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許毅的選擇
第一次總算捱過了，雖然那四十分鐘驚魂動魄，但比他想象的要好太多，他的許毅一定能熬過這一劫，賀朱焰是這樣以爲的。
然而恰恰相反，許毅情況要比歐俊傑預想的要糟糕很多，他也說了，他沒有想到許毅的反應會那麼激烈。在此之前他接觸很多深度毒癮的病人，只有將已無可救藥的深度吸毒者強制切斷毒源長達一個禮拜時，他們纔會出現許毅的那種狀況。也就是說許毅，可能已經無可救藥。
“賀先生，我想可能你要做出選擇了。”經過十天的治療和觀察，這一天歐俊傑提前給病人‘家屬’下達了通告。
“你請說。”賀朱焰從病牀上坐起來，拔掉手上的點滴，再摸了摸額頭的綁帶看有沒有鬆掉。
昨天，第三次治療當中，許毅用病房的花瓶砸了賀大少的腦袋。原本應該用束縛帶把病人固定在病牀上，可賀大少偏偏不讓，要自己去充當那束縛帶，活該被砸被打。賀朱焰注意到了，每當給許毅上束縛帶或者繫住他的雙手時，他就會異常緊張、驚惶，也許是之前的遭遇讓他對‘捆綁’產生了深深的恐懼，所以賀朱焰不準別人綁着他，寧願自己去承受他的暴戾他的發狂。
這十天來，賀朱焰已吊了好幾瓶生理鹽水，原因是身體脫水，而脫水的原因是眼淚過分流失。
“你應該注意到了。”歐俊傑走上前把輸液管關上才接着說，“許先生的反應很奇怪，我是說相比別的…吸食者。”
賀朱焰沉思了一會兒，點頭。的確奇怪，吸毒者在吸食毒品以後都是一副飄飄欲仙的樣子，只有在缺乏毒源的情況下才會出發瘋發狂，而許毅正好相反。歐俊傑在給他注射替代的生物鹼以前，他大多時候都是安靜的，可注射以後他就開始狂躁起來，絲毫沒有‘吸食’後的快感。
“這是爲什麼？”
歐俊傑抿了抿脣，面露欽佩，“許先生實在是個了不起的人，我想不出他是以什麼方式鑄成了那樣強大的意志。”
“然後呢？”賀朱焰有些不耐煩了，我的許毅不需要你來誇讚，我當然知道他了不起，有屁快放吧！
“……也就是說在注射以前，他可以憑自己的意志壓制住毒癮，但是在攝入生物鹼以後，他的大腦和神經失控，導致他以癲狂的方式來發泄他的不滿。”
“不滿？”賀朱焰不明白，什麼不滿？
歐俊傑點頭，“是的，不滿。我想正如你所說，許先生非常憎惡我們對他所做的，他並不想依賴於這種東西，哪怕是爲了維繫他的生命。所以，我想賀先生應該做出選擇。A，繼續‘替代物’治療，但這以後他可能再也擺脫不了這一類東西，我會盡我所能延續他的生命。”
“多久？”
“五年十年，或者更長，你知道的，這種人苟延殘喘也能拖上一些年頭。”
賀朱焰擡手去錘額頭，卻忘記自己有傷，疼得他又掉了水豆子，“其他選擇是？”
歐俊傑伸出第二根手指，“B，斷絕‘替代物’，我是說完全，大約半年以後他的身體會開始恢復。”
賀朱焰沒有出聲，等待着對方把話說完。
“而在這之前的半年，他隨時都有可能因心臟驟停而…死亡。”最後歐醫生給出選擇，“A，或是B?”
賀朱焰用力抹了一把臉，然後閉眼揉着紅腫的眼睛，“我想選A。”
歐俊傑挑眉，“確定？”
賀朱焰卻搖頭，“我想選A，但他會選B。”說到這兒賀大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歐醫生你不知道，我在他面前沒有任何說話的份兒，他說什麼我不敢不聽不敢不從，他就是要我的命我也得雙手奉上。”
“所以？”
“B…”
他想選A，可是許毅的恨他承受不起…
有千千萬萬的食肉蟲鑽進了內臟，由裡向外地啃食着他的每一個細胞，癢、痛、麻，可是他要怎麼剖開胸膛肚皮去抓去撓。
‘嚓嚓嚓’，耳邊咀嚼的聲音越來越響，很快耳膜就只能接收到這種聲音。慢慢地，感覺不止是小蟲子，還有什麼更大的東西，因爲他又聽到骨頭被‘咔咔咔’咬碎的聲音。
漸漸地，又不止是癢、痛和麻，那已經是人類詞彙無法形容的感覺，如果真的要說，大概可以想象成蛇蟲鼠蟻從他嘴裡鑽進去，他拼命想咳卻咳不出來，而下一刻那些東西又咬破他的皮囊從裡面鑽了出來。如此反覆，鑽進鑽出，每一次都把他的肺腑往外拖出一些。人的感知神經不是會麻木嗎？不，不會，那些蛇蟲鼠蟻每一次的活躍，他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爲什麼他還不死…
賀朱焰正在給牀上的人擦拭汗水，見他伸出手趕緊詢問，“要什麼，我拿給你！”
“唔…”牀上的人指了指牀頭的行動電話。
“要打電話給誰？你說，我幫你打。”
手指仍然指着電話，賀朱焰只得給他。一分鐘後電話又遞還回來，賀朱焰不明就裡，拿在手中一看，屏幕上有四個字，【槍有沒有】。
賀朱焰抽了一口氣，輕聲說，“沒有。”
電話又被拿了去，這一次只有一個字，【刀】。
“沒有！沒有！”
【幫我。】幫幫他，不管是槍還是刀，幫幫他吧，快點結束，結束這種噩夢，他真的受不了了…
“妄想！許毅你妄想！”賀朱焰一把抓起渾身戰慄的人，掐住他的下頜，“我告訴你，你要敢去想那絕對不可能的事，我保證，我保證讓艾九走在你前面！火狐說到做到！”
許毅的眼睛睜大了兩秒，而後慢慢躺回軟枕。就在賀朱焰放鬆警戒的時候，他突然又昂起頭用最快的速度，往牀頭的棱角撞去。尖角對準的不是額頭而是脆弱的太陽穴，可以確定如果成功的話，他的目的就能達到。
然而，賀朱焰的速度永遠比他快。他的頭部最終撞在了一隻手掌上，以他這力道，棱角差點□□了賀朱焰的手背。
又一次失敗，許毅沒有放棄，想要再接再厲，可是賀朱焰的下一句話讓他停止了動作。
“許毅，別讓我瞧不起你。”
在別人眼裡，紅幫的賀大少，夠狡猾夠奸詐，卻不夠和強大聯繫在一起。只有許毅知道，這是一個鬼神一樣的人。潛意識裡，能夠被這個男人認可，能夠被這個男人仰望，甚至把這個男人踩在腳下，是許毅一種無與倫比的成就。他無法忍受一個他居高臨下對待的人，對他說出‘瞧不起’這種話。正如他此刻所遭受的噩夢，他無法忍受。
“別怕，有我在，有我在…”賀朱焰將顫抖的情人抱進懷裡，輕拍安撫。
許毅一接觸這雙手就像蔓藤一樣纏了上去，整個人蜷縮在賀朱焰懷中，雙手緊緊箍住他尋求庇護。一波又一波的風暴襲來，身體連同心臟一起抽搐哆嗦，好累，再不停下來他就要累死了。可是，要怎麼停下…
“唔！”賀朱焰只是悶哼了一聲，然後就任由懷裡的人撕咬他的肩膀。“寶貝，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愛我。”愛到想吃了他。
賀大少邊流淌邊說着自我安慰的風涼話，等到懷裡的人睡了過去，他才放下人搖搖晃晃地走出病房，然後捂住血淋淋的肩膀，用最後一口氣大喊，“快來…”快來救命啊，可惜還沒喊完人就縮在了地上。
這已經是賀大少不知第幾次痛暈過去，可憐喲。
作者有話要說：向賀大少致敬，幹得好，很快偶就會給你福利的～～等着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