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月軒中,由程家“紫光玉”所來的某種**氣氛的餘韻還在延續。
“嘖……壓軸,程家……”
“方家可惜了。”
“厚積薄發、真正的厚積薄發就是這樣了……”
“紫光玉”眼下獲得的一邊倒的讚揚,這些自然都算到程家那裡。方家事先替“九玄三極”進行的造勢,積累的名氣,這時候全爲“紫光玉”做了鋪墊,所以心情難免複雜。但終歸知道,這一次挑戰行首算是失敗了。不過橫豎也沒有虧,所以心態沉鬱不多時便又緩和起來。這次聚會,比方家慘的可不是沒有。
下一家出來之時,這紛紛議論還未停止,隨後這些討論稍稍平息下來,衆人進入到其餘商戶的時間,“紫光玉”的餘韻一直未消,到的幾家現身完後,衆人也不似先前專心。直到盧行素說出許家的名號時,宴會場中的氣息,才陡然被一刀切斷。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預估的一個時刻,終於到來。
“程家既已壓軸,這時候點了許家,故意給難堪吶……”
“說起來也是許家流年不利,早幾年老許在的時候,也是風光過的。如今屍骨未寒,家業倒是保不住了……”
“我倒是覺得許家有後招,他們很鎮定啊。”
“嘖,後招……”
程家和方家的比拼,在輕描淡寫中告一段落。衆人的心思,便放在了這次墨商大會背後最大的意義上。提前了這麼久的墨商大會,本就是爲了這個時刻。按照流程,盧行素點名之後,許家應該有人站出來對這一年的情況做必要陳述,這個需要保證一定真實性。但許家如今沒米下鍋的窘境,幾乎傳遍了。
真實?呵。程子善敲打桌面的手指微微停了停,旋即又接續起來。
胡莒南迎着衆人的目光站起來,隨後歉意說道:“橫豎還有幾家,我們便在最後好了。”秦老在旁邊捋了捋鬍鬚,也是這個意思。
不過最後的掙扎,衆人對他這樣的說法並不意外。
“胡掌櫃,在下瞧你們手中錦盒,怕是有些好東西罷?嘿……莫等了,讓我等開開眼界。”有人說道。
“是什麼好東西啊?我等倒是有些迫不及待。”
說這樣話的人都是和程家有生意往來,或是倚仗程家的。先前對許墨原料狙擊戰中,他們充當先鋒,如今也是當仁不讓打頭陣。
胡莒南聞言,臉上露出爲難之色,倒讓說話人說更加議論紛紛、議論紛紛。
程子善換了一個坐姿,衆人見他有話要說的樣子,便止住聲音。
“安綺妹子,今日帶來了不少東西,是要做壓軸用的麼?先前我就說過,許家經營遇到些麻煩,若是處理不了可以來找我的。在下等候多日,安綺妹子你倒是一直未曾來,想是事情都解決了。先前有人說我程家圖謀你家產業,說我輕薄與你,這些事情……謠言止於智者。在場衆人都是不信的,你不要有顧忌。今日盧大人在此,大家就事論事,不會有人欺負你。我等對許墨都頗爲關切,大家畢竟同是徽墨一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這般遮遮掩掩可說不過去~~”
他這般說完,又有人過來幫腔,嘰嘰呱呱、嘰嘰呱呱,偶爾又將盧行素擡出來。總之都很沒有耐心的樣子,等不及要看結果。當然,偶爾也有人想出來幫許家說兩句話,但是這樣的人不多,行動的就更少了。往往是纔開了頭,便被衆人氣勢洶洶的淹沒掉,隨後也沉默起來。
胡莒南朝許安綺徵求地看兩眼。少女擡起頭輕輕地撫了撫鬢角的秀髮。
“也好。”
……………
“就如這顆蛋,你可以見到、摸到,但是不到最後剝開,你永遠不知道它好不好。即便剝開了,味道怎麼樣,也要嘗過才能知道。”
茶樓上,許宣將第二顆蛋輕輕剝開,這般說道。書生在那邊蹙着眉頭,不太明白他爲何說起這些來。
“我若是和你說,許墨從今天之後,不僅不會消失掉,反而會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你甚至……會被嚇到。你信不信我?”茶葉蛋的鹹味和茶香入口,他已經篤定了對方的身份。
“我不信。”書生這般說着。
二人剝茶葉蛋的時候,外面的雨不知不覺停了下來。雨後清新的空氣,在茶樓裡大約是聞不到的,但許宣依舊做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隨後朝對面指了指。
“你看看便知道了。”
竹月軒的窗子又被人重新推開,裡面隱隱綽綽坐滿了人,老者和中年人比較多,年輕人也能看到幾個。少女正站在人前,似乎在說着什麼,偶爾比劃一下手指。她的姿態比較從容,但是旁聽的人臉上偶爾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許宣對面,書生剝着蛋殼的手微微抖了抖。
…………
“如衆位所知的,許家的境況並不好。”
少女將許家的困難一一羅列出來。比如原料不足,今年的墨份難以完成啦;家中掌櫃反水,人手不夠啦;家父去世,亂七八糟的事情很多啦……等等等。隨後表示希望盧大人諒解、寬限時日云云。
這些場面話都在衆人的預料中,但令衆人驚奇的是許安綺說話的神情、態度。她就那般溫和地站着,因爲大病初癒,所以看起來也有幾分楚楚的感覺。說話的聲音也從容,絲毫沒有大難臨頭的慌張。她將許家一年的情況做了說明,很多地方並沒有掩飾,隨後做出總結。一些老者聽了心下點頭,單從這份心性看,此女便已經很出衆了,可惜……。
他們自然不知許安綺的鎮定來源於她的信心。
“這個……嘖。”盧行素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隨後禮節性地勸慰一番,才正容道:“按照規矩,沒有完成墨份,這事情有些大了。本官做不了主。”
“倒是有個法子。”程子善這時候插話進來:“可以將許家的墨份攤到其他墨商那裡,墨貢事大,拖延不得。”
“這不失一個辦法。”盧行素點點頭,在場的和程家親近的墨商臉上紛紛露出喜色。盧行素接着說道:“但是,既然如此……許墨往後也沒有做的必要了吧?”
盧行素和程子善一唱一和,將事情朝某個方向推過去。
嘿,來了。衆人心中想到。
少女卻將素手揮了揮:“當然,妾身也知道要在墨貢上取巧不現實……所以,就不讓盧大人爲難了。至於攤份的事情,就算了罷。今年的墨貢頭籌,許家已經決定拿下來了。”
她的話沒有明顯的邏輯關係,很多人先是沒反應過來,臉色還平靜。但是隨後有些人想明白了,就紛紛露出驚愕的神情。
這個話……這是什麼意思?
………………
從茶樓的視角看過去,宴會陡然間處於巨大的疑惑與議論當中,即便盧行素起來揮了揮手也沒能抑制太多。很多人驚愕的表情來不及收拾,掛在臉上。
許宣對面,書生有些疑惑,習慣性地朝鬢角的地方捋了捋,動作到了一半,意識到什麼,才連忙停下來,有些小心地看了許宣一眼,見他並沒有發現什麼,才放下心來。
“吶,要開始了!”許宣小聲說道。
“嗯?什麼?”白淨的書生擡起頭來,見對面竹月軒的窗戶裡,許安綺帶了一隻錦盒上前,人羣中微微有些錯愕,隨後她笑着說起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