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隱隱約約的暮色,放眼望去,只有出現了五輛三輪摩托,機械化部隊的機動力強大,火力猛,成爲一支當時反應速度最快的軍種,就是雷子明看到摩托隊也是十分頭痛的,上一次負傷,就是在摩托車隊的襲擊下跟枝子兩個人合力才幹掉了追兵,這一次,又跟這樣的部隊碰上了。
雷子明不敢跟車隊正面交戰,閃身上了山,在樹林的深處奔跑,果然,摩托車隊在樹林外面停了下來,等鬼子下車,雷子明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樹林裡面。
雷子明並沒有跑遠,而是躲在一百多米遠的地方,透過密密麻麻的大樹,看着鬼子的動靜,現在,只有前面有敵人,如果被鬼子包了餃子,那就糟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樹林的深處,下了山坡,很快向西面跑去,張通牽着毛驢在青城山的下面等着他,等雷子明氣喘吁吁跟張通回合之後,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沒有燈火照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
一直走到天亮的時候纔回到安康城裡,兩個人叫開還是關閉着的城門,在城裡的一家旅店裡面睡着了,一直睡到下午,才匆匆起來,雷子明讓張通牽着毛驢先回營部去,他來到團部,卻被哨兵告知團長開會去了,雷子明問道:“啥時候回來啊?”
“不知道。”
雷子明的心裡很着急,朱雀鎮那邊的情況很複雜,不但鬼子的裝備很強大,就是鬼子在朱雀鎮實施的懷柔政策使得那裡的人在思想上出現了一些變化,雷子明也不敢保證,就是國軍的隊伍去了,當地的老百姓是不是真的很歡迎。
雷子明進了朱雀鎮之後,感受的是哨兵的不作爲,藥鋪大夫的小心翼翼,和見到梅子之後的苟且偷安的想法,這一切,都讓雷子明在心理上蒙上了一層陰影,他預感到,就是收復朱雀鎮之後,對於當地的老百姓來說也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由於當地人中毒太深,他很難在短時間裡取得哪些當地人的信任。
雷子明的心裡清楚缺少了老百姓的支持,很難在城裡站住腳,他現在到處搶鬼子的給養看上去不像是國軍了,倒像是強盜土匪和侵略者,鬼子在中國隱隱有站穩腳跟的意思了,這讓他的心裡很難受很難受。
就在雷子明坐在團部的會議室想這些問題的時候,忽然,從外面進來一個女人,看這個女人不超過二十三四歲,穿着黑色綢緞的大紅牡丹的旗袍,頭上挽着一個髮髻,碧綠的玉簪穿在髮髻裡面,雪白的脖子上戴着一個珍珠項鍊,手上是一個鑲嵌着紅寶石的戒指,看上去很有錢的樣子,小巧通紅的嘴巴,大大的丹鳳眼,鵝蛋臉型,寬寬的額頭,不是絕對的漂亮,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很有來頭的樣子。
陪着這個女人進來的是副團長陳恩,雷子明立刻站起來,啪一聲立正,說道:“副團長好。”
“哦,是雷營長啊,你回來了?”
“報告副團長,剛剛回來的。”
那個女人見到屋子裡有人,正要轉身離開,眼睛滴溜溜在雷子明的臉上轉了一圈之後,忽然改變了主意,對陳恩說道:“你去忙着吧,我就在這裡等一下孫團長。”
“好的,博夫人,您請坐,警衛員,泡茶來。”
雷子明心裡還在奇怪,心裡暗暗揣摩,這個女人是誰,被陳恩的那句稱呼提醒了,能被稱爲博夫人的,在安康城裡可能只有一位,那就是犧牲在抗日前線的博恆博少將。
雷子明雖然那天救了博恆的一家人,他卻不敢居功,他聽到孫度鵬的話,那天去博家鬧事的是一位團長,而且,上級部門正在追查這件事,一旦被查到了,殺了國軍弟兄,就是內訌,受到處分是一定的。想到這裡,他把屁股轉到一旁,避開博夫人的眼睛。
警衛員送來茶水之後,陳恩討好地急忙給博夫人倒上茶水,還給她拂去座椅上的塵灰,殷勤地說道:“夫人,您請坐。”
博夫人沒有就坐,而是盯着雷子明,問道:“這一位,好大的架子,是誰啊?”
“啊,雷營長,你起來,見過博夫人。”陳恩說完了雷子明,回頭對博夫人說道:“這位是我們二營的營長,雷子明。”
“哦。”博夫人圍着雷子明轉了一圈,說道:“看樣子,像是一員猛將啊,見了我都呆搭不理的。”
陳恩喝道:“你還傻站着幹嘛?給夫人問好啊。”
雷子明甕聲甕氣地說道:“夫人好。”心裡覺得有點委屈,沒想到,這位博夫人是一個這麼樣的人,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屬於牛逼大了的人,不管怎麼說,自己也算是救過她的人吧?怎麼還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變着法兒跟他過不去,這不是典型的恩將仇報嗎?
博夫人哼了一聲,說道:“你叫雷子明?”
“是,夫人。”雷子明啪一聲,腳跟靠在一起,立正大聲回答,他是一名軍人,在長官的面前不敢放肆,否則就是挑戰長官的威嚴,在戰爭時期,挑戰蔑視長官的處罰是非常嚴厲的。
博夫人對陳恩說道:“你出去。”
陳恩看了看她,沒動地方,他還摸不清這個喜怒無常的夫人的脾氣,上一次,三團的團副帶着士兵去欺負人家,被全部殺死在博府之後,這位夫人一下子上告到最高長官薛嶽那裡,長官大怒派出特勤組下來徹查此事的真相,凡是欺負了抗日烈屬的軍匪,勒令當衆槍斃,連軍事法庭都不用上了,53師的團長上門欺負抗日烈屬的消息一下子傳了出去,別人戲稱53師是匪師,抗日沒能力,欺負孤兒寡婦最拿手,這話讓53師上下個個臉上無光,原本答應給53師的軍餉也不見了,還不敢找,現在,從軍長到師長都盯着53師,恨不得把他們這個番號取消了,一塊臭肉壞了一鍋湯,現在就是這樣,陳恩很害怕被扣上一頂欺負抗日烈屬的帽子,那樣的話,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欺負沒欺負,還不是眼前這位博夫人的一句話?
博夫人不再理會他,坐在陳恩剛剛拂去灰塵的椅子上坐下來,慢慢悠悠端起茶杯喝茶,陳恩對雷子明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離開這裡,雷子明心裡會意,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回來。”博夫人冷冷地說道,剛走到門口一隻腳擡起還沒落下,一隻腳站在會議室裡面的雷子明不由得呆了呆,他回身先是看了看面無表情,好像一切跟他無關似的陳恩,再看看面沉似水的博夫人,以爲自己聽錯了。
博夫人把手裡的茶杯重重放下來,說道:“我讓你回來,你沒聽到啊?我讓你出去,你也沒聽到啊?你們團的軍官難道都想欺負我嗎?”
陳恩被博夫人的話嚇了一跳,急忙擺擺手說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我這就出去,這就出去。”他像是被火燒了尾巴一樣跑了出去。
雷子明的身體僵硬了半晌,站在門口,面朝外面,背對着博夫人。
博夫人嘆口氣,雷子明聽得清清楚楚,然後,一個聲音幽幽傳來:“我就那麼可怕嗎?讓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也要退避三舍?”
雷子明低聲說道:“不敢,在下還有任務在身,不宜久留。”
“今晚,我在家裡等您,你不來,我就告訴你的長官。”博夫人在後面威脅着說道。
看看雷子明沒動地方,她吼了一嗓子:“滾。”
吱溜一聲,雷子明跑了出去,一溜煙到了團部,看看一臉鬱悶的陳恩,雷子明隨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那個女人,是啥情況?”
陳恩生氣地說道:“還不是因爲上次三團團副欺負了人家的那件事?十幾個兵匪,上門打劫還要強姦博夫人,幸好被人救下來,要不然啊,三團的團長和師長都要被槍斃,你想一想,博恆生前就是少將師長,在淞滬戰役中戰死,事後官升三級,委員長親自加封他爲上將軍銜,那就是將門了,你說三團的團副他不是傻子嗎?欺負這樣的人,就是在打抗日將士的臉,現在,博府事件已經被上面的人知道了,國防部和議院都要嚴厲追究這件事,事情鬧大了,薛嶽長官上一次狙擊日軍的功勞被這件事抹去了,他在司令部大發雷霆呢,本來答應給我們師的軍餉和軍備遲遲未到,就是受到那件事的影響。”
“啊?”雷子明有點呆了,想不到他的一時氣憤竟然引起這麼大的禍亂來,博夫人找自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自己要不要真的去赴約?去赴約,生死禍福未卜,不去赴約,處在這件事的當口,說不定博夫人惱羞成怒之下,只要跟薛嶽長官說一聲,那就要人頭落地了。
雷子明皺着眉頭說道:“那個女人,她今天來幹啥?”
陳恩急忙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說道:“你不要命啦?說大不敬的話,讓她聽到了,就是一場大禍,她今天是來領撫卹金的,上面給了三千大洋,讓我們師則成三千大洋,一共六千塊給博府補償的,她就是來領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