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玲一邊走着一邊唱,說道:“我這叫做討飯歌,跟人家學的,爲了學這首歌,還給人家半個火燒呢。”
雷子明笑道:“咱們也不是真的討飯,你裝裝樣子不行啊?”
“會唱這歌的人才是真的討飯的呢,如若不然,人家會懷疑的。”寧玲振振有詞地說道。
“算了,你唱歌的聲音真好聽,唱着吧,我就當是聽着小曲了。”
兩個人正在說着話,忽然後面有一個人喝道:“站住了。”聲音清脆,口氣卻不小,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硬。
雷子明站住了,說道:“這是誰家的小哥兒啊?是給我們飯吃的嗎?”寧玲絲毫不覺得害怕,伸頭望着後面,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原來在他們的後面站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手裡端着一根刻成步槍樣子的木棍,正好抵在雷子明的後腰上,雷子明嚇得高高舉着手,把手裡跟寧玲連在一起的棍子也扔掉了。
雷子明聽到寧玲的笑聲,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小孩子的惡作劇,他罵道:“誰家的野種出來啦?滾。”
這個時候他的眼睛也不瞎了,作勢要踢那個孩子一下,小孩子卻毫不氣餒,舉着棍子要打雷子明,被雷子明一腳給他踢翻在地,嘴裡罵道:“小雜-種,尋爺爺開心是不是?”
“哇。”一聲,那個孩子竟然哭了出來,這一聲啼哭倒是把雷子明嚇了一跳,他急忙向後跳開,說道:“我可沒招惹你啊,快走,快走。”後面的話自然是對寧玲說起的。
兩個人正要繼續走,忽然從村子的大街小巷衝出來十幾個端着槍的人,雷子明怔住了,想不到這裡的人警惕性這麼高,還有這麼多的槍支,他的槍都在寧玲挎着的籃子裡,要取槍已經來不及了。
他急忙陪着笑說道:“各位,不好意思啊,逗弄這個小弟弟玩,沒想到他惱了,真是對不住啊。”
一個年紀四十多歲的男子站了出來,他的腰間斜挎着一把裝在匣子裡的盒子炮,身材很雄壯的樣子,打着綁腿,一身正氣,臉色十分嚴肅,一隻手放在盒子炮上面,好像隨時抽槍準備打仗一樣,從他的身上,雷子明看到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拍了拍腦門這纔想起,在鍾和傑的游擊隊的時候,那裡的人就是這樣的打扮,那個男子說道:“你們是什麼人?”
雷子明指了指寧玲說道:“討飯的,我們兄妹兩個無家可歸了,來討碗飯吃。”
那個男子上上下下看着雷子明,說道:“你可不像是討飯的,說,你從哪兒來的?”
雷子明撓撓頭,看了看四周,這些人的槍口依舊對着他們兩個人,更多的槍口卻是對着他,看樣子,身材單薄四肢完好的寧玲沒有引起這些人的注意,他攤攤手說道:“我們,從徐州來的,那裡被日軍佔領了,只好逃了出來。”
那個男子的眼睛緊緊盯着他說道:“不對。”雷子明聽了這話之後,不由得嚇了一跳,臉上變了顏色。
他鎮定了一下,看看那個男子沒了下文,知道自己的樣子引起了懷疑,對方還沒證據說自己啥地方不對,急忙說道:“老總,我們真的是討飯的啊。”
“不像。”那個男子果然是對雷子明起了疑心,完全是一種感覺,他感覺雷子明就像是一頭猛虎一樣,即使是身體殘疾了,也會暴起傷人的,這完全是雷子明身上帶着太多的軍人氣質,這瞞不過行家,只要是跟軍隊上的人打過交道的,就能知道,雷子明就是一個軍人出身的人。
雷子明笑起來,說道:“那麼,你看我像是幹啥的?”
那個人看着雷子明說道:“你像是一個當兵的人。”
雷子明點點頭說道:“不錯啊,你很有眼光,我以前的確是軍人,不過,現在已經這樣了,部隊上不要我了。”
“你的胳臂是怎麼失去的?”
嘆口氣,雷子明說道:“行軍的時候,跌下懸崖,跌斷的胳臂,後來耽誤了救治,骨頭已經壞死了,最後截肢了,就是這樣的。”他的話倒也無懈可擊,那個男子皺着眉頭,儘管心裡面的疑心沒有盡去,還是從雷子明的話語裡面找不到任何破綻,胳臂跌斷了,得不到及時救治,造成的截肢也是有的。
那個人說道:“你們來這裡幹嘛?”
笑了笑,雷子明說道:“你看到了,我們討飯來的,如果你們不歡迎,我們走開好了,換一個地方討飯去。”
那個人指了指一個房子,說道:“那裡面有一些食物,希望你們吃過了之後就離開,再也不要裝瞎子了。”
雷子明擡擡手說道:“多謝了,你是一個好心的人。”
那個人看了他半晌,搖搖頭,帶着人走了,雷子明和寧玲來到那個房子裡纔看到,這裡原來是一個伙房,裡面有好多人在吃飯,這些人大都是跟剛纔的那些人一樣,都是穿着便裝扛槍的人。
寧玲把挎着的竹籃子放在腳邊,雷子明坐在一張小板凳上面,這一次,那些人只是看了他幾眼之後,都回頭吃飯去了,看來,凡是來到這裡的人都是免於被懷疑的,雷子明的心裡有數了。
寧玲去拿了幾個饅頭端了兩碗稀飯過來,來來回回跑了幾趟,這才忙完,雷子明把一個木箱子拿過來放在眼前,這就是臨時的小飯桌了。
寧玲小聲說道:“他們都是什麼人啊?”
雷子明搖搖頭說道:“不知道,別打聽,人家的手裡有槍呢。”
“我們也有,而且是短槍。”
“小聲一點,這些人都不好惹,再說了,大家都是中國人,中國人不打中國人,鬧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的,趕緊吃飯,吃完了飯馬上離開這裡。”
“好。”
兩個人也沒有菜下飯,只是喝着稀粥吃着饅頭,跑了一夜,都餓得差不多了,自然是狼吞虎嚥地吃着,雷子明摸了摸嘴巴之後,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雷子明愣住了,這隻手上赫然放着一個饅頭,一個人說道:“多吃一點吧,大兄弟。”
雷子明回過頭來,看到一張清秀的臉龐,這是一個年紀有二十五六歲的婦女,她的腰上圍着一個圍裙,眼睛裡面帶着憐憫的表情,正在看着雷子明。
他笑了笑,說道:“謝謝了,大姐,我已經吃飽了。”
“你們也是游擊隊的嗎?”那個女人低聲說道。
“不是。”雷子明能乾脆地說道。他不屑用別人的名頭來給自己尋求庇護,他就是不屬於任何組織,也不能隨意給人欺負的,自己有一身好槍法,即使這些游擊隊的人很多,他也不放在眼裡,那麼多的鬼子把守的關卡自己都闖了過來,還能懼怕區區一些土民兵?這些游擊隊都是沒有經過正規訓練的,平日裡都是農夫,拿起槍就是游擊隊,放下槍就是農民,毫無戰鬥力可言。
那個女子說道:“噢,我還以爲你們也是游擊隊的人呢,不要緊趕緊吃吧,吃完了飯就走,鬼子快來了。”
“是嗎?”雷子明吃了一驚。
那個女子說道:“村子裡的老百姓都走了,我也要走的,這裡很快就有鬼子來掃蕩了。”
雷子明點點頭說道:“嗯,那麼好,我們這就走吧。”回頭看了看寧玲,她也已經吃完了,手上挎着籃子,臉上帶着興奮,這妮子,看自己殺鬼子很上癮,聽到有鬼子就開始興奮起來了,她還不曉得鬼子的殘暴,打仗啊,那是要死人的。
那個女子很快把剩下的食物用一個包袱包起來,在胸前打一個結,回手拿起一個棍子,說道:“走吧。”
雷子明和寧玲跟着這個女子出了村子,寧玲就跟在雷子明的身後,寸步不離,她的手放在籃子裡,抓着一把槍,三個人向着北面的方向走去,那個女人一邊走一邊說:“這裡有一條上山的小路,很少有人知道,鬼子不會找到我們的,在山上呆上幾天,鬼子就走了,村子裡是空着的,雞鴨鵝狗豬什麼的都被帶上山了。”
雷子明點點頭,眼睛機警地看着四周,這是一個不很高的小山,更遠處有一個煙霧繚繞的大山,他們去的就是那個方向,他不由得問道:“大姐,這裡是什麼山啊?”
“這是虎頭山,是大別山的分支,裡面的地方很大,游擊隊就是從大別山上下來的,人可好了,專門打鬼子,不糟蹋老百姓。”
“哦,這裡就是大別山啊?大姐怎麼稱呼?”
“你叫我劉青青就行,嫌繞嘴,就叫我青青姐也成的。”劉青青是一個很脆快的性格的人,說話絲毫不帶拐彎抹角的。
雷子明說道:“青青姐,你就是下面的那個村子裡面的?”
“嗯,是啊,我家就住在村子裡。”
“家裡還有什麼人啊?”
“還有一個孩子和婆婆,男人死了,公公也死了,都是給天殺的日本人殺死的。”說起日本人來,劉青青就變得咬牙切齒的,可見日本人給她害得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