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被元盼盼刺傷的消息幾乎在事情發生之後就傳開了,但是因爲當時是夜間,因此等到真的引起衆人注意的時候,也已經到了第二天白日裡。
眼下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或許都可以拿出來說上很久的年月裡,許宣算是給人們茶餘飯後增添了不少地話題。不少人提起來的時候常常會發出“又是他”之類的感慨。而眼下除了感慨之外,也會有些疑‘惑’元盼盼口中所謂“全家死在許宣手上”的說法從何而來。
在於賁之前,於通、於馳二人確實已經很久不曾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裡。隨着這次元盼盼行刺許宣的事情發生,一些小道消息也開始‘私’底下流傳。消息幾經週轉之下,具體的來源已經不可考了,但是說的是起來卻煞有介事。
“據說,於賁對付許宣是爲了替他的兩個兄弟報仇。於通,於馳……在此之前被許宣殺掉了。”
“真的假的?唔,說起來,確實很久不見此二人的行跡了。不會真的死了吧?”
“我看八成是騙人的,那叫許宣的,哪裡可能殺了他二人?你們說是不是?”說話的人朝周圍求證一下,某一刻突然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不會……是真的吧?”
話音落下,一衆茶客們有些面面相覷。於通他們都是知道的,五大三粗,不要命的人,他弟弟於馳也是一樣。二人跟着於賁手下做事情,這些年來惡名在外。那個叫許宣的書生,殺了他們倆?這樣的事情……衆人心中想了想,除了不可思議之外,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個叫許宣的……也太可怕了。
“信不信都由得你,只是,如若不然……你怎麼解釋元盼盼的話?”先前說話的人倒是並沒有在意他人的情緒,這般又說了一句。
“全家都死在許家手上麼?嘖……這事情要看怎麼看了。於家兄弟,本來就不是好人,死的好……”
“於賁藏得很深啊,他有妻‘女’的事情,事先居然無人知曉。”
“這種事情,也可以理解。想他那樣的人,仇家很多,若是讓人知道了這些,保不準會被人算計到。從這一點看,他也算做了件對的事情。”
“當年知道的人應該還是有一些的吧,只是都是陳年往事,沒有人去提,也就忘記了……”
“是東巷那邊的元氏麼,她守寡很多年,獨自拉着一個‘女’兒,對外都說夫家已死了……”
“那‘女’兒便是元盼盼啊。”
……
碎語閒談,在不同的地方都有發生。無論是什麼樣的態度,這些事情至少給衆人平淡的生活裡又注入了不少談資。
程家最近有些忙碌,自從程君房確定了司業的職位之後,家裡都有些歡天喜地。雖然官職不高,但是這代表着程家憑藉商賈之身,從科舉以外的途徑取得了官方的身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事情其實也不算小了。這些天來,一些新友、故‘交’時時上‘門’道賀。另外的,程家也在隨後便要到來的建立商幫的事情上‘花’了不少力氣。
……
還是那間古舊的庭院,‘花’木因爲時值冬日,比之前凋零得更厲害了一些。倒是一些盆栽之類的小巧‘精’致的植物因爲得了主人的‘精’心呵護,長勢喜人。
這個時候,也有一些對話正在進行着。
“也算是許宣運氣,有他先前在桃李園的表現,對於他殺人的事情,劉守義大概是不會表態了。不然的話,僅憑這一件事,他就無法翻身。倒是……有些可惜。”
程子善在院落的是桌前,給他對面的中年文士張先生跟前的茶杯裡斟滿茶水。
“呵,只要能造成些不大不小的麻煩也就夠了。其他事情,慢慢來做便是了。”張先生飲了一口茶,“嘖”了一聲,隨後說道:“這書生總是出人意料,那篇‘問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的文章我看過了,我是寫不出來的……”
程子善聽這張先生話裡的讚揚語氣,低頭沉默不語。
“對於這些,子善,你不用不服氣。許宣有才華已經是事實,這個必須要承認,只是很多時候才華並不能解決事情。每個人都有長處,自然也都有短處,需要做的,便是揚長避短。才華比不上他,在其他方面補回來,也就是了。”
“先生說的是。”程子善聽了這話,衝他點點有,表示知道,隨後又將他的茶杯斟滿:“有時候我也在想,有這樣一個對手,倒是是福還是禍……不得不承認,我內心深處,說起來其實有些怕他。”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橫豎沒有什麼差別。人有敬畏其實是好事,它能夠時時提醒你,保持必要的謹慎。”張先生笑了笑,隨後說道:“墨商大會之後,安‘插’在許家一些人,最近可以新的消息傳過來?”
“先前已經告知先生了,那許宣似乎準備對我程家動手。”
墨商大會之後,許家不可遏制地開始崛起。當時程家雖然敗了一局,但隨後也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的。除了調整自身的商業格局之外,另外也安‘插’了一些人進入許家的盟友圈裡。這些人在許家所信任人中親疏雖然不同,但因爲安‘插’的人數在那裡,其中有幾人現在已經能夠接觸到許家的一些大致決策了。
“呵呵。又是試圖通過謠言來攪動風雨……”張先生笑眯眯地說了一句:“似他那般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料不到許家的圈子裡並不少所有人都可靠呢?居然還在那般場合將話光明正大地說出來……有時候,年輕人的想法還真是難以捉‘摸’。”
“無論他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及得上先生的。”
程子善在旁邊不留痕跡地送上一記馬屁,那邊張先生聽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既然他喜歡謠言,我們便也送他一記好了……只是,他居然說過要給每一戶送一款好墨?制墨的事情我不太懂,子善,你怎麼看?”
“先前自他手中出來的幾款墨確實好,但是他的年紀同我彷彿,制墨這類藝業,沒有時間的積澱和打熬,是不可能有太大成就的,因此他的說法想來應該是說說而已。我是不信的。”
“倒也不用全然不信,便當他半真半假吧。接來我有一些其他事情要做,程家的事情,如非必要,我就不過問了。”
“是那個叫令狐楚的百戶?”
程子善好奇地問了一句,隨後注意到張先生有些似笑非笑地眼神,心中微微凜然,知道自己的話有些多了,隨後想着近來的一些安排,他笑了笑:“這一次,可惜那元盼盼沒有殺掉他……”話語裡,有一絲古怪的嘆息。
張先生聽了程子善的話後,目光盯着他看了一眼:“殺掉了便真的好麼?”
“呃……”
“很多時候,生活都是無趣的。難得遇見這樣有趣的後生,怎麼能讓他這般輕易就死掉?”張先生說道這裡,隨後注意到程子善臉上古怪的神‘色’,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元盼盼刺殺那許宣,只是個意外?”
“嗯?”程子善聞言微微愣了愣。
元盼盼因爲母親死去的消息,將自身的不幸推在許宣身上,內心的情緒擠壓的一定程度之後,找許宣報仇的事情……莫非不是意外麼?
“難道、難道是先生你……”聲音遲疑地問了一句。
張先生順手拿起茶杯,“呵”地笑了一聲。
程子善低下頭,提起一旁地茶壺想要將對方的茶杯斟滿,隨後發現茶壺已空。他站起身:“先生,我去換一壺新茶。”
隨後拿着茶壺朝院落外面走去的時候,握住壺柄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出了院落古舊的‘門’,他在院落外的小徑上走了一段,隨後站住身子輕輕地出了口氣。眼中的驚駭到得這個時候,才得以釋放出來。對面有自家的下人過來,恭恭敬敬地朝他喚了聲:“三公子。”他朝對方淡淡地點點頭。
元盼盼刺殺許宣是張先生所爲?
這樣的想法在程子善心中盤亙了片刻之後,下意識的便要去否定。許宣遇刺的事情,前因後果他比其他人都要清楚一些。於賁三人的死,確實與許宣脫不離干係,而後於賁的死讓元盼盼的母親尋了短見,元盼盼刺殺許宣……
這些事情在腦海盤亙了一番。
在這之前,於賁還有妻‘女’的事情,包括他在內,很多人都是不知道的。他靠在牆邊,將這些事情的始末在腦海中反覆思量了幾遍,並沒有發現有其他人‘插’手的痕跡。只是張先生說出那樣的話,顯然也不可能是無的放矢。
能將事情做得這般不留痕跡的……他心中帶着幾分凜然,回過頭去,朝身後的院‘門’處看了看。日光自頭頂流瀉下來,一些都很平靜。
這些事情,看起來都很自然。程子善皺了皺眉頭,遲疑地擡起腳步,朝遠處去了。
庭院裡,張先生傾耳聽見院落外他的腳步聲重又響起,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