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陶找來別墅本來是打算在那裡清理掉楚紅,而楚紅死後,我們又搬回了我和火山原來的公寓。
警察沒有爲難我,做完筆錄就放了我,畢竟在外人看來我和楚紅只是陌生人,就連我的鄰居程艾維也沒人知道他和楚紅的關係,所以根本沒理由懷疑到我頭上。他們表示,很理解一個樂於助人的年輕女子在身邊人遇害時衝上前想要救助的心情。警察忙完一切,到了該放過我這個無辜的目擊者的時候,一個看似資歷深厚的警官遞給我一張卡片,那是一張心理醫生的名片。
警官蒼老的眼角即使不笑也有皺紋,他勸我說:“情殺,仇殺,意外死亡,這些事每天都在發生。小姐,你已經盡力了,不要自責。帶着這張名片,對你會有幫助的。”
我想,他一定見識過很多類似的場面,才能想得這樣周到,安慰完目擊者還關心她會不會因此留下心理陰影。
就算是爲了讓這位熱心腸的警官放心,我也只能收下名片。只是後來,那張精緻的小卡片被季陶當着我的麪點燃,我看着它一點點變成灰燼,最後只留下季陶捏着的一個小角,上面沒有一個字。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隨手拿過桌上的一個蘋果開始削皮,餘光瞥見季陶把剩下的部分扔進垃圾桶,回頭對我說:“不要被那些脆弱不堪的弱者誤導,作爲灰界成員,我們是強者,即使我們目擊兇案甚至執行謀殺,也不需要任何心理干預。”
他燒了名片我倒是無所謂,我只能放下蘋果,對他笑笑說:“沒錯,我們不需要,沒準組織恨不得我們心理變態,這樣更能確保我們會冷酷無情地執行任何命令。接着如果我們不執行,就會被更厲害的人追殺,然後死在某個有人或沒人的角落,被當做情殺,仇殺,或者意外死亡。永遠不會有人查出我們真正的死因,也永遠沒人會知道我們的身份,我們就像……”
“林賽!”火山一聲呵斥打斷我的話,又瞪我一眼不准我再說下去。
儘管他嚴厲的樣子有一瞬讓我膽怯,但我從不曾被他唬住。我繼續激動地說:“怎麼,我說錯了?我親愛的教官,這就是你想教給我的東西?你看,我領悟得多麼透徹。”
火山懷着永遠不變的好脾氣凝視着我,沒有因爲我諷刺的語氣生氣。季陶似乎也沒有生氣,又或者,他生氣有另一種表達方式。
我看見桌上那把水果刀懸空向我刺來,我忘了躲避,緊閉雙眼等待刀刺進我的身體。但是沒有等來預料中的疼痛,我緩緩睜眼,卻看見那把刀就抵在我的脖子上,鋒利的刀刃緊貼我的皮膚,上面沾着甜甜的蘋果汁液,就算我稍微晃動也會割開我的喉嚨。
“你覺得難過,不安?你以爲自己是誰?那個罪有應得的叛徒,還是那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畫家?”季陶操縱着那把刀又逼近了些,我只有微仰着頭才能減輕脖子上刀刃的壓迫感,他波瀾不驚的語調傳來:“林賽,你現在是清理隊一員,而且就算你沒進清理隊,你也應該明白組織寄予我們的期望。不要浪費時間悼念叛徒,更不要幻想能再回歸普通人的世界。以後會有更多的人死在你眼前,他們可能是你不認識的普通人,也可能是你在基地的同胞,甚至可能是你的搭檔,摯友……”
“夠了!”伴隨着火山沉重的怒吼,季陶被揪住衣領抵在牆上,身體與牆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音,緊貼着我脖子的刀也在這時失去操縱,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噪音。火山沒了平時的慵懶和無所謂,他死死盯着季陶,一字一句地說:“她只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情況,你當初比她好不了多少!”
我撫摸着突突的心跳,將腳下的刀踢開,狠狠瞪他們一眼便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然後我聽到季陶似乎被鬆開了,他拍拍衣服,用戲謔地語調說:“但是,你不要忘了,這些話可是當初你對我說的。火山,你現在是在同情她麼?嘖嘖,我親愛的教官,你似乎比以前鐵血柔情多了。”
我裝作沒有聽到那些話,走進自己的房間,在我將要關上房門時,季陶又轉而對我說:“下一個任務已經下達,林賽,期待你的表現。”
我以爲季陶爲了不讓我好過,一定會在第二天就拖着我去執行任務。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好幾天都沒動靜,這也給了我緩口氣的時間。我用那幾天想了很多,確切來時是想通了許多,我清楚地知道現在的處境我無法改變,就像季陶說的,就算我不進清理隊,也不可能永遠不接任務,到時候我的目標可能是比組織成員更無辜的普通人。我也不能逃跑,其他人不知道清理隊,但我知道,我還知道有了清理隊,我根本沒可能逃得掉。目前只能能避則避,走一步是一步,沒有能力的藉口應該也能爲我提供很多便利。
就這樣,我用了幾天的時間真正意義上接受了我是清理隊成員的事實。期間火山找我談過話,那是除了在廚房那次我們倆少有的算得上交流的時刻。
火山爲了讓氣氛輕鬆些,又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他說其實季陶很像以前的他,視灰界內部的穩定爲自己的責任,痛恨一切背叛行爲。然後他又補充說,但是季陶沒有他幽默,他以前只要不執行任務,還是非常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
而且,季陶是他最優秀的學生,他不信任他僅僅是因爲季沙的緣故,他和季陶以前亦師亦友,還是關係不錯的。季陶曾視他爲榜樣,所以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難免心裡有落差,偶爾會說些話刺激他。
雖然我聽得很認真,但我不認爲火山特地找我談心就只是爲了說他和季陶的破事兒。果然,他的目的是來開導我積極參與下次任務,季陶願意休息幾天再執行任務也是因爲他的勸說。
“季陶來之前我覺我們的放逐狀態也挺好,我可以慢慢發掘圍繞着你的謎團,所以我不慌不忙從沒教過你什麼;但這段時間我想通一件事,即使你的能力還沒有恢復,你的身上疑點重重,你也不可能永遠不接任務,所以,你需要實戰來鍛鍊你的意志。”
我都懶得看他一眼,直接問:“別說廢話。”
“有件事或許能讓你參與任務時更心安理得。”兜了個大圈子後,火山終於肯說出此次交談的重點,“我們的目標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倒不是說他有多厲害,而是他不但是組織的威脅,還是所有人的威脅。組織已經漸漸控制不住他,因爲他嗜殺成性,殺害了搭檔,還隨意殺害普通人,他完全是憑心情在殺人。幸虧上面派人來掩蓋他留下的痕跡才使得灰界的存在不被人發現,警告、懲罰也對他不起作用。”
“哦,看來他十惡不赦,該死。”我懂火山的意思,這樣一個危險的人,就像殺人犯會被判死刑,他的死理所當然。
接着火山又告訴了我一件事,解答了幾天來我一直想不通的問題——楚紅是怎麼死的。
火山說:“他還是那個在機場當着所有人的面殺了楚紅的人。”
“什麼?”
“他是楚紅在33區的搭檔,沒有名字,代號叫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