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若是得了機會從山外的地方看,便能見到白雪皚皚的山間偶然亮起一抹光華,那‘色’澤同冷月的銀白自是不同的。不曾傳出太遠,便消失了掉了,隨後有些聲音才堪堪傳過來。
“轟……”
短促而驚人的響動之後,白雪傾覆,山間於是‘裸’‘露’出一塊不大的褐‘色’。
寂寥無人的冬日山間,那聲陡然間的響動,在山峰之間傳出去,隨後撞在山壁上,在山谷裡來回‘蕩’着,讓人一時間有些惘然,不知道爆炸到底響了幾嚇。
響聲也驚醒了一些山間的鳥獸。下雪的日子裡,鳥獸們原本就捱得有些辛苦,待到這聲巨響之後,就都被嚇到了。山下的地方,原本安靜地馬匹突然也受驚,馬蹄在雪上踢騰一陣,打着粗重的響鼻,兩條入練的白‘色’氣息之後,才勉強平復下來。
“許公子!”
少‘女’的聲音是緊隨着火光響起來的,即便轟然的巨響壓住了她的聲音,但內裡的某些焦急的情緒依舊很明顯。她右手捂着自己的雙‘脣’,眼下緊張的局面之下,哭自然是不適合的,因此也只有用這樣的動作對她心頭的某些情緒做一些必要的壓制。
但是效果就不好說了。
呼呼地吹來迎面的風,她費力地睜着漂亮的眸子,努力朝不遠處的地方望過去。這樣之後,眼淚就流出來了,帶着溫熱的水汽溢出眼眶之後立刻便轉涼,待到淌在她的手背上時,已經冷卻。除了風吹的原因之外,眼下少‘女’淚水的背後,或許還有些別的原因。但這樣的情緒也只有待到事後細想,才能夠真正把握住。
石塊的縫隙旁邊,是火‘藥’爆炸之後留下的痕跡。黑‘色’斑駁的石塊,紛紛散落下來,方圓兩丈之內,已經見不到半點雪的痕跡。
幾具黑衣的身體倒在那裡,有的仰面朝天,臉上還殘留着一抹來不及收容的驚訝。還有的便是直‘挺’‘挺’地朝前倒去,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都應該是死去了的,被碎落的石塊壓住,衣服或是撕破,或是被燒壞,偶爾‘露’出來的傷口也沒有血,只是在高溫之下被火燒撩成觸目驚心的‘色’彩。
第三個人的腦袋被飛‘射’的石塊削掉一半,腦漿並着鮮血,染紅了還殘留着一絲白雪的地面。腥氣在冷冷的氣氛裡,讓人聞了覺得有些噁心。
先前一瞬間的爆炸將三個黑衣人同時吞噬進去。電光火石間,劇烈的響聲傳過來,叫很多人都來不及反應。巨響衝擊耳膜,眼睛下意識地就眯起來,這樣之後,當視線再一次清晰後,就發現人事不知的三人。
紛紛倒在血泊之中。
……
方元夫陡然而起的動作,也是經過許久的醞釀之後的出手。許宣先前過去點燃火‘藥’之時,朝他望了一眼,眼神的含義被他把握住了。關於‘花’山的事情,在事先許宣就做過各種關於危機預測,相應的預案雖然不曾做出來,但是關於各種危機局面的處理,還是提及過一些。雖然眼前穆雲槐“死而復生”的情況不曾料到,但橫豎也還屬於危機的範疇。
心中擔憂着許宣,但是類似的情緒便被壓下去,方元夫知道自己也應該做些什麼。至於到底如何去做,也並不需要多做思考,橫豎只要發揮出自己的特長也就可以了。
因此他稍稍將柳兒朝後推了一把,身形加速間雪屑紛揚,騰起煙靄一般的一陣薄霧,隨後在遠一些的地方落了下來。
而這個時候,穆雲槐即便想要出手阻止,但也已經晚了一些。
即便被先前的爆炸聲所驚住,但是在方元夫的暴起之後,這些黑衣人一些本能的應對舉動還是做了出來,由此也就更能看出這些人本身的某些素質來。
短刃從他們的腰際拔下的時候,身子已經動了起來,劈、砍、刺、撩……簡單的動作背後,是驚人的果決。這種果決帶着狠戾血腥的味道,並不是單靠訓練就能獲得的。
他們每一個人手上,大概都有過人命。
十幾個黑衣人一齊出手,場面卻並不沒有想象中的‘混’‘亂’。肅殺的氣息,在寒冷的月下,就越發明顯了。
因爲距離問題,雖然同時發起攻擊,但也有先來後到的區別。當先的一名黑衣人,蝌蚪般的小眼裡,兇光閃爍,就舉起手中的短刃朝方元夫刺而來。簡單的突刺,碎步前衝,帶動空氣產生一陣獵獵的響動。
方元夫迎着來人,身形稍稍一側,短刃從他的身前擦着衣服刺過去,朝着天筆直伸過去,月‘色’落在刃尖。
隨後他陡然探出左手,拿住身前握着短刃的手臂,微微下壓之後,右手緊接着跟上,雙手猛得一錯。
“嘎啦”一聲,骨頭的碎裂聲,伴隨而起的慘叫之中,短刃也就落了下來。
方元夫隨手接住短刃,沒有片刻停頓,身形陡然下沉。
“呼~~”
一柄朝他襲來的短刃在空氣中落下一個圓弧,來自另一個黑衣人的攻擊被化解。
這個黑衣人的攻擊不留餘地,幾乎所有的氣力都灌注在這一擊之上。但因爲這樣的落空之後,身體便失掉了重心,朝前微微傾了傾。原本大概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失誤,但是這個時候,隨着方元夫陡然上擡雙手,就將這樣一個錯誤造成的後果擴大到了極致。
黑衣人只覺得喉嚨間一陣劇痛——皮‘肉’被利刃刺通的感覺。隨後痛楚自喉間開始,貫穿下顎,一直到蔓延到腦際。他眼神模糊,視線裡年輕的書生轉過身,面無表情地朝他看過來,在永久的黑暗襲來之前,這邊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印象了。
而在他的同伴眼中所見的情景,便是一柄短刃從喉嚨間穿入,紅‘色’的刃鋒自頭頂穿出來。
方元夫並沒有因此停手,隨後推着黑衣人身形,朝前猛的一送,便在與此同時,兩柄短刃從黑衣人的體內穿出——後續而來的攻擊。
“哈!”
吼聲自書生的口中蹦發出來,他推着眼前被他一劍貫穿腦袋、已經成了屍體的黑衣人朝前衝過去,兩個正準備將劍鋒從同伴的身體裡拔出來的黑衣人被巨大的力道推着不斷朝後……因此手中的動作也就未能實現。
“呔!!”
嘰裡呱啦的叫聲從四周傳過來,方元夫擡腳狠狠地在眼前的屍體上踹了一記,與此同時,探手抓住黑衣人喉嚨間‘露’出的劍柄,猛得向下用力。被拔出來的劍尖上,血跡‘混’着腦漿的黃‘色’在空氣中劃出一條驚醒動魄的弧線。
隨後他看也未看,反手便朝身後撩過去。一個黑衣人在他身後的地方,捂住鮮血飈‘射’的轟隆,眼睛睜得幾乎要突出眼眶。隨後倒下去的時候,喉間還有“咕嚕嚕”的流血聲
簡單的‘交’鋒,黑衣人的防禦,被他撕開了一道口子。
電光火石間陡然的出手,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縱使他功夫過人,但是在短時間的搏殺中,已經是全力出手。這些黑衣人都不是庸手,特別是出手之間,攻擊的方式都顯得有些詭異。
倭寇……
方元夫皺了皺眉頭。
而這些發生的幾乎同時,少‘女’的目光正在先前爆炸聲響起的地方尋找着,來來回回幾次,但是心中擔心的情況並不曾出現。
在三個黑衣人的身形附近,她並沒有找到自己所期待發現的、那個書生的影子。視線偏轉,隨後才發現書生的身影在更遠處的地方——雙手抱在腦後,直直地趴在地面之上。顯然,在爆炸初起的時候,他是有一些規避的舉動的。當然這樣的規避雖然起了些效果,但也只是使得他身上看起來不至於那麼悽慘罷了。眼下趴在那裡,也已經生死不知。
少‘女’呆了呆,長‘腿’邁開,準備朝那邊靠過去,但是便在下一刻,她的喉間陡然傳來一陣力道……
呃……
“你若不住手,她就要死了……”冷冷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來,隨後有利刃抵住她的背後。雖然因爲背對的關係,她看不到刀鋒,但她覺得一定是的。因爲背後的衣服已經被割開了縫隙,冷意幾乎要穿過她身體,從心口處透出來。
穆雲槐的話卻不是對她說的。
少‘女’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害怕,她費力地偏轉了視線,才注意到方元夫在不遠的地方,有些艱難地轉過頭,臉上是爲難的表情。而他的手下,一名被打倒在地的黑衣人連忙爬起來,伸手抹去嘴角的鮮血。
更多的黑衣人趁着這樣的空隙,將他牢牢的圍住。
“我一直不相信他……”穆雲槐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將一句話從齒縫間擠壓出來,‘混’閤中雪後的空氣,就顯得特別冷:“我一直在準備!”
心中的警惕一直都有,即便許宣過去點火之時,也樣的警惕在穆雲槐這裡也未曾消失。爆炸出起的瞬間,他也被嚇了一大跳。
火‘藥’的威力不會這樣大的。
這個……不對。
那個‘女’人……若不是真的很重要,大概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出現——這也是之前就有過判斷的事情。穆雲槐想也未想,在方元夫動手之時,身子便朝柳兒靠過去。
雖然身量高得驚人,但柳兒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因此在穆雲槐手中也沒有反抗的可能。刀鋒靠過去,他就感到少‘女’的身子明顯僵了僵。
“你很能打。”穆雲槐偏頭朝地上躺着的黑衣人屍體看了一眼,隨後目光望向方元夫:“不過到此爲止了……你的心不夠狠,雖然你不懼殺人,但那也是羅長生調教出來的。”他說着將手中的短刃在少‘女’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你見不得她死啊……”
方元夫‘陰’沉着臉‘色’沒有說話,先前一番劇烈的大都之後,呼吸還未曾回覆,這個時候心中因爲憤怒,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呵……”穆雲槐搖頭笑了笑:“‘女’人和財富……你選一個吧。”他的話說完,方元夫大口喘息的聲音漸漸放緩,目光略過他的身側,落在不遠的地方。
穆雲槐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那邊原本已經倒在地上的書生正緩緩地坐起來。
“如果能選的話,當然還是財‘色’兼得。”許宣隨意地坐着在上,朝着穆雲槐這般說道。
先前的火‘藥’爆炸中,許宣也受到了‘波’及,若不是在事先就有過準備,關鍵時刻又進行了有效的規避。那麼,情況就可能很不妙了。但是即便如此,渾身上下的痛感也是無處不在的。
“好痛……”許宣說着,將衣服稍稍剝開,低頭看了看:“雖然是厚牛皮,但是還是很痛啊……”
他姿態上‘露’出幾分隨意,但是股下冰冷的地面依舊令他感受到幾分痛苦,不過相比站起來的難度,這樣的痛苦要小上很多。隨後他伸手在身前的地面上稍稍摳了一篷土,隨意地在身邊撒開,緊接着又掘一篷,如此重複了幾次,才停下來拍了拍手。
“你果然沒死……”穆雲槐將匕首抵在柳兒的脖子上,衝許宣說道。
“禍害遺千年嘛。”
“呵。”穆雲槐笑着搖了搖頭:“即便先前不死,那麼下面也可以去死。”
“一、二、三、四、五、六……七個。”許宣並沒有理會穆雲槐的恐嚇,只是朝四下環顧一眼,隨口數了數,隨後偏頭衝穆雲槐笑道:“是麼?”
“你在數什麼?”
“我在數……”許宣說着,將手中的火摺子點燃,隨後望着穆雲槐笑了笑:“你到底會死多少人……”
許宣的話音落下,穆雲槐心頭泛起一陣不妙的感覺。視線中,書生在笑容裡輕輕鬆手,手中的火摺子掉落……
……
‘花’山下的小徑山,被幹草蓋住身子的馬在寒風中依舊瑟瑟發抖。下一刻,馬頭朝‘花’山上的某處望過去,就變得有些驚恐,下意識地撒開馬蹄就要朝前飛奔而去,但是因爲繮繩系在經年的老樹上,一下子並沒有掙脫,因此前蹄高高的揚了起來。
“籲~~籲~~籲~~”
凍結的路面很滑,這般叫喚幾聲之後,兩隻後蹄支撐不住,狠狠地摔在道旁的積雪裡,馬身陷進去。緊接着四蹄撲騰着試圖站起來,但是這般努力一陣之後,依舊沒有成功。
半山之處,火光四起。轟隆隆的聲音碾壓過來,馬兒驚恐地打着響鼻,在雪地裡躺着。
……
火摺子掉落在許宣先前刨開的小淺坑裡,“滋、滋、滋”的聲音在開始瀰漫,起初輕微,慢慢地連成了一片,在雪裡、在石縫、在樹底……無處不在感覺,這個時候即便凜冽的山風,也遮蓋不了。
怎麼了?
穆雲槐皺了皺眉頭,心頭不好的感覺越來越甚,他朝許宣望過去。
許宣看着他,‘露’處一個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衝穆雲槐比劃了一個口型:“嘭!”
彷彿是爲了映照他的話……
“轟、轟、轟、轟、轟……”
沖天火光拔地而起,掀翻了泥土,雪片紛飛……幾個正警惕站立的黑衣人被掀得凌空倒翻起來,隨後重重地砸在地面之上,也有人被陡然的衝擊力直接推向嶙峋的石塊,砸得頭破血流。
猛烈的衝擊聲幾乎沒有間隔,聲音如雷,每一聲巨響都伴隨着劇烈的火光。
漸漸的,爆炸連成一片,穆雲槐才發現自己被圍在正中的地方,而黑衣人們因爲在外圍的緣故,就都被‘波’及進去。火光映在穆雲槐的臉龐上,照出他有些惘然的眼神,下意識的,手中的短刃鬆了鬆。
“跑啊,傻愣着做什麼!”許宣將雙手聚攏成喇叭狀,放在嘴邊衝不遠處的少‘女’喊了一句。
少‘女’起初也是有些驚呆,但是許宣的聲音傳過來,雖然掩蓋在隆隆的聲音裡,但是依稀還能夠辨認。未曾多想,她衝一旁的穆雲槐狠狠推了一把,身子朝相反的方向跑過去。
穆雲槐隨後反應過來,手中的短刃便要刺出去,但是方元夫已經傾身上來,二人狠狠的對了一掌。便在手上相接的一瞬間,又一輪的火光飛騰,泥土圍繞着二人像水‘花’一樣朝天掀起來。
“乖乖……拍電影啊。”許宣想着前世武俠片的中的情節,這般感嘆了一句。
轟鳴聲掩蓋了一切,火光映亮了他的臉龐,這時候,書生的嘴角終於扯出一絲滿足的笑意。
笑容落下,一切恢復了平靜,山風呼呼吹過來,空氣裡明顯的硝煙味道。
方元夫同穆雲槐倉促間的‘交’手,一觸即分。各自拉開距離,後退了三步……行家出手,只是這樣的接觸之後,便能知道彼此的底細,因此都‘露’出慎重的神情。但是這樣的神情在方元夫臉上持續了並不久,便化做一抹微笑。
他朝許宣的方向看了看,心中的擔憂才真正放下來。一切的安排,總算順利地到得這一步了……
呵。
十幾個黑衣人,到得眼下,只剩下兩人兀自站立,他們原本是衝上來對付方元夫的,因此到得了火光暴起的中心,並沒有受到‘波’及。而其餘之人,死的死,傷的傷……死人已經說不出話來,而傷者在不斷哀嚎叫罵,只是罵的到底什麼卻也聽不懂。
“火‘藥’……”穆雲槐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場面,隨後嗓子吞了吞,聲音乾澀又帶着怒意地說道:“你做了什麼!”
“我說了,很多時候你以爲領先了一步,但是隨後事實會告訴你,你其實落後了一步甚至更多……你以爲你站在我的面前,但是其實……”許宣慢慢扶膝站起來,隨後伸手朝穆雲槐點了點:“我在你身後。”
“呵,這些事情,我早就在做了……爲的就是今天,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