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許宣的一些東西都在這裡……”程子善朝石桌上的紙頁望了一眼,薄薄宣紙上密集地寫了一些東西,他看了兩眼:“雖說算不得全面,但是也儘量做到詳細了。說起來,在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便讓我吃了個小虧。”
“呵呵,因愛成恨。”張先生在一旁笑着補充一句。
這些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如今再一次提起來,程子善臉上神‘色’依舊有些鬱悶,不過他也不是庸人,雖然情緒上多少有些不順暢,但並沒有就被其影響到心緒。
“嗯,當時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忿的,覺得這書生太過無賴了些……隨後邀請他去‘玉’屏樓,在詩會上對他做了些必要的試探。現在想來,他的城府真是有些深了。平素哪裡有讀書人可以像他那般,在那樣的場合居然能夠把持住,做出來的那些歪詩……呵。”說到後來,程子善自嘲地笑了聲,聲音有些感慨。
“其實有些事情的端倪,在很早前就有,只不過當時並沒有朝那個方向去想。黃於昇平日裡的行徑衆人都知道,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寫出那首‘人生江湖’來。之前在臨仙樓,鮑明道當場道出這首詩的作者是許宣,現在看來,八成是真的。我們都被‘蒙’在鼓裡……隨後學生對他也做更具體的調查,才通過一個黃家下人的口中得知,這首詩居然是許宣在一本話本小說裡用過的詩句。黃於升便是從中得知了這首詩……後來許宣又通過這首詩同黃家攀上了關係。這傢伙……處心積慮,做起這些事情來,簡直有些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意味,若不是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反推過去,一時間根本無法察覺。當真是……心機深沉得可怕。”雖然對於許宣程子善包有極大的敵意,但他還是對一些事情給出了比較客觀的評價來。
“還有便是眼下關於許墨的消息了,說起來,我知道他也同許家的事情有干係。許墨先前的一番動作,簡直有些讓人猝不及防,而這些事情居然都是他在背後‘操’刀……這樣的事情……這樣的事情,讓人如何信?”程子善說到後來,語調微微有些高起來。在開始的時候,他大抵還能保持平靜的姿態,但是事情說到這裡,不可置信的因素堆積在一起,還是讓他情緒有些‘激’動。
張先生在一旁聽罷,只是衝着眼前的紙頁,隨意地點點頭:“這些事情,你做的不錯。吃過虧果然是有長進了。”他說着又拿起眼前的紙頁看了兩眼,臉上‘露’出些疑‘惑’的表情。
程子善在一旁見到中年人臉上的疑‘惑’,心中有些驚訝,從他平素的認知裡,眼前這個人大多數時候都有些莫測高深的模樣,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爲一些事情‘露’出這樣的表情。隨後便靜靜在一旁站着,想聽聽對方的說法。
“總覺得看不懂啊……”張先生隨後的話讓程子上微微愣了愣:“關於這個書生的資料,若只是眼前這些話,有些東西說不通。按理說,憑他如今所表現出來的心機、城府以及手段,無論放在什麼地方,都不至於那麼平庸。從你和他的第一次接觸開始,雖然他看起來仍只是一個普通的書生,但是很多事情上如果仔細推敲,都能有一些奇怪的感受。做事不‘露’痕跡,寵辱不驚,甚至還有些雲淡風輕……特別是在許墨的事情上,若情況屬實,那簡直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意味。這般姿態,若說他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倒也罷了,只是這個年紀……嘖……”
張先生咂‘摸’了一下嘴巴,接着說道:“而在臨仙樓的事情上,他所表現出來的是狠辣一面,也不應該是個普通的書生能做到的。當時的情況下,鮑明道還未曾出手,便被他先一步打倒……隨後發生的事情雖然也算機緣巧合,但無論如何,這些事都圍繞他而轉。很多無關緊要的事情,原先根本都不會被人注意到,但在那樣的情況下被堆到一起,如今看來,才知道這書生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牽動了很多的東西。”
“而在這些事情裡面,有一個人,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張先生的右手食指在紙頁上無意識地敲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陡然間止住動作。
“誰?”
“於賁!”張先生說到這裡,又擡頭看了一眼清冷的日光,又下人送了午膳恭恭敬敬地走進來,放下之後,福身退出去。張先生沒有去在意那‘精’致可口的膳食,等那邊人走遠了他纔開口說道:“於賁當時是要置許宣於死地的,臨仙樓那可憐的姑娘便是因此被牽扯進去……而許宣到底做了什麼,讓對方如此憤怒?你可知道?”
“呃……知、知道一些。”程子善臉上微微‘露’出一些尷尬的神‘色’,隨後低下頭。日光流瀉,從他的身後照過來,眼下揹着光,倒是看不清他的表情。隨後聲音小小地響起來:“他、他殺掉了於賁的兩個兄弟。”這般說完之後,他又有些急切的想要解釋:“這些事情,倒不是想要瞞先生……只是……”
“呵,無妨。眼下徽州府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要‘花’一些功夫,還是能查出來的。”張先生對程子善的隱瞞似乎絲毫不在意的樣子:“那個叫佘文義地過來找你之前,我便已經知曉了。其實要說起來,殺人的事情,並不是許宣一人所爲……”他說着站起身來,伸手在有些愣然的程子善的肩頭鼓勵地拍了拍:“有保留不是壞事情,想要做大事人,總有些無法對人言的秘密要自己來承擔。”他說起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中有很明顯的滄桑味道。
程子善聽着這些,擡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張先生,隨後再次低下來。
連這些事情……對方都知道,這個也太厲害了一些罷。還好、還好對方不曾責備自己。程子善想着這些,對對方的敬畏又多了一分。
下次,可不能再隱瞞什麼了。
“只是,我有些想不通的事……這個叫許宣的,在你遇到他之前,爲什麼那般默默無聞?”張先生在石桌前走動兩步,院落外,大概有丫鬟做錯了事情,管事的呵斥的聲音傳過來。張先生沉‘吟’了片刻,說出了他想說的話:“從許宣的資料看,在你遇到他的前後,簡直判若兩人……從前的他雖然丟到人羣裡,也不會引人注意,但那更多的是平庸……具體的東西我說不上,只是莫名的一種感覺。”隨後他轉過身子,望着程子善,疑‘惑’地問了一句:“你說,到底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一個人前後彷彿脫胎換骨一般呢?”
“是什麼樣的事情呢?”
略帶沙啞的男音聲音響起在庭院裡,院落外丫鬟被罵得哭了,聲音委屈地傳來。程子善微微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也擡頭去看了一眼那清冷的日光,覺得有些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