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股難聞的腐臭讓人作嘔。我扭動幾下,發現自己被捆綁得根本動不了,張嘴嘔了幾下,反應過來這樣氣息會鑽進嘴裡,立刻又閉上嘴。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被蒙着雙眼,甚至不知道白天晚上,但我猜十有八九是在哪個垃圾場附近,不然就是它把住的地方改造成了垃圾場。我不明白,都脫離苦海這麼久了,爲什麼貓還是對它以前的窩念念不忘,非要搞得住的地方臭烘烘的。
難道對它而言,這是家的味道麼?
眼罩下我翻了翻白眼,對它表示不滿。
液體滴落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及其清晰,手腕上的傷口提醒着我剛纔貓的確在那裡劃了一刀,我感到手腕上溼溼的,手掌有點滑。
房間裡沒有其它聲響,但我知道貓就在我旁邊,或許是在觀察我怎麼被它嚇死的吧。
觀察了會兒,它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似乎這招對你不起作用,你知道自己的血液正在流失麼?”
我又翻了個白眼,反正它看不到。
我是知道這一心理酷刑的,在手腕輕輕割一刀,流點血意思意思,然後在旁邊開始放水,大多數不知情的人會以爲那是自己血液流失的聲音,他們最後往往在漫長的滴水過程中自己把自己嚇死,而不是他們自以爲的失血而亡。但對於我這個知情者而言,顯然不會被嚇到,雖然手腕上的傷的確挺痛的。
身邊傳來一聲嘆氣,我聽到貓走進的聲音,它靠近我,慢慢解開我的眼罩:“看來你是誤會我了。”
“誤會你什麼?”眼前光亮起來,我虛心向它請教。
它看着我陰森森地笑,說:“誤會我很善良。”
當我低頭看向自己手腕的時候,終於明白它的意思。我的整個手掌全是血,手腕的傷口不深,卻也不淺,不停滲血出來,順着指尖滴在地上放置的盆裡。
再仔細一看盆中的血,我頓時覺得有點頭暈。
我翻了一個它可以看到的白眼,稱讚道:“你簡直不走尋常路啊。”
傷口的血液開始凝固,它用刀尖剝開血痂,順便又劃了一刀。有了心理準備,我咬牙忍住痛,沒叫出聲。
從它看我的表情判斷,我失策了。
“痛就叫出來,爲什麼要忍着呢?”它搖搖頭,“那就在你死前,讓我來看看你的忍耐極限在哪裡。”
它轉換了下握刀手勢,捏住我的下巴,刀刃抵在我臉上。
我相當後悔剛纔被割手腕的時候沒有哭天喊地,以至於它沒有達到折磨人的快感。但轉念一想,就算我表達了我的痛苦,說不定它又會覺得不過癮再折磨一次也說不定,總之,它總會找到理由繼續它的酷刑。
臉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在我情不自禁發出“嘶”的一聲時,它的眼神也變得興奮。
我開始肆無忌憚地衝它翻白眼,翻完了又繼續“嘶”。
它接連劃了兩三刀,我破相也算夠徹底的了,我簡直都能想象到火山看到我時的那副嘴臉。
如果,我還能再見到他的話。
我詛咒他以後睡的女人都和我一樣是醜八怪。
貓似乎覺得不夠盡興,停下來盯着我,然後放下屠刀,找來一把工具鉗。
那絕對是一把沉甸甸的可以當防身武器的鉗子。它眼神興奮,蒼白的面色竟然也紅潤了些。
然後我聽到了從它嘴裡說出的最可怕的一句話。
“先拔哪個指甲好呢?”
然後,它如願以償,在我的慘叫聲中拔下了我右手小指的指甲蓋。
鉗子又鉗住了我的無名指指甲蓋,它體貼地爲我擦完汗說:“這樣循序漸進比較好。”
我開始求它,儘管我不覺得臉上的傷有多嚴重,但我儘量顯得自己已經夠可憐,“請讓我安安靜靜失血而死吧。你都毀我容了,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已經足夠糟糕了。”
它模樣認真地考慮了會兒,說:“放心,拔光你的指甲不影響你失血。先忍忍,還要好一會兒才能輪到牙齒。”
那一瞬間,我及其渴望能立刻就死,我更後悔爲什麼當時就沒被直接撞死。
它鉗住我的無名指指甲開始用力,我拼命想縮回手,無奈被它緊緊拉住。指尖傳來一陣鑽心的痛,在尖叫之前,我決定賭一次,問它:“停停停!我從我的搭檔那裡得知一個秘密,你想知道嗎?”
它果然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可能是對我的話好奇,也可能只是單純的被我打斷而已,我立刻抓住機會道:“是關於你父母的。”
“其實,不是你的父母遺棄了你,而是……而是……”我根本不知道關於它父母的任何事,但爲了延緩痛苦,我不能停止說話,“而是他們當時遇到了一些事情。”
那雙巨大而漆黑的眼睛認真地看着我,它把頭微微往肩頭歪了些,讓人覺得有種天真的模樣,“遇到了什麼事?”
我暗喜,起碼引起了它的興趣。可沒想到的是,我正要接着編故事時,那兩個黑洞捲起了風暴,我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我惹怒了它。
“你會爲你的謊言付出代價!”
我忘了它異於常人的觀察能力,我的每一個眼神變化,甚至情緒波動它動能察覺,而在這種危機關頭撒的慌,更是漏洞百出。
我不知道所謂的代價是什麼,但看它生氣程度,我永遠也不想知道。
但當它找來一把錘子,我驚喜地想,能被幾錘子砸死也目前來看速死的捷徑。
更值得慶幸的是,它拿着錘子一步步向我靠近的時候,我聽到了火山天籟般的聲音。
“很抱歉,林賽,我們來晚了。”
貓頓住腳步,猛地轉身,朝身後的火山低吼,喉嚨深處的嚕嚕聲像是一隻備戰的野獸發出的。
基本上火山一出現,我就知道自己算是獲救了。可見貓又朝我奔過來,我還是心虛,所幸先前被它拋在一邊的鉗子橫空飛向它,它閃身躲開,剛站穩,季陶已經攔在我面前擋住它。
它歪頭盯着季陶看,我發現它很喜歡歪着頭看人。
火山完全不理會它,走過來解開我身上的束縛,拿過我的手腕瞧了瞧,道:“爲了不讓你死太快,傷口割得不是很深,你用另一隻手捂住,過一會兒凝結的血塊應該就可以止血了。”
“喂……”
他看到我血淋淋的小指指甲蓋,愣了一下,“你這指甲油……很有個性。”
“呵呵。”
一旁的貓似乎不滿我們的無視,開始給自己找存在感。它趁火山給我查看傷口,季陶瞥我一眼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了季陶面前,取下腰上彆着的刀就刺下。
以季陶的身手,我以爲怎麼也能躲過的,可惜,他的心口還是被捅了一刀。
他在貓面前慢慢倒下,沒了他的遮擋,貓那雙詭異的大眼睛又重回我的視線。
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火山的手,火山拍拍我的手背,笑着對它道:“大家都是灰界一員,有什麼事好好說嘛,沒必要搞得這麼嚴肅。”
它一步步朝我們走來,手裡的刀上沾着季陶的血。
我又聽見火山嘆了口氣,然後眼前一黑,他的手掌遮住我眼睛前,我看到的最後畫面是季陶在貓身後慢慢站起來的場景。
接着,我什麼也看不到,只能聽到季陶對貓說,“不是隻有你能自愈。”
然後,我聽見貓的嗚咽聲,和衣服摩擦的聲音。再然後,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到了地板上,有點重,砸在地上發出古怪的聲響。
季陶又說話了:“已經解決,不用捂着了。”
黑暗中,火山沉默了會兒,對他說:“凡事講求循序漸進,還是不要一下子太血腥了,你先把它的頭收起來吧。”
我原本還想撥開火山的手掌看看貓,這麼一說,我又乖乖地把手縮了回來。
季陶諷刺的語調響起:“遵命,我心地善良的教官大人。”
又是一陣響動,趁季陶處理後續的當口,我問火山:“之前你不是說貓有雙重異能,可以進清理隊,不用死嗎?”
“嗯。”火山一如既往用隨意的語氣說,“我和季陶商量了一下,覺得像它這樣難控制的人進清理隊實在不是好事,我們這樣做是彙報上級以後得到了許可的。”
我一時無言以對,只能握住他的手掌,把自己的眼睛捂得更嚴實些。
一滴液體狀的東西滴在我臉上,溫熱的,我感到液體順着我的臉頰下滑,滑過耳根滑進了脖子深處。
我縮縮脖子,窘迫地問他:“你哭了嗎?”
覆在我雙眼上的手掌僵硬了下,“林賽,那是你自己手上的血。”
季陶清理貓的聲音還在繼續,火山沒有放開遮住我雙眼的手,沉默中,我重新把自己的傷口捂住。還好,沒過多久感覺血果然已經止住。
我聽到季陶走近的聲音,他說:“我認爲沒有處理的必要,趁貓剛死,記憶還新鮮,倒是你該趕緊工作了。”
我感到眼皮上的壓迫感減輕,火山打算移開手掌。可我的眼角剛透進一點光線,突然又重歸黑暗,而且壓迫感更重了。
我知道,是季陶壓着火山的手,不讓他鬆開。
“季陶,我不是個隨便的人,不要一逮着機會就吃我豆腐。”
我覺得他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勉強,因爲他的聲音太低沉,我甚至聽出了些威脅的意味。
季陶輕快地說:“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這位差點成爲我們隊友的人,正好林賽那點小傷死不了,就一起吧。”
“我認爲沒有這個必要。”
“我是隊長,火山。”
他們的對話我聽得雲裡霧裡,不是教官,也不是其他調侃,季陶叫他,火山。
接着,是長久的沉默。
突然,一陣頭暈目眩向我襲來,心頭頓時涌上一股噁心的感覺。意識陷入一種奇怪的混沌,我能感知身邊的動靜,但卻又彷彿置身於另一個場景。
我一愣,發現自己能看見了,即使眼睛被矇住。
驚訝過後,我明白過來,眼前的場景不是現實,而是記憶。
貓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