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白色的駿馬,馳騁在煙波浩瀚的雨幕中,黎明正在接近,直到曙光劈開晨風時,坐在駿馬上的大話王終於看到那座傳奇城市。灰燼帝都從巍峨的山巒中崛起,驚世駭俗的雕像展現在嶙峋的峭壁之上,從空中翱翔而過的翼鳥扇着翅膀,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震散了雲霧。連綿不斷的叢林覆蓋了大半座山崖,一條洶涌澎湃的江河臥在崖前。
白色駿馬只是稍稍擡起前蹄,便如同一匹展翅高飛的天馬,跨過江河,掠過天陽。當那條白暫潔淨的大道變得豁然開朗時,大話王已置身於沸騰的歡呼聲中。
天上,虹氣被太陽分爲七色,鋪在淺淺的霧靄中;地上,整齊的葉子曬在陽光下,在風裡飄着,綠得漂亮;道路兩旁,擠滿了土豆似的人物,他們不是沒有眼睛和嘴巴,而是長得十分相像,那便是共同懷着對英雄歸來的渴望之心,終於在這一刻得到釋放。
從空中撒下的枚紅色花瓣爲馬駒裹上了一件袈裟,它昂起頭,如同騎在馬背上的主人,以高傲的姿首迎接人民的歡呼。
不遠處,是一支頗有規模的王國軍隊,兩面豔麗奪目的旗幟隨風飄揚,旗手面帶憨厚的微笑,在看到大話王時,立刻吹響了左手中的號角。這支剛剛取得遠征勝利的隊伍瞬間排成兩排,夾道歡迎大話王的凱旋歸來。
在靠近城堡的護城河上,有一座披金戴銀的虹橋,橋上,站着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她看到大話王的時候,偷偷將臉藏在手掌心,但那酒窩卻始終掩蓋不了從指尖露出的甜美微笑。
大話王開心極了,他恨不得快馬加鞭,把今生的榮耀全都獻給她,並且與她長相廝守。
這當然不是白馬王子獲得公主芳心的天真故事,大話王意識到自己就快投入少女懷抱的時候,一束閃耀的光芒從天而降,籠罩了整座城鎮,原本守在身後的軍隊全都煙消雲散,至於眼前的少女,則漸漸淪爲彩虹泡沫。雲上,血紅色的隕石破開天際,砸在茂密的叢林中。
而就在大話王喊着上帝時,一塊長得像是新鮮魚乾的懸浮大陸竟蓋過了太陽光,朝着他壓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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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確實是一片魚乾,只不過還帶了點胡椒,宮廷廚師在製作的時候,準是開了小差,沒掌握住火候。但就是這魚乾,恰好喚醒了整整沉睡一天的大話王。
大話王撐開疲勞的眼皮,發現山姆正盤腿坐在身邊,嘴裡塞滿了油膩的食物,他一邊用右手掰着香濃的魚乾,一邊用左袖口擦拭着殘留在嘴邊的食渣,並且將肉末濺到病人的臉上。
這是大話王見到最邋遢的吃相,與其騎士身份完全不符,作爲一名紳士,理應懂得正確的禮節,而從山姆身上,他只看到飢餓的野人形象。
大話王:“把我臉上的魚片拿開,還有,你的吃相真是差勁。”
山姆:“人只有在捱餓的時候,肚子纔是最誠實的。”
大話王:“託魚片的福,把我的美夢全給毀了。”
山姆:“哈,什麼樣的夢?有沒有夢到我?”
大話王:“要是夢到你,那還能叫美夢嗎?”
山姆:“太過分了,知道嗎?是我剛好路過塔樓,所以才發現了你,當然鬆軟的草坪也有一份功勞。對了,你查出什麼了嗎?”
大話王:“讓我整理下思緒,就在昨天晚上,我在塔樓裡看到了許多標本,正當我要記下它們的名字時,階梯下傳來了腳步聲,所以我便迫不及待地想跳窗,結果就……”
山姆:“昨晚?我得更正下你的錯誤,你已經睡了一整天了。”
大話王:“什麼?!我就這麼浪費了一整天?”
山姆:“是的,如果一定要加個期限的話,明天就是我們的起航日,而這件事的調查看上去似乎還沒有任何進展,依我看,咱們乾脆就這麼離開海島吧,反正那個只會低聲下氣的刀疤臉也不值得你去同情。”
大話王:“我並不只是爲了他,咱們不是還答應過老國王,要尋找出城堡裡的秘密嗎?雖然這事看着沒有頭緒,但我可以十分肯定,那些在夜晚飛來飛去的怪鳥,以及人們常說的海獸都是貨真價實的,而且,它們都和男爵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山姆:“儘管你是個大傻瓜,可我就偏偏欣賞你的這種傻勁,還等什麼?飯飽酒足後,也該到狩獵時間了。”
大話王:“可我還餓着肚子呢。”
山姆:“哈,你的那份已經填進我肚子裡了,所以我會用正義的拳頭替你收拾那幫傢伙,只要你告訴我男爵的藏身地點。”
大話王捂住沉悶的胸口,當坐起身的一剎那,酸性的胃液頓時涌上喉嚨,他還來不及下牀,就把好端端的大理石地面弄髒了。
這顯然是高空墜下的後遺症,看來糟糕的身體無法在短時間裡得到恢復,要想找到男爵的所在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詢問國王。
“直接問國王?這是個好主意,但這個國家的國王好像很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提起男爵的名字。”山姆攙扶着搖搖晃晃的大話王,還不忘繼續往嘴裡塞食物。
大話王所睡的房間,是位於城堡第二層的招待室,傢俱不是很豪華,茶器也不是很精緻,一面亮閃閃的鏡子只能照出歪歪斜斜的醜陋臉型,因爲那是破損的鏡子。再仔細看,其實包括衣櫥在內的所有木製品,上邊都留有刮痕,看來這些物品的使用年代也有些久遠,而掌管王國財政的大臣一定是羣吝嗇鬼,城堡裡的基礎佈置甚至還不及貴族的豪華邸宅。
正想着,廳外忽然傳來急促的撞門聲,那簡直就像要將門一起捅破,撞門的人竟然連問候語都咽入肚裡,可見城堡裡的侍衛也都是些粗俗的鄉巴佬。
山姆上前一大步,擡起一隻腳狠狠踹向廳門,直到踢門的聲音將外界噪聲蓋了過去,那撞門人才肯老實地停止動作,一聲不吭。
是誰?對方應該知道這房間裡頭躺着一位摔成重傷的病人,就算不知道,也不應該用沒有教養的方式對待王國貴賓。大話王漸漸喪失了對王國的好感,覺得這裡的一切都不太正常,包括海島上的居民、酒館裡的常客,他們就好像一直在畏懼一個不爭的事實,這個事實來源於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海,或者是比深海更爲恐懼的男爵大人。因此大部分海島人都希望自己變得更強,就算做不到,也得用大話去爭取少許勇氣。
騎士道路漫長坎坷,並非像夢中那樣開滿鮮花,而是佈滿一望無垠的荊棘,但總得有人劈開一條道路,如果這個人不是土生土長的海島居民,那就是一個對現世一無所知的少年騎士。
這是大話王第一次認知到自己的責任重大,雖然是出自於一時的異想天開,但從胸口迸發出的勇氣卻將傷痛完全打壓下去。
推開門,門外站着一個守衛,此人身穿甲冑,把臉部肌腱裹得嚴嚴實實,只將一張散發出惡臭的嘴巴裸露在鋼盔外頭。
就這身鎧甲打扮而言,材質和山姆的那套十分相近,但這傢伙說起話來,卻和守衛形象相差個十萬八千里。
守衛:“你們知道這是哪裡嗎?男爵大人不希望有人將鼻子伸向他的密室,可你們當中的一些人卻違反了這條鐵規,如果不是出於好客,你們早起的時候,或許會發現自己少了一條胳膊。”
大話王:“聽上去,這就像是在給我們下挑戰書。”
守衛:“別太高調了,朋友,男爵對這個國家的一切都瞭如指掌,包括所有生存在這海島上的居民。”
大話王:“你早上吃什麼了?我敢打賭,一定是啃剩下的肉骨頭塞住了你的牙縫。”
守衛:“很好,男爵大人已經很久沒遇到讓他興奮的蠢蛋了,我會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帶回去,你們先把脖子洗乾淨,王國裡可沒有多餘的劊子手招待你們。”
大話王:“要是方便,就請再給他捎上一句話,男爵的好運已經到頭了。”
雖然看不清鐵甲守衛的臉,但那臉上一定是凶神惡煞的面容,這絕不是一個正派人士講出來的話,大話王的心中隱約燃起了鬥志,同時也浮現出男爵的影子:他是一個把臉藏在深處,只將五指露在外界的險惡騎士。
愣在一旁的山姆有些被感動了,他拍了拍大話王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說:“小子,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明明受了傷,還給騎士團加上這麼重的砝碼。”
大話王同樣咧着嘴,那是比山姆更爲天真的笑容:“我們,難道不是一個團上的夥伴嗎?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