規矩,連累穆家的人!”這番話仍然是說給穆康夫婦聽的。
若照江湖規矩,在有威望的武林前輩家中,莫說捕人,即使是私人間的鬥毆,那也是對主人的貌視。故而尉遲俊要雙管齊下,一方面給穆家擺脫關係:一方面又對他的家人施以恫嚇。”褚葆齡滿肚子悶氣正是無處發泄,她向展伯承瞪了一眼,言即冷笑說道:“誰要仰仗穆家的庇護?哼,諒你這幾個倚仗官勢的奴才也未必就能爲所欲爲!好吧!你們要提人就來捉吧!”
尉遲俊磔磔笑道:“好,倒底是褚姑娘爽脆。但你卻未免太小覷我們了,我且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褚葆齡一劍刺去,尉遲俊的水磨鋼鞭“呼”的打出,鞭稍抖得筆直。武學有云:“槍怕圓,鞭怕直!能把鋼鞭抖得筆直當作大槍來使,這份內力,已是非同小可。
只聽得“當”的一聲褚鞭齡的青鋼劍給他的鋼鞭盪開,虎口隱隱發熱,尉遲俊是唐朝開國元勳尉遲恭的子孫,他們家傳的“尉遲鞭法”乃是武學一絕。尉遲俊得理不饒人,一招盪開了褚葆齡的青剛劍,緊接着又是一招神鞭絕技,“迴風掃柳”向褚葆齡的下三路霍霍掃來。
展伯承道:“齡姐,讓我來!”劍光一閃,身形疾起,勢如鷹隼,一招“俊鶻摩雲”,向着尉遲俊凌空刺下。尉遲俊攻褚葆齡的下三路。他就攻尉遲俊的上三路。
這是“五禽掌法”中的一招殺手,尉遲俊認得厲害,鞭梢“刷”的似蛇頭昂起,解了展伯承這招。展伯承不待他長鞭捲到,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腳尖已經着地。一個“摟膝拗步”,反圈到尉遲俊背後,又是一招“李廣射石”的殺手劍招。
尉遲俊鞭法也端的神奇,就似背後長着眼睛似的,後手一鞭,恰恰又把他這一招解了。但褚葆齡可沒有袖手旁觀,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她也接邊刺出了三劍。尉遲俊背腹受敵,手忙腳亂,喝道:“蠢材,你們還等甚麼?”
其實他這樣罵他的手下,可是冤枉了他們了。他這四名隨從武士,素來知道長官的脾氣。尉遲俊自傳武藝高強,向來是十分自負的,他一出手,除非是有他的命令,否則他手下決不敢與他爭功。
這四名武士本領略次於尉遲俊,但在官軍之中,也差不多算得是一流好手了,四名武士一齊上來,登時就把展褚二人圍在覈心,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混戰。
龍成香頗有相助之意,但她是穆家莊少夫人的身份,此事關係太大,她不敢作主,心慌意亂的忙與丈夫咬耳朵道:“你,你還是快點去把老爹子請出來。”
院子裡廝殺之聲,早已驚動了大廳的貴客。穆家莊的主人穆安無須待他兒子來請,已經出來。
穆安不認得展伯承與褚葆齡,他早已從家人的口中,知道他們的身份。此時見是尉遲俊和他們的動手,自是不必再問原由,心中叫苦不迭。尉遲俊穩操勝券,好整以暇,哈哈笑道:“對不住,驚動穆老爺子了。這兩個小賊一個是褚遂的孫女兒,一個是展元修的兒於,和金雞嶺鐵摩勒是一夥的,他們也都是我們的大帥所要緝捕的賊人。不知怎的。這兩個小賊偷人貴府,我到來拜壽,理當爲主人效勞,請恕我來不及向穆莊主稟報了。穆老爺子,你是意欲親自捉拿私人貴府的賊人呢?還是讓我仍然給你效勞呢?”
尉遲俊口口聲聲說這兩個“小賊”是“私入”穆府,開脫穆安的關係。穆安當然不能攪到自己身上,可是他若置之不理,他以後在武林之中,還有何威望可言?
穆安一生不知經過多少大風大浪,但卻從沒碰過像今日這樣的一件爲難之事。
穆安心裡想道:“尉遲俊與這兩個小輩算不了什麼,但他們背後的靠山,我可是那一邊都得罪不起的。鐵摩勒是綠林盟主,他的世交子侄在我家中被捕,他若得知,前來問罪,叫我如何應付?可是我若庇護他們,就要擔上‘賊黨’的罪名了。魏搏的節度使上加上本州的節度使,這壓力我更是不能抵擋!俗語說:‘破家縣令’一個小小的縣令已經可以令得老百姓家破人亡,何況是兩州的節度使?”
龍成芳慣常行走江湖,在穆家的身份是“寄居”。不比她的姐姐有許多顧忌。她雖然對褚葆齡殊無好感,但卻是一個直性子的人,見此不平,不由得激起一股義憤之氣。她姐姐不敢上前說話,她不顧一切,卻跑去和穆安說了。
穆安後一皺,說道:“你這小丫頭多管什麼閒事?”
龍成芳眉一揚,說道:“老爺於,這兩人是給你拜壽來的。
你老爺子在武林中有這麼大的聲名,客人在家中給人捉去,這樣的事,傳出去豈不叫天下英雄恥笑!”
穆安滿面通紅,霎時間心中亂成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尉遲俊哈哈笑道:“這位姑娘是誰?此言可是差矣!金雞嶺的強盜闖人貴府,若然給他們逃脫,那纔是有損穆老爺的威名呢!鐵庫勒在伏牛山寨早已給官軍攻破,如今是困處一隅,眼看指日就擒。穆老爺子豈能害怕殘寇,不敢得罪這兩個小賊!”
尉遲俊似是知道穆安的心思,先給他解開一重顧忌。
龍成芳怒道:“他們是否強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是來拜壽的客人!”
尉遲俊又笑道:“不對吧!若是客人,使以我在客廳裡一直沒有看見他們前來給穆老爺子的拜壽?一定是偷偷進來,意欲挑撥穆家與官府鬧事的。嘿,嘿,你們可不能上他們的當呀!他們可以一走了之,穆家家大業大,可是搬不去的!”
尉遲俊仍然是運用雙管齊下的策略,一面給穆安開脫,一面施以恫嚇。
穆安看一看他花園中的亭臺樓閣,想起這份家業“掙來”的實是不易,不由得骨頭軟了幾分,心裡嘆了口氣,暗自想道:“我是迫於情勢,不能庇護他們,但我也沒有助官府動手。鐵摩勒是明白事理的人,縱然知道,他也應該原諒我。除非我捨棄了這份家業,否則兩州的節度使是萬萬得罪不得的!我年已花甲。難道我還能棄了這份家業,跟他們年輕人在江湖浪費,飄泊無依,臨老不得善終?”穆安思念及此,心意立決。
龍成芳不知穆安心意已決,還在呶呶不休。穆安皺眉,說道:“你少給我惹事,尉遲大人公差辦案,有你說話的麼?驀地把龍成芳一推,順勢點了她的麻穴。穆安是怕她說出更不中聽的話來,連累於他,故而點了她的麻穴與啞穴,龍成芳做夢也想不到穆安點她的穴道,氣得雙眼翻白,要罵又罵不出來,幾乎暈了過去。
穆安招一招手,說道:“少奶奶,送你妹子回房去吧。以後好好管教她,你嫁到穆家,應該知道咱家的門風是黑道白道兩不沾惹的。叫你的妹子以後少和不明來歷的江湖人物廝混!”穆安藉着“告誡”龍成香姐妹的機會,輕輕將責任推卸到龍成芳的身上。暗示招待展、穆二人的是龍成芳,與穆家無涉。
龍成芳不過跟着姐姐寄居他家的親戚而已,並非是穆家的人。同時,穆安藉此表明態度:“兩不沾惹”,求取雙方的諒解。
尉遲俊大爲高興,哈哈笑道:“穆老爹子處事公正,佩服,佩服!我們也決不至於令穆老爹子爲難。這次借貴府的地方辦案,損壞了園中的花木,我們自當賠償。”他當然知道穆安不在乎一點點的“賠償”。這話的意思是暗示穆安應該顧及自己的“家業”。穆安是明白人,當然一聽便懂,兩人心照不宜。
龍成香含着一泡眼淚,但穆安是她的公公,她怎能反顏相向?她和妹妹一同受了委屈,只好忍氣吞聲,佯裝不知道妹妹被點了穴道,扶了龍成芳回去。
穆安表明了態度,穆家家人散在四周,也當然只是袖手旁觀了。尉遲俊率領了四名武士,以五敵二,把展褚二人圍在覈心,此時已到了一支香的時刻,展褚二人幾番拚力追殺,兀是不能突破包圍。
幸而展、褚二人曾經空空兒的指點,練成了一套互相配合的武功,對方想要將他們擒獲,也是不容易。
尉遲俊連使三招“八方風雨會中州”的殺手神鞭,鞭梢呼響,打去了一圈圈的波浪形推進。展、褚二人要抵擋四方而來的攻擊。尉遲使再使出這等厲害無比的神鞭絕技,登時把他們的陣腳打亂。
展、褚二人不過是十八九歲的少年,激戰了這許多時候,又抵擋了尉遲俊的三招神鞭絕技,禁不着大汗淋漓,氣力漸漸不支。
眼看展、褚二人的苦鬥,勢必難免被擒。穆康不忍再看下去,說道:“爹爹,咱們還是回去客廳招待客人吧!”話猶未了,忽地在觀戰穆家家人之中,有一人越衆而出,朗聲說道:“你們回去招待普通的客人,我來招待這幾位官府貴客!”
這人一出了聲,穆家上下,無不大吃一驚!穆康失聲叫道:“表,……表”“表弟”二字未曾說出來,已被他的父親撫住了口。原來這人不是別個,正是劉芒,他早已從夏侯英那兒回來,躲在穆家也已經有兩個多月了。
穆安今日花甲壽辰,昨晚就曾經再三叮囑過他,叫他千萬不可露面的。不料在這個最緊要的關頭,他卻突然跑了出來,而且還向尉遲俊挑戰,穆安又是驚惶,又是氣惱,饒他世故極深,此時亦是不知所措。
劉芒“唰的拔出刀來,說道:“我知道你這幾個鷹爪孫衝我來的,好漢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今日遠道歸來,原來想給!”
父拜壽的,既然這樣湊巧,碰上了你們,豈能使你們失望?好,我就自行投案啦,只要你們本領拿得了我!尉遲俊,你聽着,我姓劉,他們姓穆。我姓劉的事情可與他們穆家無涉!”
原來劉芒在展、褚二人進了穆家之後不久,就已知道他們來了。這是穆家派給他的一個小廝告訴他的。劉芒教過這個小廝幾手拳腳,這小廝感激劉芒從不把他當着下人看待,因而不論有什麼事情也都是不會瞞騙劉芒。
劉芒一聽得是褚葆齡登門找他,心情的激動可想而知,穆安的“禁令”還焉能約束住他?但他不知展、褚二人彼“招待”在什麼地方,聽得有喧鬧的聲音,便來尋找,果然碰着。穆安對付龍成芳的手段,他也剛好見着。本來對穆安就已有點不滿的劉芒,此時自是更加忍不住氣。他這番話可說是給穆安激出來的,但卻說得十分漂亮,表現的只是一派江湖豪氣,並無半語對穆安埋怨。
尉遲俊哈哈笑道:“好,果然是一條好漢子!只要你自行投案。我當然不會牽連你的姑父一家!”說罷,水磨鋼鞭旋風一舞。
舍了展、褚二人,迎着奔來的劉芒便打。
穆安當然知道劉芒對他有氣,可是劉芒這樣給他開脫,連躲在他家中之事也給他瞞過。穆安心裡倒是鬆了口氣,暗暗感激劉芒。但他的兒子穆康可是羞得滿面通紅,爲他的父親感到羞恥,也爲自己感到難過,因爲他沒有勇氣反抗他的父親。他本來是要把他的父親拉回客廳去的,此時卻是呆若木雞,雙腿不能移動也不願移動了。
展、褚二人去了一個勁敵,壓力大減,鬆了口氣。可是劉芒的本領還比不上他們,對付尉遲俊這條水磨鋼鞭,當然更難應付。不過數招,已是險象頻頻。
褚葆齡唰的使出一招”大漠孤煙”,劍如矢直,將她身前的一名武士迫得向旁邊門開。展伯承緊接着一招“長河落日”,劍光劃了一道國孤,把其餘的三個武士全都攔住,不讓他們追擊褚葆齡。褚葆齡衝出缺口,身形一晃,到了劉芒跟前,滿懷激動的叫道:“芒哥!……”叫了一聲“芒哥”,底下的話,卻不知說些什麼纔好?
劉芒道:“多謝你和展兄弟來看我。”褚葆齡聽出他的話語之中帶了“點酸溜溜的味道,她的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陣迷芒,她這次來到穆家,本來不敢抱着多大希望見得到劉芒的,想不到竟然見着。更想不到的是劉芒會在這樣的場合之下出現,不怕危險,挺身而出前來幫她。她對劉芒本來已經冷卻幾分感情,此時又復熊熊燃起。不過這份感情也不能完全代替“小承子”給與他的,他們之間的感情,無論如何,也不能恢復像盤龍谷時候的單純了。這也就正是褚葆齡在這霎那間心情混亂的原因。
尉遲俊哈哈笑道:一你們兩小口子要訴說相思,這可還不是時候!”鋼鞭盤旋打出,又是一招“八方風雨會中州”。
褚葆齡用然一省,心道:“不錯,且待走出了穆家,纔好說話。”尉遲俊鞭梢一抖,眼看就要把劉芒的刀柄捲住,褚葆齡劍走輕靈,立即便是一招“玉女投梭”,橫刺過去。
褚葆齡劍法狠辣,遠勝劉芒。尉遲俊鞭消一回,打出了三個圈圈,這一招名爲“三環套月”,褚葆齡劍直如矢。劍尖刺過,“嗤”的一聲將他這一招“三環套月”解了。劉芒側身一刀劈來,阻歇了尉遲俊這一招弩之末的攻勢。也幸虧這一刀配合得宜,要不然褚葆齡解招之後,劍勢已經使“老”,對方的攻勢雖是強弩之末,她要應付,只怕也是十分不易。
尉遲俊收鞭換招,褚葆齡喘過口氣,也揮創覆上。她與劉芒聯手,恰恰可以與尉遲俊打成平局。
展伯承單獨一人應付四名武士,可是有點應付不來。劉、褚二人逐步向他們那邊移過去。尉遲俊只能與他們打成平手,阻止不了他們與展伯承會合。
展伯承拼力殺出,與劉芒並肩相敵,哈哈笑道:“劉大哥,咱們今日又聯手了。”他心地光明大磊落,喜悅之情純出自然,劉芒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道:“他對我可是沒有半點猜忌之心,豪氣干雲,比我強得多了!”於是也就專心一志,與展褚二人,同御強敵。
多了一個劉芒,形勢轉好地些。可是他們以三敵五,仍然是處於劣勢。尉遲俊那邊穩佔上風。
展伯承本來是與劉芒並肩禦敵的。但敵人攻勢太強,不知不覺之間,展伯承又與褚葆齡靠在一起,彼此密切呼應了。他們必須使用空空兒教給他們的聯手劍法,才能支持下去。當然他們也並不是把劉芒拋在一邊。三個人仍然是同在敵人包圍圈的,不過在招數的配合上,他們兩人是如同一體,而劉芒則是單獨作戰了。三個人中,劉芒本領弱,展、褚二人配合得宜,阻擋得了敵人的攻勢,倒也是兼顧了劉芒的。
劉芒心裡有了異樣的感覺,不是妒忌,妒忌的情緒他已經克服了;也不自卑,他對展、褚二人的本領高出於他,是一向心悅誠服的。褚葆齡過去愛他也並不是爲了他的武功。這個劉芒亦是知道了的。
劉芒只是隱隱感到,當他三個人同在一起的時候,不知褚葆齡的感覺如何,他自己卻是有恰似“外人”的感覺。展伯承與諸家有那麼深厚的關係,他們兩人一同長大,所學的武功又是互相配合的。“他們兩人才是真正合適的一對。”劉芒看了他們的聯手對敵,自然而然的便有這樣想法了。
這念頭在劉芒心中一掠即過,在這樣激烈的戰鬥中,劉芒當然是無暇細想,也無暇感傷的。
激戰中劉芒着了尉遲俊一鞭,幸而展伯承先替他擋了一下,打到劉芒身上之時,鞭勢已弱,並非重傷。但雖非重傷,劉芒的身體也受了影響,氣力越發不支了。
劉芒受傷之後,幫不了展、褚二人多大的忙,反而要展、褚二人照顧他,形勢就比劉芒未來之前更加不利。尉遲俊哈哈笑道:“姓劉的小子,我看在你姑父的份上,可以饒你一命。你這兩位朋友,只要肯和你一道,乖乖的跟我回去,我也可以從輕處置。你們別要再打下去了,你們徒逞血氣之勇,我倒愛惜你們三條小命呢!”
劉芒大怒道:“姓劉的是頭可斷膝不可彎。你有本領就殺了我,要我投降是萬萬不可能!”他本來已感到不支,就此一激之下,忽的精神陡振,不願受展褚二人照顧,奮勇着爭先。
穆康心神未定,轉過了頭,說道:“爹,你不願插手,那就別在這裡了,回客廳去吧!把程老輩冷落在那兒,可不大好。”
話猶未了,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賢喬梓不用費神,我自己來瞧熱鬧來了。”一個穿着粗衣裳的老頭兒不知甚麼時候到了他們的身邊,正是:利害關頭無戚誼,外人打抱不平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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