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們不許走,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傷人就想跑,我絕不會讓你得逞。”父親王國棟面色漲紅的大喝一聲,老實人終於爆發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可是老爸,現在怎麼看都不是時機啊,您一個鼓點兒踩錯了,步步都錯。
一隻手緊緊的拉住了王國棟,他驚異的回頭看,原來是血流滿面的兒子王耀城,制止了他的衝動。
“老爸,讓他們走。”
“爲什麼?”
“爸,這事兒不簡單,我覺着他們是被人指使來鬧事的。”
王國棟略一遲疑,道“小城,你看出了什麼?”
“只是覺得事情來得太蹊蹺,每逢大事有靜氣,現在您是關鍵時刻,丁點兒都不能行差踏錯,這筆賬我們可以慢慢和他們算,不急於這一時。”
老爹王國棟秒懂,雙目中難以隱藏的怒火稍稍褪去,不甘的說道:“可……這也太便宜他們了。”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王國棟站住了腳步,目光投向跑出十幾米遠的一羣街混子,咬了咬鋼牙,終於接受了兒子王耀城的勸告。
“王國棟,你在幹什麼?兒子都要被人打死了,你就站在這裡不動,是個死人嗎?”老媽陳秀蓮終於緩過勁來,豆粒大的淚珠在臉頰上恣意流淌,神情悲憤至極。
王耀城頓時無語:
我親愛的老媽,兒子沒事兒,您就別添亂了。
“我,我……”
父親王國棟左右爲難。
王耀城緊緊抓住父親的衣服,丁點兒都沒放鬆,耳朵已經聽到樓上房門聲響,大哥王耀陽聽到樓下的吵鬧聲,旋風一樣從樓上衝下來了。
“老爸,攔住大哥,這件事我們始終站在理上,決不能衝動,一旦打起來,到時候有理也會變得無理。山高水長,終有相逢,以後終究要連本帶利討回來。”王耀城語氣匆匆的交代一番。
一定要攔住脾氣火爆的大哥王耀陽,想要討後賬方法多的是,不值得爲此付出沉重代價,那可是15年金子般的光陰。
“孩子,你……還疼嗎?”
聽到兒子這麼說,母親陳秀蓮聲音哽咽的問。
王耀城放開父親的手,轉過身來摟住母親,用手輕輕拍打她的後背,依然能夠感覺到母親陳秀蓮不停顫抖的身體,根本無法停下來。
不管長多大,孩子總是孃親的心頭肉,怎容外人肆意糟踐。
“只是一些表面外傷,看着血流的怕人,其實沒什麼事兒,沒有傷到筋骨,您就放心吧。”
“趕緊去醫院吧,這血呼呼的我看着心裡就慌,兩條腿都軟了,能有多少血這樣流淌,媽媽的心都要碎了。”母親陳秀蓮真是揪心的痛。
“現在還不能去醫院,我一會兒暈倒了,老媽你馬上報警,咱們通過正規程序處理這個事兒。”
喘了口氣,王耀城繼續說道:“爭取壞事變好事,讓馬光遠那個老貨下不來臺,他的吃相太難看了。”
呃!
母親陳秀蓮嘴張的老大,腦洞明顯沒有跟上王耀城的節奏,豆粒大的淚珠依然在慣性流淌。
站在身後的父親王國棟神情訝異,眼睛發亮的看着自己的小兒子,完全了明白他的想法,對兒子的舉動很是讚許。
作爲體制中人,王國棟深知其中的厲害關係:
兩個家庭因爲瑣事爭吵,這真分不出誰對誰錯,鬧到單位領導那裡也是各打50大板,徒然抹黑了印象,得不償失。
馬鵬一夥人上門來鬧事,光天化日之下悍然出手傷人,性質就嚴重了,這屬於流氓滋事行爲,從任何角度看都是違法了。
91年這陣兒,違反治安,尋釁滋事,調戲婦女,打架鬥毆,以及擾亂公共秩序等等,都屬於流氓罪的範疇,這是一個大而化之的口袋罪,什麼都可以往裡裝。
80年代紅極一時的男歌星遲之強先生,就是因爲流氓罪被判刑,他出獄後唱的那首《鐵窗淚》膾炙人口,感染人心,成爲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火到沒朋友。
歌裡唱到:
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
手扶着鐵窗我望外邊
外邊地生活是多麼美好啊!
何日重返我的家圓
……
俗話說好:言爲心聲,以歌誦志。
這首遲之強先生自己填詞,自己作曲,自己演唱的《鐵窗淚》,可以說是一首拷問靈魂的佳作,觸動心靈深處。
因爲有着豐富的人生閱歷,平淡的歌詞中字字叩擊人心,蘊含着感動人心的力量。
許多年之後,每當有人提起遲之強先生的作品,腦海中第一印象就浮現出《鐵窗淚》這首經典佳作,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
火遍大江南北的,還有那首著名的歌曲《愁啊愁》:
愁啊愁,愁就白了頭
自從我與你呀分別後
我就住進監獄的樓
眼淚呀止不住的流
止不住的往下流
二尺八的牌子我脖子上掛呀
大街小巷把我遊
手裡呀捧着窩窩頭
菜裡沒有一滴油
監獄裡的生活是多麼痛苦呀
一步一個窩心頭……
那時候,這首歌曲風靡了大江南北,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年輕的姑娘還是穩重的幹部,心情愉快的時候就會哼上幾句:
手裡呀捧着窩窩頭,菜裡沒有一滴油……
這個時代還沒有尋釁滋事這個罪名,一般街混子鬧事,都是流氓罪予以處理,根據案件情節的不同,最高可以判處死刑。
一直到九七年修定《刑法》,流氓罪才被刪除,代之以尋釁滋事罪,強制猥褻,侮辱婦女兒童,聚衆淫亂四個罪名,徹底取消了這個大而化之的口袋罪。
根據傷者的傷勢輕重,派出所可以有輕重不同的處理方法,或調解,或訓戒,或記錄在案,或拘押乃至於批捕判刑。
雙方衝突中,自己家人在這種情況下回手了,哪怕只動一個手指頭,就不站在道理上了,案件性質完全改變了。
無論理由是什麼,案件性質就轉變爲雙方聚衆鬥毆,內裡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計。
父親王國棟完全清楚這一點,所以,看着王耀城的目光充滿讚許:
這孩子,長大了。
這時,
耳邊就聽到王耀陽大嗓門地嚷嚷,一陣風般的從樓上衝下來,擡眼看見王耀城血糊哧啦的腦袋,不由得呆愣下:
“這怎麼回事兒?我咪個覺就被人打上門來了,哎呀……小弟,你這是被人開了瓢啦!”
“猜對了,可惜沒有獎。”王耀城苦笑着迴應。
“哇……草!”
王耀陽瞬間明白了,立馬像炮仗一樣炸刺兒了,憤怒的目光,四下在樓道里睃尋趁手的傢伙事兒:“好狗膽,一幫子青皮玩意兒,我特麼活剝了他們的皮。”
“站住,你想幹什麼?”父親王國棟神態威嚴的擋在面前。
“爸!我……別攔着我,今天我要打斷這些青皮混子的腿,我就不信了,今天誰攔着我就和他急。”
王耀陽被怒火衝昏了腦袋,哪裡能夠忍得下這口惡氣。
他殺氣騰騰的操起旁邊一柄砸牆長斧,就準備追上去暴懟對方。
雖然馬鵬一幫子有十餘個人,王耀陽丁點兒都沒放在心上,他強壯的身軀足有一米八五,經歷四年當兵的磨礪,對付幾個青皮街混子不在話下。
“你想幹什麼?給我把斧頭放下,你去能解決什麼問題?他們犯了法,自然有法律懲治他們,你當了幾年兵白瞎了,還沒有改掉這個躁脾氣,真要是傷了人,你能跑的掉嗎?”
“爸,您讓開,我去給這羣混蛋放放血,出了啥問題我自己個兒兜着,小弟被他們開了瓢兒,我要他們付出代價,今天誰都別想囫圇個兒回去。”
“簡直混賬,出了事兒你能兜得起嗎?不許去。”父親王國棟門神一樣的擋在樓道口,神色愈發嚴厲。
父威猶在
大哥王耀陽還真不敢把父親一把推開,眼見着一羣青皮混子跑遠了,氣得腦門上青筋直爆:“老爹,您到底犯的什麼魔怔,一個勁兒攔着我幹啥?”
“大哥……”
王耀城低聲喊了下,身體慢慢的軟倒在地上,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小弟,你傷的怎麼樣,能不能撐得住?”
大哥王耀陽嚇了一大跳,急忙丟掉手上的利斧,三步並作兩步跨過來,臉色焦急的看着王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