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競的眼睛屬於比較小的那種,這樣的人一般比較‘精’明,這個時候眯着眼睛撂下一句話顯得有些狠戾,與此同時,心中已經開始盤算起很多的想法。到了他這一步的,勾心鬥角的事情都已經不再陌生,過去的經驗的已經能夠讓他只是稍稍想一想就能夠找到很多的方法來收拾一個人。
先前畢竟沒有將白素貞的事情放在眼中,他說的話也隨意了一些,但是這個時候許宣出現,一番簡單的舉動砸過來,立刻就將整個場面推到了尷尬的邊緣。劉競在劉家待了多年,如果是來自更高層次的壓力,那麼他當然能夠笑了一笑,就不去計較了。不過許宣眼下在他心中並沒有多少分量可言,卻生生地將他‘逼’到了不得不發作的地步,引動的怒火便不可能遏制住。、
當然,這其間也涉及到一些東西,比如對方的身份、背景,以及事情做出來的影響和後果。但不管怎麼樣,只要同杭州劉家做一個對比,在下面的人,他都可以放手去做。在他看來,自己因爲劉餘帆受辱,那麼不管做什麼決定,劉家都是要分攤過去的。
一句話罵出來,那邊‘藥’池公沉默了片刻,口中淡淡地說道:“緩之老弟此話……或有不妥。”老人家不鹹不淡地說完之後,轉兒望向許宣,笑了笑道:“漢文,你這樣子就不對了。豈能在長輩面前如此做派?”
“‘奸’夫****”雖然不好聽,但是畢竟都是有城府的人,不至於因爲這一句氣話就立刻翻臉。白素貞在這件事情上畢竟是理虧的一番,考慮到其間的一些干係,表面上還是客氣的態度。
許宣聞言欠了欠身,恭敬地笑了笑:“晚輩孟‘浪’了,不過見到劉先生,心中一時‘激’動……有些話,倒是出於無心。”他說着目光轉向劉競,想了想,很認真的說道:“其實劉先生有所不知,昨夜在下已經同法海兄見過面……”說到“法海”二字的時候,他的嘴角依舊不由得有些‘抽’搐:“在下對劉兄頗爲欽佩,約定若是有機會,還是要把酒言歡。不料今日又見到劉家之人,當然是覺得心中高興了。”
劉競聞言,目光微微一頓,隨後皺着眉頭又看了許宣一眼。書生年輕的面孔上帶着幾分真摯的笑意,絲毫看不出像是在作僞。但是先前那一番做派,若是真的無心的……他怎麼都不相信。
不過此時‘藥’池公的一句話,讓他心中微凜。自己的怒氣之下,說錯了話,對方心中已經開始有芥蒂了。而真正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許宣所說的已經同劉餘帆見過面的事情。
這事沒人告訴他,但是劉家二少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既然已經見過面了,那麼雙方肯定是談了些事情的。心中這般想着,不由得對於現狀愈發‘迷’糊。有些後悔先前不曾上心,如今對於許宣的來歷、過往都不曾瞭解。
隨後便冷冷地“哼”了一聲,一拂衣袖,頭也不回地朝‘門’外過去。
“不吃飯了啊?”
身後許宣的聲音傳過來,讓他覺得有些刺耳。
在這個當口不告而別,自然代表着翻了臉。原本其實也沒必要這樣做,雖說事情談不攏,但表面上的客氣還是應該的。只是這時候他心中氣急,急切想要問個究竟。
劉餘帆那小子,這樣的事情居然都不曾事先知會。那麼,今天自己過來這邊,算什麼?
是個笑話麼?
從身份而言,他同杭州劉家有些血關係,算得上是遠親。某種意義上說是劉餘帆的長輩也是可以的。先前的一幕,讓他心中有幾分被小輩坑了的感覺。
……
食物的香味瀰漫,酒開了還不曾喝,這個時候‘混’雜着傳過來,許宣的肚子“咕嚕嚕”地叫起來。這時只剩三個人的廳堂裡,他‘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攤攤手:“怎麼搞成這樣了啊?我不是故意的……”
那邊白素貞很認真的看了看他,莊雅的臉上滿是笑意。先前劉競的一句“‘奸’夫****”,話是罵得有些過分了,但是卻並沒有太大的影響。此時此刻,‘女’子既然笑了出來,那麼原本一點點的不快,也很快被沖淡了。
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人,說了些不想幹的事情,若是真的去計較,鬧到最後對錯且不去論,其實也沒有什麼意思。那邊既然已經吃癟離開,暫時來說,就先這樣了。
‘藥’池公似笑非笑地望着許宣,過得片刻,才衝許宣點點頭:“這些菜……坐下一同用上一些吧。貞兒,你去將飯食拿來。”
……
不過,這些事情,自然還是有人去計較的。
裴青衣已經先一步走出廳堂,在屋檐下望着外頭晴朗的日光,隨後咧了咧嘴。
那麼誇張的表演,只要不是太笨,都能看出來,肯定是裝的……
笑死人了。
在她這裡,這種似乎想要捧腹大笑的情緒,很多年都不曾有過,即便最近心‘門’打開了,但依舊不願意在人前表‘露’地太過明顯。笑了一陣之後,自然也聽到了劉競的那句罵聲。笑容在臉上頓了頓,隨後很快就隱去了。想了想,朝後院的地方走過去。
小院之外,原本屬於劉家的車伕有些無聊。雖然這裡並不是大戶人家,但是先前有個看起來很是漂亮的白衣‘女’子專‘門’過來給他送了飯,倒是讓他有些受寵若驚。這樣之後,也開始浮想聯翩起來。
不過,以他的身份,是不好往自己身上想的。今日隱約也知道過來這裡的目的,那麼,先前‘女’子或許就是那個“白姑娘”了。這般好的‘女’子,若是以後成爲自己的主母,那便是做下人的福分了。而且,她今天來送飯,自己給他留下點印象……總會有些好處罷。
吃了午膳,正午的‘豔’陽照在他身上,年輕的車伕將馬車的車簾子扯過一截,擋在自己的臉上,心中做着一些不切實際的遐想……午膳應該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隨後,睏意慢慢地襲上來。
他也做了一個夢,夢裡面一襲有一個白衣‘女’子朝他走過來,正要看清楚的時候,臉上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隨後便驚醒了過來。
“啊……劉管事。”惺忪的睡眼見着來人,車伕慌忙地擦了擦嘴角的溼痕。
這個時候,劉競看起來很是生氣的樣子,出手很重,但是做下人的畢竟不敢在這種事情上計較什麼,因此只是忙不迭地道歉。
劉競一把掌打出去,那邊下人倒還沒有太大的反應,但是自己的手卻被震得有些疼了。背在身後的地方稍稍‘揉’了‘揉’,緩解一下,隨後也是覺得沒有什麼意思——不論如何遷怒他人,有些事情都已經是發生了的。當下冷冷地“哼”了一聲,正準備說話。
這時候身後傳來聲音。
“‘奸’夫****……你罵誰呢?”
劉競愕然的回身朝着聲音來源的地方望過去,那邊站着的是先前見過的青衣‘女’子。這個時候‘女’子手中隨意捏一把柴刀,站在那裡朝他看了過來。
某一瞬,劉競猛得吸了一口氣,像是屏住呼吸的樣子。先前的一些對話,這個時候自然還是記得。
這‘女’子……叫裴青衣……
殺過人?
一些不成體系的思維片段,自腦海裡浮現出來,但是下一刻卻彷彿完全抓不住重點。他自然不會認爲裴青衣是要殺他,光天化日之下,這種事情如果是做了,那麼肯定會留下一些把柄。但是此時他又分明感受到了來自‘女’子身上的,幾分森寒的冷意。
興許是日頭的太大的緣故,他的背上滲出了汗水。刺目的日光裡,微微有些暈眩。過了好半晌,才穩住了心神。
“裴姑娘……”劉競望着那邊冷冷地說道,並沒要去解釋的意思。‘奸’夫****,他既然已經罵了出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雖說陡然被裴青衣嚇了一跳,但是對方只不過是個‘女’子,待回過神來之後,只是在心裡笑着自己大驚小怪。
裴青衣沒有理會,面無表情地穿過他,走到一邊的池塘旁邊。伸手在一棵老柳上稍稍‘摸’索了一番,隨後若有所思地回頭,又看了劉競一眼。
不知道想要做什麼。
劉競撇撇嘴,偏過頭去正準備同身邊的車伕吩咐離開的事情。但是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年輕的車伕渾身一顫,目光明顯的一陣顫抖,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轟”的聲音,就在不遠處響起來。
劉競惘然間回過頭,那邊青衣‘女’子緩緩地將柴刀收回來。碗口粗的柳樹正朝着他的方向,迎面倒了下。
“嘩啦啦……”
日光斑駁陸離,蔚藍的天空被扭曲着投在眼前,這在他而言,是一個完全無法說明白的夏日午後。直到那柳樹倒在地面上,枝椏碰撞間,瑣碎的聲音傳過來之時,有些思緒,還是僵在那裡的。
只是簡單的一刀……
“老、老爺……”
車伕在耳邊說話,恍惚間無法聽明白。
……
這些事情,廳堂裡的幾人並不知道,不過即便是知道了,或許也不會有特別的想法。想對於劉競而言,裴青衣這類人能做成的事情,他們心中都已經有些數了。許宣簡單地吃了一些東西,過了半晌,那邊白素貞纔有些遲疑着問道:“漢文今日過來,是有何事?”
許宣正提起筷子,聞言將筷子放下來,想了想,照實說道:“是安綺,她想要同你見上一面……”他說完之後,注意到那邊白素貞微微有些意外的表情,又補充着說了一句:“當然,這還是要看你的意思。見與不見,都還是你說了算。在下不過一個傳話的……呵呵。”笑了笑,接着大快朵頤起來,似乎對於白素貞接下來的回答一點都不擔心。
白素貞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是一旁的地方,‘藥’池公伸手衝她虛按一番,隨後望着許宣,語氣有些嚴肅:“此事老夫不答應。”
許宣正將一塊‘肉’塞進嘴裡,“呱唧、呱唧”毫無形象地嚼着,聞言慢慢地止住了動作,隨後偏着腦袋朝一旁的‘藥’池公看過去,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看樣子有些痛苦。並且,隨着時間過去,這種痛苦還是不斷加深。
眉頭皺得像一個川字。
怎麼這種表情?‘藥’池公稍稍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有些失笑着在許宣的後背上拍了拍。雖然看起來是老人,但是‘藥’池公平素養生有道,這幾下子拍下去,力道十足,許宣整張臉都有些青了。
“咳、咳、咳……”隨後在那邊猛烈地咳嗽了幾聲:“憋死我了,這什麼‘肉’啊……”
先前‘肉’沒有嚼爛便一口吞進去,在喉嚨口卡住了。
“是驢‘肉’……漢文,你慢點吃。沒有人能同你搶。”對於他這種餓死鬼投胎的樣子,白素貞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許宣點點頭,隨後問道:“對了,‘藥’池公方纔說了什麼?”似乎是想要‘蒙’‘混’過去。
‘藥’池公聞言,沉默了片刻,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老夫說,此事不答應。”
許宣聞言,臉上的笑容慢慢的變淡,到了後來,化作一聲淡淡的笑聲:“呵。”他說完之後,隨後將手中的筷子放下來,原本憊懶的樣子,到得這個時候變得嚴肅起來。
那邊‘藥’池公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在識人上有一套,這個時候許宣擺出的姿態讓他覺得有些不一樣。明明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年輕人,二十左右的年紀,但此時坐在他的面前,給他的感覺就如同曾經見過的一些大人物。
不過,似乎也不太一樣,似乎還有一些那些大人物身上所沒有的東西。但這種感覺也不過持續了片刻的時候,待到他開始說話的時候,也就沒有了。
“老人家覺得這事……”許宣斟酌着用詞,半晌才說道:“能不能談?”
“談?怎麼談?”‘藥’池公搖頭笑了笑:“你要知道,貞兒跟隨在老夫這麼多年,早已能算是老夫的‘女’兒了……豈有將自己的愛‘女’送去與人做妾的道理?所以,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這個是虛名啊……沒想到老人家還這般在意。”許宣訕訕地笑着說道。
那便‘藥’池公顯然沒有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眼睛一瞪,似乎就要生氣了:“你這後生,老夫若是在意虛名,還能容你坐在這裡?你要做生意,就好好的做你的生意。貞兒自有她的歸宿,此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歸宿?劉家麼?”許宣想了想,笑着問了一句。
“至少,劉家算是一個……劉競本人的姿態先不去說,劉家那小子老夫是見過的,你比起他來,差遠了……”‘藥’池公說着,稍稍頓了頓,才接着說道:“何況,即便不是劉家,莫非你覺得貞兒這樣的姑娘,還沒有人要麼?”
“那是、那是……”許宣點點頭,隨後說道:“可是劉餘帆已經將你們家貞兒讓給我了……”他說着掏出從袖子中掏出一張紙頁,慢慢的攤開放在二人眼前。
“這個是簽名和畫押……”
許宣說着,身子朝後方靠過去。白素貞聞言,莊雅的臉上‘露’出幾分驚訝。
他是怎麼做到的?
劉家的二少爺劉餘帆,並不是簡單的人物,這一點從劉家如今對於他的態度就能看出來。雖然受制於身份,他並不是嫡子,因此在外人看來或許很難繼承家業。但是即便如此,這些年劉家對他身上傾注的資源也並沒有比大房的劉餘舟少多少。
這本身就表明了態度。
但是許宣居然只是同對方見了一面,就能讓對方做出這樣的讓步……雖然將自己的當成商品一般讓來讓去,‘女’子心中有些不喜。但是拋開這一層,心情已經被那張小小的紙頁吸引住了。
如果這是真的,既然劉餘帆主動放棄,那麼事情也就簡單了。
‘藥’池公似乎對許宣這個時候的做法也有些意外,拿過那張紙掃了掃。兩行潦草簡單的自己,看起來寫得有些倉促。而末端的簽名和畫押,卻是不一樣的字體。
雖然很奇怪,但也不像是在騙人。他稍稍看了幾眼,隨後將之放在一邊。
“這個東西,說明不了什麼問題……”老人沉聲說道:“老夫雖然看不上你……你若真的死皮賴臉,想娶貞兒的話……”他說着,目光看了白素貞的一眼:“也只有一種可能‘性’。”
“什麼可能?”
“貞兒,必須做正妻。”
話音落下,許宣笑了笑,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就開始保持着沉默。
“師父……”白素貞遲疑地叫了一句,隨後被‘藥’池公止住。
“反正我只是一個傳話的。”許宣想了想,站起身朝外面走過去:“話帶到了,就夠了……如果要去的話,明日午時我來接你。”最後一句話,是對着白素貞說的。
他邊說邊走到‘門’邊,身影將外間的一些光線擋住。
‘藥’池公聞言,稍稍怔了怔,出言喝道:“站住。”
許宣笑着偏偏頭,將正要邁出去的腳步收回來。
“這便是你的誠意?”
身後聲音冷然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