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錦認清了現實,在‘女’子投河事情發生之後,她同李賢減少了往來。開始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會承受不住。畢竟生活中陡然失掉了一個人,一個還有些分量的人,對於任何人而言,或許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適應。但是當時間過去,她發覺這個過程似乎並不似自己原先所想的那般艱難。
她很快就又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於是心中也知道,李賢對於她來說,更多應該只是一個念想,是她作爲方家媳‘婦’而不幸福的情況之下的一種寄託。她並不滿足在方家的境遇,這個時候需要有人來做一些事情,讓她覺得開心一些。而這個人,只是恰好是李賢罷了。
不論事實是不是這樣,許安錦在心中便是這般告誡自己的。
對於李賢的所作所爲,她雖然心中萬般滋味,但是最終的評判,卻不該由她來下。李賢的家世,他本人的才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在,是可以理解的。三妻四妾,朝秦暮楚,在很多書生那裡,都是一種類似風雅的東西。她見的多,聽的多,原本以爲李賢不一樣,但是其實哪裡有什麼不一樣呢。
天下烏鴉,都是一般得黑。
再到後來,方家就將她休掉了。事情表面上看起來似乎簡簡單單,因爲對她這個媳‘婦’的不滿,將她休掉。但是,她心中也知道,背後肯定有李賢的影子。
她從杭州會來之前,船還未開,那個時候秋日的錢塘江在一派秋光里正是最美的時節。有人送來一張短箋,展開來後,短短的一行字。
“你若未嫁,我取你可好?”
不用說也知道是誰寫的。
心緒短暫地起過‘波’瀾,但是隨後船開了,錢塘的景‘色’漸漸拋在身後,她也就釋然了。從杭州回去徽州的路途,同三年前比起,也只是沿岸的樹木更高大了一些,除此之外,並沒有的其他的不同。她知道這次離開,或許此生都不會再有回來的機會,所以有些事情,也就應該放下了。
回到巖鎮之後,平靜過一段時間。但是隨後杭州那邊不斷有信寄過來,出自同一人的手跡,所說的也都是類似的話語。她透過那些字裡行間,看到了李賢在做的一些看起來很堅定的事情。
這同她原本的想法不一樣——原本以爲相隔兩地,他就會很快忘了她。每次收到寄來的信,她都儘量瞞着,這樣的事情,並不想讓家裡人知道。只是在這之後,情緒又開始有了‘波’瀾,連她自己也有些說不清楚。
這幾日,許安錦並沒有再喬裝出‘門’,除了許家的事情之外,其實也是害怕再遇到他,她不知道該以一種怎樣的態度來對待那個她原本準備忘記的書生。
今日晨起,她在梳妝檯前化妝。忙活了一段時間之後,覺得妝有些淡,於是又描了幾筆。隨後對着鏡子,又覺得有些重了。將妝全卸了之後重新化,反反覆覆地折騰了幾次,也不曾滿意。
家中叫雲珠的婢子過來了幾回,看她的目光也是古古怪怪的。畢竟在她回來之後,對於妝容很多時候都不是很在意。眼下這樣的舉動,對方有這樣的眼神,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她確實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許……是想着李賢會上‘門’罷。
這樣忙活到日上三竿,她有些累了,才微微覺得對方今日大概又不會來。只是今日不來……她明日又會忙着這些化妝的事情,因爲今日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自己也有些無奈。
……
且不說許安錦窗前某些‘私’人的情緒。這個時候,在許家的其他地方,也有人再說話。
廳堂裡面,幾盞茶,嫋嫋的熱氣自茶盞裡不斷升騰。茶盞只是一個擺設,代表着主人家並沒有怠慢客人罷了。這個時候表情嚴肅的人們,絲毫沒有喝茶的興致。
廳堂裡擺着火盆,炭火燒起來,整個廳堂裡暖意融融的。在很多富裕人家,這些都是越冬所必須的東西。但是,這樣的暖和的氛圍裡,氣氛因爲沉悶,反倒顯得有些冷清。
“範天成,真的有問題麼?”胡莒南皺着眉頭朝在他對面坐着的許宣問了一句。
許宣伸手在茶盞上方揮了揮,白霧被他驅散,‘露’出清可見底的水中,上下浮沉的茶葉尖。
“審訊的事情,是錦衣衛來做的。範天成吃了些苦頭,就將事情都‘交’代了。”許宣說道這裡,咂‘摸’了一下嘴巴:“我已經看了審訊的記錄,並非屈打成招。”
胡莒南聞言,沉默地嘆了口氣。
“範天成……他家自祖輩開始就在許家做事情,許家待其不薄啊,居然如此喪盡天良……”或許是冬日乾燥的緣故,又或許是其他的原因,胡莒南的聲音比平素要沙啞了許多:“是他投的毒?”
“三代都在許家做事,到他這裡,還是一個夥計……心中自然是不忿的。這樣的心理之下,做出叛主的事情,也可以無法理解。具體的緣由是因爲他在青樓裡有了相好,想替人贖身。不過,顧掌櫃並沒有同意,將他訓斥了一頓,他因此懷恨在心。對方也是看準了他的心思……給了一百兩。”
“一百兩?”聽聞這句話,胡莒南雙目圓睜,這種憤怒,在他這樣‘性’格的人身上是極少見到的。憤怒的情緒持續片刻,隨後便如同有人在他身上開了一道口子,氣勢漸漸泄掉,整個人的‘精’神一瞬間有些頹然:“呵,一百兩。老顧一家上下……居然只值一百兩麼!”
胡莒南說着,伸手在一旁的案几上狠狠一掃,茶盞翻飛,溫熱的茶水帶着剛泡開的茶葉濺落一地,隨後瓷器碎裂的清脆聲才響起來。有幾滴水珠濺到燒着炭火的爐子裡,發出“呲呲”的聲響。
許安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這個時候,寬大的太師椅,似乎要將她整個人吞進去。她身上蓋住一條貂皮褥子,素手捏着邊緣的地方,微微緊了緊。
“範天成,人在哪裡……老夫要親手剮了他!”胡莒南彷彿發怒的獅子。
“我‘操’他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