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勸阻之後我便留了下來,弟弟也跟大矜去了廚房。飯桌上擺了幾道熱菜,還有一小盆米飯,吃飯的時候大舅扭開一瓶三星酒,說要和我好好的喝喝,我一直說我不會喝酒,卻在半推半就中喝完了整瓶白酒,整個過程下來他隻字未提初二發生的事情,我當然也沒提。
奶奶看我主動跟大舅示好,很是欣慰拉着我的手一直誇我。酒桌上馬舟一直叫我一起去崑山,說他在那邊連個會說老家話的人都沒有,我想了兩天後便同意了,但我給他說這次去崑山我是不會進廠的。我們當天趕到縣城買票,票很緊張買到十九日,因爲到崑山只有那一趟車,還是在半夜四點多。
整個年過得壓抑又壓抑,整個人都不舒服。有一些不想見的人卻偏偏遇到,有一些想見的人卻遲遲未能出現。初九我帶着禮品去找彭老二,彭老二正在拿着鐵鍬倒騰門口的一堆沙子,一見到我趕忙把鐵鍬插在沙堆上,拉着我就往屋裡走。到屋子後他又是給我發煙又是給我沏茶,吩咐老婆給我做幾個好菜,要跟我好好的喝幾杯。他問了我近年的狀況,又說我外面如果有好的工作一定要喊他。我說你小日子過的挺不錯的,怎麼還想着往外面走。他說那只是門面活,其實手裡掏不出多少錢,這幾年除了做一點小工就是在地裡倒騰一下蔬菜,生活的很是不容易啊?那天我們說了很多,從中午一直聊到晚上,酒桌上他跟我提王斌的事,被我直言打斷,他有些尷尬,換了個話題繼續聊。
十九晚上我和馬舟買了一些吃的東西,在縣城火車站旁的鐘點房住了下來,一直到半夜四點多我們一起去坐車。火車座位擁擠,連過道里都睡滿了人,而我們拿着兩張站票,只能對坐在門口。二十多個小時很是難熬,雖然吃了泡麪,可讓人還是總覺得無力,
火車到崑山時已經凌晨五點多,馬路上幾個清潔工正在掃馬路,大冷的天這些人還是乾的很賣力,錢呀,難賺不易。
又一次來到崑山,還是那久違的感覺。我們一起到中華園租了個房子,順手在旁邊的早餐攤上買了兩個煎餅。到中午時我接到一個電話,是張軍亮打來的,我很鬱悶我怎麼剛到他就知道了。電話裡他問我是不是來崑山了,我說是。他又問我在哪,我說在中華園。他說他過會找我去,過來給我打電話。馬舟在旁邊問我是不是張軍亮,我說是。我發現他立馬有些不高興了,半個小時後我又接到了張軍亮的電話,說他在中華園北門口等我。我和馬舟起身出門,快到北門口的時候卻看見他和一個不認識的男的站在一起。我剛走到旁邊,他就向我介紹,說這是他們以前一起上班的,我笑着跟那人打招呼。馬舟似乎對張軍亮沒什麼好感,說他要回宿舍準備一下,第二天要上班,我極力勸他讓他吃了飯再走,他卻擺擺手只給我留下一個背影。雖然他走的時候依然笑呵呵的,可我能感覺到他生氣了。我們三人去了旁邊一家刀削麪館,飯桌上他們兩個吃的狼吞虎嚥的,生怕別人奪了去。我問他要不要再來一碗,他連忙擺手說夠了。飯後我們三人蹲在店門口的臺子上抽菸,我問張軍亮他叫什麼,張軍亮向我隆重介紹那人。說那人叫劉春明河南人,以前沒來廠子前在青龍幫呆過,混黑社會的……
他正要往下說我驚訝的打斷了他,指着劉春明問:“你是混黑社會的。”
他擡起頭頓時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立馬擺出一副老子很牛逼的樣子,說當年他如何如何牛逼。此人目測一米七左右,留着一頭蓬鬆的爆炸捲毛,看他的年紀應該比我們都大。
我正要說什麼,張軍亮說太冷了還是回房子再說。我問張軍亮他們現在住在哪,他說在租的一個小房子裡。一路上聽張軍亮講才知道他倆是在仁寶三廠認識的,他們過年前就不上班了,跟着劉春明到處玩樂,當初廠子裡的那一點錢還不夠他揮霍的,才短短了兩月左右他便花了近萬元。劉春明一路上跟在旁邊,接着張軍亮的話說他們去了哪哪哪,我怕傷張軍亮的面子,有很多的話我都沒有問,一臉笑呵呵的應許。
那房子很是偏僻,拐了不知道幾個彎才走進一棟樓,樓內到處貼着破舊的廣告紙,用紅油漆寫着拆字,房屋的綠門上到處可見鏽跡。我們上到了四樓,過道內到處是垃圾,臭鞋衛生紙等等。這種地方我一見便有一種莫名的不舒服。張軍
亮打開門,屋子很小一推門便是一張牀,三個人站在地上都感覺擁擠,屋子內很冷,連窗戶都沒有很是壓抑,滿地的衛生紙水果殘渣,一看就知道很久都沒有打掃過。張軍亮一進門便拖鞋上了牀,劉春明也是,兩人蓋着蓋子靠着牆。
張軍亮一上牀坐好後便叫我:“快點上來呀?電褥子開了一天了很暖的。”
我並沒有上去,掏出煙給他們一人發了一根菸,自己也點了一根問:“這房子是誰租的。”
“我租的。”張軍亮抽了一口煙說。
“那你們倆睡一起啊?”
“不是,他前兩天又找了一份廠子裡的活,現在他住宿舍。”
“那你呢,不打算再找工作嗎?”
我剛說完他就神秘的一笑,我們一直聊到晚上六點多,他口裡把劉春明一口一個哥,看起來很是尊重,一直誇劉春明如何照顧他,如何如何的把他好。晚上六點多,劉春明給張軍亮說他要回宿舍,張軍亮發了根菸他便出了門。
出門後我纔對張軍亮開了口,問他劉春明的詳細情況,談罷才知道兩個月裡都是他掏的錢,當我問他爲什麼劉春明不掏錢時,他說都是兄弟分什麼你我。我心想當初我來崑山時,你也當我是兄弟嗎?他說自己最近手頭太緊找我借五百塊錢,當我問他要錢幹什麼時,他說他和劉春明最近都沒錢,就連卡的餘額都被他們去超市刷成了零食。我說我給你錢可以,可那貨是個什麼東西,我認識他是誰,整天吃你的喝你的,難道他不想辦法找錢。他被我說的啞口無言不說話。突然他拿起手機看了一下,下牀穿上鞋拉着我就往外走。
路上他告訴我,他之所以沒找工作是因爲他在QQ上聊了個女孩,那女孩在無錫是做小姐的才十七歲。劉春明教他千方百計的把那女孩從無錫哄到了崑山,來的第一個晚上就被他睡了,兩人整整蝸居在房子裡三天。後來沒錢花了劉春明就出主意,讓那女孩給他們掙錢,女孩在兩人的花言巧語下同意了,兩人帶着女孩到處去找場子,終於找到了一家叫豪門夜宴的夜總會。那女孩負責陪酒,客人給的錢他們三人共同花銷。
他話都沒講完我氣的粗口直爆:“嗎的,我剛見第一面就感覺那傻逼賊的很。那傻逼想死,你也要跟着死嗎?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拉pi條的抓住都很嚴重,劉春明把你當傻逼往裡面裝,你他媽還不知道。什麼那傻逼講義氣,我告訴你,到時候把你拉下水你他媽都反應不過來,這麼久了吃你的喝你的,這是義氣嗎?這是把你當棒槌。萬一那個女孩報警怎麼辦,萬一那女孩家人找到這裡怎麼辦。趕緊跟那個女的和那傻逼撇清關係,不然到時候誰也幫不了你。”
我剛說完他卻一臉的不以爲然,說沒事的,他已經把那女孩哄的一愣一愣的,現在那女孩全聽他的,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我還想勸他可卻說不出口,同學一場僅此而已了。
那是一家特別豪氣的店面,門頭做的足有十幾米,閃着五顏六色的光很是霸氣。我倆蹲在門口他給那女孩打電話,十分鐘後一個女孩裹着一件到膝蓋處的羽絨服出了門,這女孩看着年齡不大卻滿臉濃妝,女孩一出門直奔我們過來。我猜測她就是張軍亮口中的那個女孩。那女孩一過來就抱着張軍亮的胳膊磨蹭,偏着頭問張軍亮我是誰。張軍亮向女孩介紹我後我們三人去吃了飯,飯後那女孩便回去上班了,我和張軍亮去房子,路上我還勸了他兩句,他總是敷衍而過。我見他油鹽不進便問他如果不找工作,明天我自己就去了,他拉着我的胳膊說找。我很意外的問他,你不是不找嗎?他尷尬的一笑,說自己也沒錢了,那女的還要半個月才發工資,再不找工作就得餓死了。
第二天我給張軍亮打電話後出了門,我們約在了中華園。在等張軍亮的時候我給馬舟打電話過去卻一直沒人接,我就猜他肯定還在生氣。幾天前他話說的那麼漂亮,到自己時卻很難放的下,只是爲了當初那一件事。
等了張軍亮十幾分鍾他纔過來,我們兩個人一起去中介找工作。路上商量找什麼活,我說除了廠子都可以,他說那就保安吧!我們去了一家門面不太大的中介,介紹工作的是一箇中年男人,長的肥肥胖胖,啤酒瓶感覺要撐破那件羽絨服。一進門他就一臉肥笑,問我們找什麼工作。我們道明來意後他掏出一張紙讓我們看,紙上寫着十幾個保安的活。我給他說我們不找廠裡的保安,找小區的保安,巡邏、門崗都行。胖男人擺着手說沒問題,說今天就會有人過來帶我們。
我們詳細的諮詢了他這個工作的待遇和一些流程。似乎在他口裡我們的問題都沒有一點問題。中介費每人要兩百塊錢,張軍亮一臉尷尬的看我,我笑着說沒事。
上午十點就會有人來接我們,我們去房子拿行李,拿完我的行李後,我們兩人去了他房子。由於那女孩在睡覺,所以我在門口等着,他在房子裡折騰了半天后揹着一個書包出了門。他的書包感覺空空的,他說
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
我們一直在中介等到了十點多,纔有一個男人進了門。中介胖男人指着我們說就他倆。來人便讓我們跟他走。崑山這片很多地方我都不知道,他車子左繞右轉的不知道要把我們拉到哪裡,感覺走了好幾個小時。下車時才發現那是一片荒涼之地,周圍滿是破爛垃圾和板房,我問男人帶我們去哪?他說馬上就到。我們跟着男人到一所很大的板房裡,板房裡有個女人給了我們一張單子讓我們去籤。男人又把我們帶到另一所板房裡,房內竟然坐了十幾個人,趴在桌子上寫着東西。剛進房內就有個穿保安衣服的人招呼我們坐下寫。
紙上是關於貫籍姓名等一些工作經歷,我正在寫張軍亮突然搖了搖我的胳膊,說這是什麼破地方,咱們不是去的小區嗎?怎麼把我們拉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我也對這個地方很是牴觸,說那就不做了咱們回去。我們站起身給那個保安說清緣由,周圍人好像也有不願意的,站起身紛紛說自己的不滿意。那保安一看場面有點控制不住,拿着對講機叫來了一個隊長模樣的中年人,中年人一進門便感覺很是兇狠,問那保安誰不願意幹,保安指了指我。
中年人盯着我慢條斯理的走到我桌前,拿起桌子上我寫一半的簡介,看了半天疑惑的問我:“你還當過消防員。”
“對。”
“爲什麼要走,這不好嗎?”
“不好,我來之前就跟中介那人說清楚了,我找的是小區保安,不去別的地方。”
中年人似乎對我的回答不滿意,把紙扔到桌子上就說:“什麼中介說的,中介都是騙人的,我們這都是領導分配去哪工作就去哪工作,哪有中介什麼事。”
“那我不幹,走了。”說着我起身拍了拍張軍亮身前的桌子說:“走。”
中年人倒也沒攔我,主動讓開了路。我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好幾個站起身跟了出來,說他們也要走。
我們大概有五六個人,出大門後就聽見身後有人抱怨罵中介,說什麼狗屁中介還收老子三百塊錢。我們走在前面張軍亮似乎火氣也很大,一路嘴裡不停的問候中介那個胖男人的家裡人,說要把錢要回來,我說估計要不回來了。
我們左轉右轉的終於走到馬路上,那條路幾乎幾分鐘都過去不了一輛車,公交車更是沒有。路很荒涼落滿厚厚的灰塵和一些垃圾,周圍連一戶人家都看不到,我們一路沿着馬路行走,走了半個多小時後才發現有出租車,我們趕忙擋住。
一個小時後我們到中華園,張軍亮怒氣衝衝的走進那家中介,一進門我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張軍亮直直的朝桌子前走去,胖男人趕忙從桌子後走出來問張軍亮怎麼沒幹,張軍亮說你不是說沒問題嗎?我們找的是小區保安,那是什麼地方,鳥都不拉屎的地方,不跟你廢話快點把錢退了。我坐在沙發上抽着煙靜靜的看着這一幕,我估計那錢是要不回來了,反正我也不差這幾百塊錢,我剛要拉着張軍亮走,突然中年男人突然冷哼一聲,說找的就是小區保安,那是你自己不想幹,跟我有什麼關係,中介費是退不了的,趕緊出去不要影響其他人。屋子裡坐着兩個女孩,聞見風聲不對趕忙出了門。中年人一看勃然大怒,說了聲趕緊往出去走便一把把張軍亮推了過來,我趕忙扶住,張軍亮作勢又要衝過去,我趕忙把他攔在身後。中年人不依不饒快步走過來,說你們兩個趕緊出去。剛說完便伸出手朝我推來,我雙眼一冷一股熱血涌出,右手握拳直接打在他的手背上。那麼久的訓練不是白訓練的,雖然消防隊不幹了,可我依然在練拳從未停過,每天水泥牆上幾十拳,雙拳關節處早已經打出厚厚的繭子,一片磚我都能一拳砸破,何況只是他的手。胖男人抱着手怪叫一聲趕忙退後幾步不敢上前,一臉驚恐的看着我。我冷着臉走了過去,說錢我可以不要,你他媽的是個什麼東西,推什麼推。我剛說完張軍亮就上前問我,怎麼不要錢,錢必須要。我一笑說我還有錢,這幾百塊錢就當送給他了。胖男人捂着手不說一句話,臨走前我轉過臉看他,他依然捂着手看我,那眼神很是不服,卻又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只能杵在那乾瞪眼。我說那錢就當送你了,你一定要收好。
出門後張軍亮很是不爽,一直抱怨我爲什麼不去要錢。我解釋如果今天事情鬧大,警察來了就很麻煩,就算我們有理,可我們畢竟勢單力薄的,你說警察到時候跟他串通一氣怎麼辦。他有他的道理,我有我的想法,我們爭執了幾句後他便默認了。說看你那是你的錢,那是你不要的,所以我也不還。我一笑笑意,笑的極其複雜。
在快離開崑山的那段日子,我摸清了那邊的監控錄像,和中介胖男人的日常上班時間。在離開崑山的當天,半夜四點我帶着三個人砸了當初那家中介。中介捲簾門鎖着,我從旁邊找來一塊磚頭,直接破窗而入,進去後砸了顯示器和主機,掀翻了整個桌子。他讓我損失四百,我就讓他用十倍來抵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