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破曉時分,雞鳴聲,周遭居民有陸陸續續起牀的。院落裡的動靜應該也引起了一些人注意,不過大概以爲裡面在吵架,有人在門口站了站,最後還是離開了。腳步有些猶豫。悉悉索索地傳過來一些議論的聲音。“怎麼回事?”“吵架罷……”“還是別管了。”“走了、走了,擔水去……”先前的動靜隔了院子傳出來,人們聽得不真切,所以想法就簡單,另外,殺戮之類血腥的事情,離他們的日常生活也遠,這時候肯定也預料不到一牆之隔的院中華正在上演的某一幕。
每天早上起牀,巖鎮小戶人家必做的事情便是擔了水來將家中的水缸裝滿,隨後還有別的事情,所以也不會很閒。許宣平素低調,鄰里關係不算熱絡,門又關得緊緊的,到得最後,人們也只是在門口多徘徊了一番而已……
院中秋草在晨風中瑟瑟地擺動,秋鳥不會搭理正在發生的事情,依舊撲棱着翅膀落下來,偶爾在草葉間啄食。日頭還沒出來,但是光輝已經將東方天際照亮了,雲兒朵朵……本來應該個普通而溫馨的秋日清晨的。
屋檐某種對峙的氣氛。這個時候,許宣並沒有高聲呼喊救命之類的舉動。並是他不想,而是現實不允許。在確定對方是亡命之徒後,如果呼喊引起外人的動靜,他不能保證於通不會鋌而走險。現在二人之間雖然隔了三丈,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三丈距離其實什麼也不算。於通有足夠的時間在衆人趕來之前,幹掉他。這一點,他不會懷疑……
所以需要讓於通束手束腳的同時,不能過分的刺激他。許宣又咳了兩聲,沒有去管那些濺射出來的零星血沫,片刻之前的撞擊大概讓腑臟受了些傷,他咳嗽的時候,體內受了牽動,彷彿一把刀在切割。疼痛讓他的身子顫抖,他心中無奈,咳咳……實在是弱不禁風……如果能躲過這一劫,那麼一定要想盡一切改變。不過,也要真的過去才行啊。
他知道,如今維持這樣的狀況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二人直接衝進屋裡,他不能保證自己如今還能這般站着。後來的應對中,虧得他自己果決,於通衝過來的時候,他沒有選擇退往屋內。但說到底,其實還是運氣的成分更多一些。
“你看,天亮了,但事情還是要解決。我們原本無冤無仇,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心裡也不好受的。但已經這樣了,沒有辦法……他是你兄弟罷?我知道你現在很擔心他……咳咳,你退出去,退出去我就把他放了。你看他在流血,失血過多的人會覺得很冷,然後……他會死掉。你賭一下罷,你兄弟……”
許宣身子比於馳要高,即便已經很小心地隱藏在於馳的身後,但是腦袋還是遮不住。他不帶感情的說着這些話,手上淋漓的都是血。
於通聞言,醋鉢一般的拳頭緊緊地握着,圓睜的雙目,眼白上悄然爬滿了血絲,細密如同蛛網。他口中“哼哧、哼哧”地劇烈喘着,如果不是在意自己兄弟的性命,他恨不得就這樣衝上去撕了那書生。他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
做他這一行的,很多時候不會太在意計謀方面的東西,謀劃雖然也有,但是也只是一個能使事情做起來更簡單一些的流程而已。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在做以力破巧的事情。這些年來,他做過很多次類似的事情,已經很習慣了。最初是因爲生計所迫,不得已爲之,後來也不是沒有離開這一行的機會,不過他喜歡上這種能夠掌握對方身死的感覺,那會讓他很滿足。
因爲書生身份敏感的緣故,綁架書生的事情他做的不算多,但是也有幾次的。他的第一次就是綁了一個叫劉業的書生。起初他還緊張,甚至有些惶恐,但是自從那書生癱倒在地,襠部一些黃褐色的事物出現的時候,他聞着臭氣,便覺得事情不過如此了。
他之前從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讀書人。讀書人……滿口聖人有云,之乎者也的,他們多數都很怕死。雖然不怕死的也有,但肯定沒有這般鎮定的道理。
他原以爲的小白兔,眼下看來,其實是一匹狼。他看這許宣冷漠的眼神,心中類似地想着。
許宣沒有在意於通**裸的敵意。
“我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如過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等等看。咳咳……不過你要耐心一點,應該還會有一段時間,不過也不會太久的……之後,你當然可以殺了我,但是,你兄弟已經死了。殺了我之後,你可以去找劉世南……咳咳……”
“住口!無論如何,你肯定要死!”
“以前有人和我說過同樣的話,不過他已經死了……”
於通眼中閃爍着危險的光芒,聽到這句話後,沉默了片刻。
“你是第二個!”
……
“真是笑死人了!”於通說着,臉上卻並沒有笑意,他看了一眼已經昏厥過去的於馳,人還並沒有死,因爲血還流得很歡暢。
這個時候,除了僵持,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了。於通看着許宣越發慘白的臉色,因爲許宣的身子抵在柱子上,所以有些東西還不明顯,隨後看着那握刻刀的雙手。顫抖得很厲害。
“你也撐不過多久!”於通猙獰這這般說道,隨後提高聲音低吼一句:“三弟!於馳!”
聲音起了作用,恍恍惚惚的,於馳的身子有了反應。許宣心中一凜,攬住於馳的左手更用力了幾分。
“嘿!”於通猙獰地笑起來。
晨風吹動院中的雜草有,發出有些蕭條的、簌簌的響聲。緊握的刻刀已經被血水染得暗紅,許宣離得近,血腥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嗅覺,血還熱着,帶着餘溫,一陣陣的讓他有了嘔吐的衝動。而因爲受了傷的緣故,他的嘴角也溢出血漬來,口中滿是鐵鏽的味道。“呸!”他吐出一口血水。神情凝重。
“篤!篤!篤!”
有人敲響了院門,聲音輕巧,但是用來打破院落裡瀰漫地氣氛卻已經足夠了。
“篤!篤!篤!”見沒有迴應,敲門聲再一次響起來。
於通猙獰着看了許宣一眼。
許宣撇了撇嘴,隨後提高了聲音朝門外喊了一聲:“誰啊?”
“宣哥兒,沒事罷?”
有人在門外說了一句,聲音聽着陌生,和人對不上,不過因爲許宣個人的關係,他對大多數鄰里都還很陌生。這個時候,當然也不適合細究這些的。
“沒事的,哈哈,沒事……”
“哦~~”門外聲音這般說了一句,隨後大概是轉身和身邊的人議論:“宣哥兒說沒事,你看……”聲音有些小,窸窸窣窣的,到後面就有些聽不清了。
許宣又將一口血沫吐出來,手還是控制不住地抖,隨後呼吸中似是帶着幾分金屬雜音般,頭也微微開始有些暈眩起來。
他覺得自己有些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