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那邊點點頭,看模樣是有些贊同的,隨後大概想到什麼了,面色於是沉了沉:“許兄啊,在下……姓徐的。”又頓了頓,接着才笑起來。
“寫詩,我等也都不太在行的……橫豎也都是打發時間罷了。”
這樣的方式打發時間……
你們是有多無聊啊?許宣看了看他,覺得有些無奈,隨後很誠懇地笑了笑。
“我是認真的啊。”
“呃……”
衆人的目光這時候都帶上幾分奇怪,當然也不是奇怪他到底會不會寫詩了,而是奇怪他說這些話時候,那種坦然而又理所當然的神態。
在衆人此刻的想法裡面,大概覺得有些事情即便是真的,這般說出來多少也有些顏面無光了。在座的都是才子,嗯,至少看起來很像了,最不能忍受這個。即便也寫不出什麼好詩,但做人還是含蓄點好啊。許宣這時候的心態,衆人也不太能把握抓,所以似乎隱隱有了幾分將自己孤立了的味道。
這時候,有些話再說下去其實也沒有味道了,或許還有幾分將氣氛弄糟的風險。覺得有些尷尬,那徐姓書生下意識便朝程子善看了看,一時倒也找不到臺階下來,片刻之後才表情訕訕。
“許兄說笑了……”內裡依舊還有幾分不信的。
這時候沒有立刻相信的當然也是大多數了。大抵覺得這書生自謙地有些過分,反倒給人倨傲的感覺。不過橫豎也不熟悉,倒也不會立刻就去指責,只是心底的評價便也就降低了很多。
當然,覺得許宣話語誠懇,不像再開玩笑的人也是有的。比如白衣範公子這時候眼神在許宣身上略略停留一下,隨後才移開,便又是淡然的表情。
黃於升在沉默中將酒杯輕輕擺在桌子,看了看許宣,想了想,隨後很認真地翻了個白眼。
過無論怎樣,這時候話題倒是被挑了起來了。酒桌上的事情便常常如此,有人挑起話頭,附和的人也就一定會有的,如果反對的人不是很多的話,到了後來,便就是衆志成城搞法了……
如今也是氣氛正好的時候,若要真有人做些破壞氣氛的事情來,不依不撓的人便也很多。
“往日我等雅集,許兄卻是從未來過的,今夜得緣一見,當然也要有所表示……”“
“詩還是要寫的吧……”
“我等橫豎也還不知許兄才學。”
“嗨,至於才學高下,那是另外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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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理啊……”
許宣心中搖搖頭,先前有人說“素知漢文才華橫溢”的時候點頭贊同的人也不少了,這會兒有人說不知道居然也有很多人附和……
嘖,反正你怎麼說都有道理,隨便了……
燈影綽綽,衆人嘈雜的議論,不滿的聲音偶爾也可以聽到。許宣嘴角歉然的笑意,偶爾喝口酒,也會瞟一眼窗外。對於衆人的態度,左耳朵進了,隨後便也放過去了……這哪裡算得上事情呢。
待到衆人議論的聲音漸漸歇了下來的時候,程子善其實已經等了很久了,隨後放下酒杯:“衆位,今夜已然很盡興了……有念卿珠玉在前,我等皆是後續難繼……”
“也沒必要爲難漢文吧?”
表面聽起來這自然也是爲許宣開脫的話語,但是內裡偏偏又是疑問的語氣。興致上來的才子們,這時候自然也是不願意罷休的。眼見着又一次議論便要開始了,程子善舉着一根銀箸在身前的一隻酒盞邊沿輕輕敲了一下。
“也罷!”
等衆人的目光朝他聚過去,用上了商榷的語氣:“橫豎是雅會,念卿大才是比不了。我等盡力而爲罷,許兄以爲呢?”
“呵~呵~”
許宣的回答也很簡單了,只是衆人奇怪了一會兒便也覺得他大概是在笑,想來也接受這種安排了。紛紛覺得主人的面子比較大。
許宣沉默了,這麼高深的詞彙居然也不懂麼,大概……也是歷史的侷限了。
“那好,許兄,這樣如何?你我二人,再加上在場衆位,只要有興致便都可以賦詩一首……”
“至於題目麼……還是婉青姑娘來定罷?”
隨後很多東西便這般定下來了。
這時代的歌妓們本身也是有文化修養的,詩、詞、歌、賦對文人墨客來說更多是陶冶情操,但是在她們這裡很多時候便是吃飯的傢伙了,另外,有着風雅的外衣,走賣藝不賣身的守身如玉路線,便也多少方便一些,這時候只是定個詩題,也不算難了。隨後歌妓中爲首的女子輕笑道:“就以‘風、花、雪、月’爲題目,諸位公子中四人各取一題賦詩,如何?”
這個叫婉青的女孩子許宣是有些印象的,先前彈唱樂曲歌謠,屬她的聲腔最爲華麗了。見許宣望着自己,那女子便也莊雅大方地朝微微斂衽了一禮。
才子佳人,這樣的場合裡面,才子們也是很給面子的,稍稍讚揚了一番,也就確定下來了。
人選也不復雜,程子善和許宣自然是有份的,方纔被許宣幾次喊錯名字徐公子也在的,另外還有一人。
“風、花、雪、月”四題中,第三題給許宣留下了。許宣便也笑笑,這時候自然也不去反對。
隨後,那邊程子善幾人突然就變得有些詩情縱橫,這時侍女們將筆墨遞過來後,幾乎揮筆寫就,一氣呵成。也不知道事前排練了多久了……
稍稍覺得有些欺負人了。
搖頭笑笑,許宣隨後便也揮筆寫下,速度也不慢,那邊幾人寫着的時候不由也擡眼看看他,頗有些驚疑不定……
大概都是事先準備了的,所以一首詩寫出來並不會花太多的時間,隨後那“素知”許宣才華的徐公子怡然起了身,將詩稿交給一旁的婉青。婉青接過詩稿,掃了兩眼,目光隨後也變得明亮起來。從表情看來,這詩大概事先已經下過不少功夫了。
隨後念出來,聲音也悠揚繾綣。
“寺對巖陵第一峰,娑羅樹下午陰濃。此身飄泊鶯花海,踏遍蓬山仗短筇。”頓了頓,隨後也給上一番很有模樣的評價。橫豎都是熟悉了的事情,也有經驗了。
衆人便紛紛叫好起來。
隨後另一人的詩作也被唱出來:“沙溝日影煙朦朧,隱隱黃河出樹中。剛卷車簾還放下,太陽力薄不勝風。”
依舊是在評價一番之後博得了喝彩聲。
輪到許宣作品的時候,程子善望了他一眼。婉青掃了一眼詩稿,目光隨即微微有些呆滯,隨後又掃上一眼,嘴角微微扯動一下,大概覺得有些不雅了,於是連忙用手遮擋住。良久,放下之後,又驚疑不定地望了望許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婉青的表情看在程子善眼中,眉眼間也便悄然爬上了一絲凝重。衆人見到婉青的鑑賞水平也還是服氣的,於是也都有些好奇,婉青姑娘如此神情,莫非那許漢文寫出了不得的佳作麼?
這個時候,婉青雖然有些猶豫,不過橫豎是寫出來詩了,讀還是要讀的,清了清嗓子的時候,聲線還是有些顫抖,於是優美的嗓音微微有些走樣:
“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呵呵,白狗身上腫。”
“噗嗤……”好容易纔到唸完的時候,之後便再也控制不住了,輕捂着小腹吃吃笑着。顯然先前忍得辛苦。
安靜。
片刻之前疑惑、驚訝、期待……反正情緒複雜的衆人期待,這時候都被某種巨大的心理落差感包圍了。一時間還未能反應過來,於是沒有任何懸念地冷場了……
“都說了啊……”許宣聳聳肩,隨後又無奈地攤攤手。
“不懂詩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