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啊……”話說到這裡稍稍頓了頓,隨後是喝茶的聲音,晴朗的日光下,這裡有着同年關的忙碌有些疏離的閒情。茶杯隨後被人放在桌子上,清脆的碰撞聲之後,說話的聲音又接着響起來:“宣明,你怎麼看?”
“這些不是在預料之中麼?那個叫許宣的書生雖然窮了點,但是並不傻。眼下臨仙樓沒有客人敢去,他肯定要做些什麼……至於那些戲班或是雜耍,總能吸引些注意。這些熱鬧過後,肯定還會推出一些新式的菜餚之類的……真不知道他哪裡懂的這些東西,如果不是看他不順眼,我都有將他聘來做廚子的想法了。”叫鄧宣明的人,身後有‘侍’‘女’的捶背,他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新式的菜餚眼下倒還沒有出現,大概沒到時間吧……”
二人正說着話,中年的管事匆匆才外面走進來,腳步走得疾,帶着身邊的幾片落葉騰空飄‘蕩’起來,隨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落下。
這處院落是鄧宣明從一位巖鎮富商手中重金盤下來了,出‘門’能見到東流的河水,背後靠着小山,風水格局在徽州的民宅裡屬於上等。另外,‘門’外的一片竹林頗得李賢喜愛,因此買下的時候也沒有還價。那位富商自然滿心歡喜這樣的買賣。隨後稍稍做了一番打理,其實東西都是齊全的,橫豎只要住人也就可以了。這些日子在這邊,倒是過的比杭州還要愜意是上不少。不過有時候鄧宣明會得意的將這裡稱作“行宮”,隨後在李賢嚴肅的有些嚇人的目光裡縮縮腦袋。
真是沒有意思,讀書人都太嚴肅了,不好開玩笑,連李賢也不能免俗。
“二位少爺……”日光下,管事的衝李賢等人拱了拱手,口中說着一些話,下一刻……
“麪包?聽你的描述,不就是饅頭麼……”鄧宣明疑‘惑’地看了身邊的李賢一眼,隨後衝管事伸伸手:“拿來瞧瞧……”
隨後日光下,一些帶着疑‘惑’的聲音古怪地響起來。
“味道倒是不錯……這個肯定不便宜……那個許宣,他要做什麼?”
……
臨仙樓前,“竇娥冤”的演出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在眼下的大明朝,苦情戲有着很大的市場,茶餘飯後談論起來,經常是帶着唏噓的。。有老‘婦’人拿了帕子在擦眼淚,口中發出一些聽起來帶着幾分悽苦的聲音。
“挨千刀的……那小娘子好生可憐。”
“狗官吶!”
“吃人的世道……”
哭哭啼啼的,顯然是帶入了情景之中,有些撕心裂肺,怎麼看都有幾分找虐的傾向。
而另外的一些人,“竇娥冤”大概是看了很多遍的,因此即便再感人,也已經習慣了,倒不至於有太大的反應。反而被一旁“‘胸’口碎大石”的表演吸引了心神,他們他們發出驚歎的聲音,不時鼓掌。
最讓人覺得開心的,其實是那個‘女’子悍然出手之下,打傷了同伴的眼睛。這個……演的好‘逼’真的,應該會很痛吧?
衆人心中這般想法,手上不覺用力地又拍了拍。
許宣坐在臨仙樓裡的太師椅上,見到這樣一幕,緩緩伸出手將臉遮住,似乎有些不忍目睹。
“可憐的老六啊,大概會覺得……很委屈吧?”
“漢文,你先前同老六一定要師妹過來,師父的命令她又不敢違抗,這般丟臉的事情……因此眼下她大概也是在進行一些報復。不過,老六還好了,習武之人受些輕傷,也是常有的事情。到是你……”方元夫說到這裡,聲音止住了,但是話裡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顯。
許宣聞言怔了怔了,將手放下來,想了想,同方元夫咬咬牙說道:“兩千兩!”
“呵,你還是同師妹去說吧……”
時間過去,熱鬧的場面裡,人們喊疼了嗓子,拍紅了手掌。
許宣站起身,在臨仙樓前站住身子朝外間看了一眼:“這裡面……應該有對方的人?”
方元夫笑了笑,沒有說話。而黃於升在一旁,有些疑‘惑’的看了二人一眼。
“那麼有些事情,也可以開始了。”許宣轉過來,笑容在黃於升眼中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
隨後臨仙樓的小二們按照先前的安排,走到樓前,開始高聲說話了。
……
“十文錢,隨便吃?”院落裡,鄧宣明的聲音驚疑不定的說道:“他這是瘋了麼?”
管事的身邊站了一個下人打扮的年輕人——他先前剛從臨仙樓過來——聞言身子稍稍躬了躬:“那個什麼自助餐,是臨仙樓今日的放出來的。說是前期酬賓,一個月之內每日午時和夜間提供一場……臨仙樓提供各種飯菜、烤‘肉’、酒水、以及蔬果。不論是誰,只要在臨仙樓支付十文錢,便能夠隨意吃喝。眼下已經有很多人受了‘誘’‘惑’進去吃喝起來,很有氣氛了。”
下人吶吶地將一些事情說出來,李賢在一旁漸漸皺起了眉頭。寬敞的院落於是變得有些安靜。
“看來今日臨仙樓所做事情的關鍵便在這裡了……”李賢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盞,只是才送到嘴邊的時候,又將茶盞放回去:“這種方式……對顧客來說,用餐時不受任何約束,隨心所‘欲’,想吃什麼菜就取什麼菜,吃多少取多少;對臨仙樓而言,自然也可以省去了許多勞力和人力,減輕小二們的負擔……可是十文錢……”他說到這裡輕輕地笑了一聲:“呵,怎麼可能?”
只是聽了那下人的解說,李賢對於自助餐的形式便有了大致的把握,由此可以看出他在一些事情的接受能力上其實很出衆。但是隨後也發現了問題,這樣的自助餐背後,臨仙樓所提供並非粗茶淡飯而是一些貨真價實的上好飯菜和酒水……十文錢簡直就等同於免費一般。
“有多少人在吃?可有記下來?”鄧宣明站起身,他的反應並不李賢慢,隨後說道:“隨後通知李三,一一上‘門’找過去……通通都要教訓。”
“恐怕……事不可爲。”管事說着下意識地看了一旁的李賢一眼,見他臉上平靜無‘波’,才小心翼翼地說道:“進去的人太多了,男‘女’老少……十文錢並不多,即便再窮,也能夠出得起。若是都教訓了,怕是會引起民憤……”管事說到這裡聲音稍稍遲疑了一下,接着說道:“臨仙樓或許有一些積累,但是也不可能支撐這樣的消耗太久。不再等等麼?”
“呵呵,那個許宣……打的恐怕就是這個主意。”李賢將一些事情想通之後,眉頭稍稍鬆開來:“打!”
“呃……”鄧宣明微微愣了愣:“李賢,我沒有聽錯吧?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的,我沒有聽錯吧?”
“原本以爲那許宣會推出一些新式的菜餚……麪包……也算是了吧。唔,但是眼下叫自助餐的東西,還是超出預計……巖鎮這邊待了也有一些時日了,我想事情應該快點結束,畢竟年關沒幾天,爭取回杭州過年……眼下也不需要顧忌什麼,上下我都已經打點好。徽州府這邊,知道我身份的人,沒有人那麼不開眼。”
“那麼……派人去通知李三。”
“不必了,這一次,李三恐怕用不上……留在後面吧。”
李賢說完之後,伸手拿起一旁的茶盞,輕輕喝了一口。
……
管事領命去做安排,李賢看着一旁的面‘色’古怪的鄧宣明笑了笑:“有話說?”
鄧宣明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隨後說道:“李賢,這不像你……在杭州的時候,你是個溫文爾雅的書生,說的那啥一些……就是知書達理。先前我派李三打人的時候,你似乎並不樂意。但眼下卻這樣子……我都懷疑你先前的做派是不是裝的。”
李賢聞言笑道:“無所謂裝與不裝。大丈夫生於世,便應該做想做的事情。在杭州的時候,你被家裡束縛,橫豎不得自由,我又何嘗不是這般?”李賢說着拿起身邊的茶壺,替鄧宣明的杯中斟滿,隨後說道:“做事情,只問結果,至於過程其實無關緊要……先前之所以不喜,是因爲用李三那樣的人,我並不滿意。但眼下……”
“除了李三,這一次你找何人幫忙?”
“汪季舒最近派人向我示好……雖然說內裡的目的並不在我,但是我並不介意利用一下。那許宣據聞背後有劉守義的支持,他二人雖然友善,但是如果汪季舒真的要出面,那麼劉守義大概也不至於替許宣出頭。”
“爲了一個生意人,將軍隊引過來……怎麼看都有些大材小用啊。”鄧宣明皺了皺眉頭。
李賢已經笑着看過來:“宣明,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弱點在何處麼?”他說完不等鄧宣明回答,接着說道:“你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其實只是在一般的事情上。心中的格局偏小,因此真正做起事來,橫豎也和一般人一樣……瞻前顧後。”
得了李賢這般評價的鄧宣明只是皺了皺眉頭,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