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明急忙回到剛纔那篇樹林子裡招呼寧玲和劉青青出來,並且把寧玲帶着那把長槍用衣服和油布包着埋在樹林子裡對雷鐵囑咐道:“阿鐵,你對任何人不要說爸爸和姑姑有槍的事情啊,見到了別的孩子也不能說,說出去了,爸爸和姑姑就活不成了,知道了嗎?”
雷鐵點點頭說道:“好的,我誰也不告訴,這是咱家裡的秘密嗎?”
“對,不但是咱家裡的秘密,而且是一個大秘密,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了,別人知道了,就會來殺爸爸和姑姑了。”轉頭對劉青青說道:“看好了阿鐵不要讓他出去玩,村子裡有鬼子成立的維持會。”
“好的。”劉青青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會死人的,雖然雷子明不是害怕什麼鬼子,但是他一個人無法保護周全這許多人。
幾個人牽着驢子向村子裡走去,經過了二牛把守的崗哨之後,很順利地來到村子裡,有老鄉好奇地看着這三個陌生的外鄉人,寧玲用好奇的眼睛看着四周的一切,每當有人看過來的時候,她的眼睛一定直直地看過去,直到別人受不了她的眼睛,她才洋洋得意地換向另外一個目標。
劉青青的表情卻是羞怯的,低下了頭顱,雷子明的氣質是沉穩的,不哼不哈地走着,他還記得村子裡的路,這麼多年過去了,村子裡沒有蓋多少新房子,還是過去的那些老房子,看到的也是老幼婦孺較多,青壯年很少,年輕的女人更是看不到。
來到外公過去的老房子外面,看到了哥哥的孩子墩子,在站在門口,好奇地看着他們,右手的食指伸進了嘴巴鼻涕老長,雷子明還能認得出來墩子,叫了聲:“墩子。”
雷石墩怯怯地叫了聲:“二叔。”
“是,是二叔回來了。”雷子明上前抱住侄子,淚水頓時流了下來,屋子裡有人出來,叫道:“誰呀?”
雷子明側頭看去,是母親圍着圍裙從裡面出來了,他叫了聲:“媽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的媽媽也沒姓名,在村子裡的時候都叫她雷瘸子家裡的,或者是雷二嫂,咱們可以叫她雷媽媽。
雷媽媽抱着雷子明放聲大哭,嘴裡叫着:“柱子,你可回來了啊。”
她捏着雷子明空空蕩蕩的袖管,心裡面很是傷心,說道:“這一年多了,也沒個信來,還以爲,你死在外面了,我做夢啊,做了好多次夢,回回都夢見你滿身是血,在死人堆裡爬呀爬,我想幫幫你,喊你也聽不見。”
雷子明傷心地哭着,還是寧玲在一旁說道:“還是回家哭吧,這裡的人好多。”小姑娘這個時候才懂得害羞一些,扭扭捏捏地搖晃着身體。
“對,還是進來吧。”雷媽媽看着寧玲和劉青青遲疑地說道。
雷子明回身把驢子拉進來,把大門關好,對雷媽媽說道:“這是我媳婦兒,劉青青,這是我兒子,雷鐵,這是我認的乾妹妹,寧玲,玲玲,你叫媽媽吧,這是我大哥的孩子,叫雷石墩,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雷媽媽看到劉青青,說道:“這孩子,粗手粗腳的沒讓你受委屈吧?算起來,你還是第一次登門,按照老禮兒,這是要給一點首飾的,你等着,我都給你預備下的,是一個金手鐲,上面刻着鳳凰的,很漂亮。”
雷媽媽從箱子最裡面翻出一對金手鐲,猶豫了一下,分給了寧玲一隻,給了劉青青一隻,兩個人都不要,雷子明說道:“拿着吧,也不值的什麼錢,主要是老人給的一點念想(紀念物)。”
帶回來的財物不少,都讓雷子明交給了雷媽媽保管着,雷媽媽看到這許多的金條,眼睛也花了,問道:“柱子,你是咋搞來的?是部隊上發的軍餉?”
“什麼軍餉,都是我搶來的,媽媽,您不要問了,收着吧,等日本人打走了之後,我們還要蓋新房子呢,到了那個時候,咱們家就有好日子過了。”
“好,我,還是你媳婦收着吧。”
劉青青說道:“媽媽,還是您收着,這家裡,您纔是一家之主呢。”
“真是孝順的孩子啊。”雷媽媽想到了許文繡,說道:“可惜了,柱子的那個媳婦兒,還沒過門,就死了,殺千刀的日本人啊。”
“媽媽,這幾年,我殺了上百個鬼子,也算是給爸爸和哥嫂、文秀報了仇了,以後,不要提起這些事情啦。”
“啊?你,你出去殺人啦?”
雷子明冷笑道:“我殺的可都是壞人,就是跑去殺了爸爸的那些鬼子,當天就讓我給殺了,上百個鬼子,都殺了,也沒啥,您別害怕了。”
“唉!殺來殺去的,還過不過日子啦。”雷媽媽這幾年花的是雷子明臨走的時候讓張通送來的錢過日子,雖然是客居在王莊,日子還不算是很難過,就連墩子也送到了私塾裡面讀書識字。
晚上,二牛來拿走了一大塊狍子肉,說了一陣子閒話,雷子明和劉青青住在一個屋子裡,另外一間屋子住着雷媽媽和寧玲,帶着兩個孩子,雷子明對劉青青說道:“自從我們在一起,今天才有了實際意義上的洞房,可惜,沒準備花燭,明天進城買一對蠟燭回來點上,就有一點喜氣了。”
劉青青說道:“算了,在一起纔是最主要的,什麼花燭啊,都是擺設,錢還是要省着一點花的,將來,我給你生一個男孩子,你就有了後人了。”
雷子明嘆口氣說道:“有沒有孩子都成的,再說,我有侄子,還有雷鐵,就知足了,再說,以後,我還是要去打日本人的,你在家裡住着。”
“你還要去冒險啊?”劉青青的聲音裡很是不捨得。
雷子明握着她的手說道:“沒辦法啊,日本人不走,只能把他們趕走了,不殺他們,我們永遠也沒有好日子過,我在家裡住上三天,就和玲玲一起走,上山找隊伍去。”
“你小心一點吧。”劉青青勸不動雷子明,只好放棄了。
第二天,村子裡的維持會會長王厚志帶着兩個保安隊的人過來,雷子明正在院子裡劈柴,看到他們來了,站起來說道:“是保長來了?”
“是會長啦。”王厚志嘆了口氣說道:“當了這個會長之後,被鄉親們指着脊樑骨罵。”
雷子明笑了笑,說道:“會長,您有事?”
“你是王麻子的外甥,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說了吧,你在村子裡住着不要緊,要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人,不要跟着別人瞎鬧騰。”
看着這個狐假虎威的維持會長,雷子明笑着說道:“我還要出去的,在村子裡不能久待。”
“你,你要去那兒?日本人說了,不讓村子裡的人出去,都要在家裡務農的,出去了,就是通匪。”
冷笑一聲,雷子明說道:“日本人真的是你爹啊?你這麼聽他們放屁?”
“你,你簡直是反了,反了。”王厚志頓了頓手裡的棍子,兩個保安隊的人也把手裡的槍對準了雷子明,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空氣頓時緊張起來。
雷子明攤攤手說道:“我不出去做事,這一家子大小吃啥啊?你給錢,還是給糧食?”
王厚志說道:“你不要胡攪蠻纏啊,我這是爲了你好,要不,讓皇軍來跟你說,那就不是我這樣客客氣氣的了。”
看着眼前這個漢奸,雷子明氣炸了肺,恨不得馬上掏槍把他給幹掉,把他的全家也殺掉,想一想自己已經年邁的母親,雷子明忍住了氣,說道:“這樣,我給你五十元錢,讓我出去做生意,這個買賣,你划得來吧?”
王厚志眯縫着眼睛看着雷子明,想了想說道:“好吧,你要小心一點,千萬不要做出不利於皇軍的事情,要不,我可不能救你的。”
雷子明返身回屋,拿出五十元的日本鈔票,遞給王厚志,王厚志點了點這筆錢,很小心地放進自己的口袋,說道:“回頭我送三張良民證給你,咱們就算兩清了啊。”
“好吧。”雷子明點點頭,答應下來,能和平解決這件事是最好的,要不,真的要逼他殺人了,洋洋得意而走的王厚志根本不會想到,自己剛剛打鬼門關走了一遭,如果雷子明真的要殺他,就是他長了十顆腦袋也活不下來了。
三天之後,雷子明和寧玲兩個人走上去往縣城的路,雷子明看到,守護桃園縣城的哨兵,還是一如既往地搜查過往的行人,雷子明的身上沒有攜帶違禁品,很坦然地走過哨卡,他進城之後,找到王可馨住的那所房子,敲門之後,半天,門纔打開,出來一個披衣的男子,惡聲惡氣地說道:“你要幹嘛?”
雷子明指着屋子說道:“咦,住在這裡的兩個女人呢?”
“什麼女人?沒有,去去去……”
雷子明沒理會他,推開他的身體闖了進去,屋子裡一個衣冠不整的女子慌慌張張在穿衣服,卻沒發現王可馨,就連僱請來照顧王可馨的劉嫂也看不見了。
“你要幹嘛?快出去。”那個男子很快反應過來,追上來大聲喊道。
雷子明劈手揪住他的脖領子,瞪着眼睛說道:“說,是不是你害死了她們?”
“我,我沒有,原來的這個房子是一個叫劉嫂的女人的,她賣了房子就走了。”
“什麼時候走的?”
“兩個月之前吧,你認識她?”那個男人猛然醒悟過來。
“她們去了哪裡?”雷子明沒有理會他的反問。
“不知道啦,早就走了,也沒留個話兒。”
雷子明鬆開手,帶着寧玲走了出去,在巷子口呆了半晌,不曉得王可馨在自己離開的這兩年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什麼事情都是可能發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