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今生今世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蘇籬只記得自己無數次置身於一個溫暖狹窄的柔軟甬道,出出進進,狂放奔涌,無數次泄閘,無數次暢飛上雲霄。
最終徹底疲憊時,意識逐漸清醒,才發現辛果兒早已在他身下綻放爲一朵成熟嫵媚的嬌羞花朵丫。
她的綠裙幾乎完全碎成布片,猶如四月荷塘的碧色團葉,凌亂輕盈,泛着翡翠般柔軟剔透的熒光。
而初綻新荷般的辛果兒,就躺在那片碧綠荷葉上,髮絲凌亂攤開,緋色臉頰,嫣紅脣瓣,身體的白皙肌膚完全被染成嬌豔的粉紅。
不用說,這種粉紅當然是激烈過後的體態。
蘇籬大吃一驚!
“這個……怎麼回事!”
他疲軟的那部分還留在她身體裡,可是他卻毫不留情退出來,驚愕地看着剛剛在他身體下綻放成花的辛果兒,毫不留情地將她推到一邊,站起來抓住浴巾遮自己的身體。
辛果兒震驚地睜大雙眼,完全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
剛纔那繾綣溫軟的一幕幕,難道是她在做夢媲?
可是,身上分明還留有他情致濃憨時留下的嫣紅印記啊……那一個個印記就像是一朵朵小花般盛開在她雪白肌膚上,水衝不掉,毛巾擦不去,分明是真實存在的啊!
臉頰上的羞怯和濃情逐漸褪去,辛果兒站起來,麻木地打開淋浴器,站在水簾下面傻傻發呆,蘇籬從她身上站起來時臉上那種驚愕和不的表情,真的令她好難過......身上每一寸肌膚剛剛體會過的,到底是溫存,還是凌遲?
甜蜜溫軟的夢總是那麼容易醒,繾綣過後的傷心,其實比沒有甜蜜之前更冷冽更傷人。
辛果兒幾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自己家的,隻影綽記得被他帶上汽車,然後渾渾噩噩進入夢鄉。
醒來時,一室昏暗,已然進入深夜時分。
辛果兒掀開被子下牀,屋裡冷氣很足,她脊背上的毛孔一陣收縮,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雙臂交叉着抱住自己的身體,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着一套男士T恤和大短褲,短褲很寬鬆,她站起來,那條短褲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哦,想起來了,她衝完澡後,蘇籬打開浴室門,默默將這套衣服拿進來讓她換上。
想起他臉上那種寒徹入骨的陌生感覺,她不由得身體一陣無力,軟軟癱到窗戶前。
窗外萬家燈火,鷺島的夜晚星火璀璨,美麗浪漫得令人窒息。
仰頭,閉眼,她將所有的憂傷和黯然全部隱匿於細密如同蝶翼般的睫毛之下。
然後,有某種清涼的液體緩緩瀰漫出來,順着臉頰蜿蜒而下,涼薄苦澀,一如掛在她脣角的那抹自嘲。
早晨在蘇籬家經歷的那一幕幕刻骨繾綣,就像是她那件碧綠色連衣裙般,成爲一灘破碎凌亂的殘夢,細細碎碎,一點點凌遲着她黯淡無光的心房。
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窸窣響起,她嚇了一跳,睜眼,回頭,依稀微光中,看見被她鐫刻進心臟的那個人恍然站在門邊。
“醒了?”他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沙啞溫柔,“你睡了一整天,錯過午餐,又錯過了晚餐,那麼,現在洗漱一下,出去吃點東西吧,要善待自己。”
她苦澀地笑,她錯失的,豈止是午餐或者晚餐?
她千瘡百孔的心,豈能出去吃點東西就能治癒的?
其實,有那麼一點點無奈的,她辛果兒,爲什麼如此傷春悲秋不灑脫?
事先分明想得很好,也很鑑定地下過決心的,現在又是什麼狀況,難道後悔了嗎?
不不不……
她立刻搖頭,甩掉那個連自己都討厭的自己。
強打起精神,撐出一點自認爲灑脫的笑意,學着陶甜甜的樣子,大喇喇對蘇籬咧嘴一笑:“我不餓,要不,我們去喝酒好不好?這樣的夜晚好像很適合喝酒哎!呵呵!”
“不好,”蘇籬皺眉搖頭,“你一天沒吃飯,不適合喝酒的。”
“我吃過早飯的呀!”
她脫口而出,立刻後悔打住。
她有一種預感,從今往後,只要跟“早晨”有關的東西,她都會神經過敏了!
蘇籬顯然也不自然了那麼一瞬,立刻回過神來,站在路燈投射進來的一束光柱裡,不疾不徐淡然說道:“早上的食物,你不覺得有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她心虛,欲蓋彌彰地爭辯。
“有什麼問題,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字字珠璣,可恨的是,偏偏語氣那麼平淡,就像是在揭穿小朋友的無聊惡作劇一樣,情緒絲毫不會爲之產生波動。
他的這種淡然和無所謂,深深刺痛她的自尊,早上發生的那些事情算什麼,他完全都不會在意吧?
虧她還白白擔心呢,其實他根本就無所謂,甚至都懶得跟她計較或是生氣,對吧?
不在乎,不計較,無所謂!
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淡漠更能傷害人的心?
她避開他的眼神,扭頭看窗戶,略微有點煩躁地說:“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換衣服!”
他沒有說話,漠然轉身走到客廳等待。
她打開衣櫃,胡亂翻找一通,一件滿意的衣服也找不出來。
原本打理整齊的衣櫃頓時被翻成亂糟糟的景象,一如辛果兒亂糟糟的心情。
心煩意亂,索性閉着眼睛胡亂抓過一件裙子換上,來到客廳,見蘇籬還坐在沙發上,只開了一盞昏暗的檯燈,影綽燈光下,越發顯得他的表情說不出的蕭索涼薄。
她沒再說話,從門廳櫃上取下斜挎包掛到肩膀上,轉身出門,哐,將門摔出一聲巨響。
她的腳腕還沒有好利索,但卻發了瘋似的從車庫裡倒出汽車,顧不得踩離合時的疼痛,駕駛着汽車,風馳電掣離開住宅區,擠進川流不息的馬路,毫無目的地向前衝。
她完全沒有任何目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幹什麼,只是覺得心裡憋了一團悶氣無法抒發,就連車內的氣壓也低得令她穿不過去,她唯有使勁踩油門,拼命往前衝,才能從車窗得到些許氧氣,不至於立即窒息。
她覺得自己如同一條付出了血的代價,將浴缸撞出一個窟窿跳出去逃生的魚,滿以爲外面承接它的會是無邊無際的大海,不料卻只有乾涸和死寂。
她還有家人,還有事業,還有很多很多值得珍惜和回憶的事情,還沒有資格就這麼生生讓自己窒息身亡,不懂事和幼稚的行爲,十六歲那年做過一次就已經足夠慘痛,她不能再一次折磨自己的家人。
……
頭腦漸漸清醒,然後,她緩緩踩下剎車。
轉臉看窗外,很巧,正好有一家酒吧。
需要喝酒的時候,恰好就有一家酒吧,如此看來,上天給予她辛果兒的,並非只有不順心吧?
苦笑一聲,放下手剎,打開車門。
一條腿剛伸到車外,辛果兒立刻看見兩條白褲腿攔到她腳前——
擡頭,正好對上蘇籬略含薄慍的臉,“你瘋了嗎?”他情緒稍稍有點激動地嗔責她:“知不知道你剛纔闖了幾個紅燈啊!太危險了!”
“所以你就不要跟着我闖紅燈啊!”辛果兒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衝着蘇籬大吼一聲:“用不着你管!”
轉身,咚咚咚往酒吧走。
走了幾步,猛然回頭,又吼一句:“不要跟着我!”
蘇籬攤手搖頭,掄起拳頭,一拳砸到人行道的綠化樹上,痛得半晌回不過神。
才八點多,酒吧裡已經呈滿座狀態,人聲喧鬧,再加上高分貝的音樂,令辛果兒一進門,就有一種跳進餃子鍋的感覺。
轉頭看看,額,幸好,沒跟進來!
於是在吧檯邊坐下,招手跟酒保要炸彈。
所謂“炸彈”,是鷺島酒吧中盛行的一種飲品,好幾種烈性洋酒攙和在一起,喝一口,直接從喉嚨辣到腸胃,一路躥着火苗,如同在身體裡掀起熱颶風,因而得名炸彈。
以辛果兒的家庭和教養,坐在鬧哄哄的酒吧裡喝炸彈,擱在平時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今天除外,她覺得自己反正都已經千瘡百孔了,再弄點炸彈將自己徹底撂翻也沒什麼大不了!
沮喪失落統統放下,融入炸彈一口吞掉!
炸彈這玩意兒,果然火辣辣扎喉嚨,夠勁!
一杯又一杯,辛果兒擦掉被火辣酒液嗆出的眼淚,忘掉煩惱忘掉失落,拼命追逐那股火辣的酒液,沉醉於其中,彷彿真的可以獲得忘我的輕鬆。
她喝得很專注,很癡迷,從進門開始,趴在吧檯上開始猛灌自己,頭也不曾回一下。
所以,她當然沒發現坐在她身後不遠處座位上的蘇籬。
他皺着眉頭看着她,看着她發瘋似的一次次招手要最烈的酒,沒有阻止,也沒打算阻止。
就讓她放縱一下吧,那樣家庭的孩子,這樣的放縱機會也是極其不易的。
辛果兒機械地一杯一杯幹着炸彈,腦袋越來越沉重,喝到最後,已經數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
迷迷糊糊中只覺得眼前似乎擺了一大堆空酒杯,胃部撐脹得極其不舒服,她傻笑着從那一大堆空酒杯中擡起頭,再次衝酒保招手,酒保的帥氣笑容隱藏在一大束朦朧光暈中,辛果兒接過酒杯,隔着燈光望酒液和酒保的臉,覺得那名酒保的臉似乎一直在變,終於變成蘇籬的臉。
“籬兒……”她傻笑,晃晃酒杯,於是蘇籬便掉進一個有着白色泡沫的漩渦,破碎,零落,不留片痕。
“籬兒!”她驚呼!
“我不搖晃酒杯了,我不調皮了,我努力乖一點……你出來,出來好不好……”
酒杯跌落在吧檯,又骨碌碌滾到地板上,碎成一堆玻璃渣。
籬兒的臉,再也看不見。
“籬兒……”她驚駭呢喃。
之前想好的一切堅強和淡定,在這一刻統統拋諸腦後,辛果兒望着地上那一堆玻璃渣,忽然間張開嘴巴哭的像個孩子。
蘇籬搖頭,終於忍無可忍,無奈地站起來,打算走過去帶辛果兒離開酒吧。
沒料到的是,竟然有人先他一步走了過去——
“小姐,怎麼啦?很傷心嗎?我陪你開心好不好?”漂染了幾綹亮藍頭髮的年輕小痞子湊過去,不懷好意地去拉辛果兒的手。
也難怪,辛果兒長得瘦高漂亮,皮膚白皙氣質出衆,服裝皮包也都是很低調的高端產品,誰都能看出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富家千金,趁機揩油的小痞子倒是識趣的緊!
蘇籬立刻沉了臉,大步走過去,一把打掉小痞子的手:“放開她!”
“走,我送你回家——”他將滿臉淚痕的辛果兒從高高的吧椅上抱下來,架着轉身往外走。
小痞子先是嚇了一跳,待看清楚蘇籬消瘦的體型後,頓時一陣冷笑,朝某個方向打了個呼哨,須臾間便衝過來四五個小年輕,前前後後將蘇籬和辛果兒圍到了中間。
“***年……哦不,應該稱呼大叔比較合適!”爲首的藍頭髮嘿嘿笑着伸手拍拍蘇籬肩膀,“這位大叔,以你的年齡,其實已經不適合來泡吧了。所以嘛,放下這位大姐姐,自己離開吧!”
寡不敵衆,孤膽英雄只是不成熟少年的衝動罷了,蘇籬早就過了那個血氣方剛的年齡。
所以,只是淡然冷笑一聲,不疾不徐說到:“小兄弟,麻煩你們讓一讓,她是我的朋友,我現在得送她回家。”
那些小痞子哪裡肯輕易買賬,到嘴的肥鴨子,誰也不願意就這麼飛了。
何況他們一致認定蘇籬不過是和他們一樣的人,豈能願意將好不容易碰到的大便宜拱手讓給蘇籬,於是圍住蘇籬糾纏不休,推推搡搡,藍頭髮不耐煩地伸手就去抱辛果兒,試圖強行將她搶走。
“放手!”蘇籬大吼一聲,信手一推,將藍頭髮推得向後踉蹌好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嗬,哥們兒有種,還敢動手打人啊,嗯?”藍頭髮登時變了臉色,凶神惡煞般衝過來,揪住蘇籬領口,掄起拳頭就要往下砸。
“住手!”
一聲猛喝憑空響起,緊跟着,藍頭髮的手腕被從他身後伸過來的一隻手牢牢鉗在半空,絲毫動彈不得。
“蘇大哥——怎麼回事?”
蘇籬愕然回頭,站在他面前的是極其養眼的一對男女,男的高大健碩,女的嬌俏玲瓏,兩人都戴着寬大的墨鏡,一時看不出何許人也。
“我是豆蔻啊——蘇大哥不記得我了麼?”
女孩將墨鏡向上擡了擡,蘇籬頓時心裡咯噔一下,好熟悉的面孔……
豆蔻是葉菁的親妹妹,姐妹兩的面貌自然有那麼六七分相似,酒吧燈光昏暗朦朧,乍一看之下,更是難以辨別。
不過他倒是想起來了,很多年前,他曾經利用機長的職務,讓沒有身份證的豆蔻搭過一次“便機”,將她帶到首爾,之後很多年就再也沒見過面。
時光倏忽進入倒流,那時他神經質似的相信一個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女孩子,原因只有一個:因爲她有一張酷似葉菁的臉。
“哦……豆蔻,你來到鷺島了,真巧……只可惜,沒想到會是在這種不好的場合再見到你……”他欣喜,卻又無奈苦笑。
“沒關係,有他呢——”豆蔻羞澀地瞅一眼已經將藍頭髮揪到旁邊教訓的高大男子,“他很擅長處理這種事情!”
呵呵……很多年前匆匆幫助過一次的茫然無措女孩,闊別多年後再相見,竟然變得如此活潑歡樂,毫無疑問,絕對是那名男子的功勞。
“謝謝你們——”蘇籬真誠感激着,看看懷裡醉眼流波的辛果兒,伸手將她蓋了滿臉的凌亂頭髮撩到她耳後,無奈地苦笑一聲:“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她喝醉了,我打算送她回家,沒想到會招惹來麻煩——”
“沒關係蘇大哥——”豆蔻連忙擺手,待到看清楚蘇籬懷裡人兒的臉,頓時大吃一驚:“呀!這不是果兒姐姐嘛!”
“你認識她——”蘇籬頓時噗嗤笑了,“這個世界好小!”
豆蔻還沒來得急解釋箇中緣由,高大男子已經拎着藍頭髮來到蘇籬面前,衝辛果兒努努嘴,皺着眉頭問蘇籬:“他說,她一直獨自在吧檯喝酒?”
“是的。”蘇籬點頭。
豆蔻也跟着皺了眉頭:“怎麼啦雲錚?我正打算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蘇大哥,就是曾經免費讓我坐飛機的那位機長大哥,我對你說過的哦~~他懷裡的是辛果兒,辛博唯的妹妹。”
被她喊做“雲錚”的男子,鬆開抓在藍頭髮領口的手,訝異地瞅了瞅辛果兒的臉,“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癡情傻公主啊!難怪會跑到酒吧來買醉!”
蘇籬苦笑,不置可否。
雲錚卻忽然板了他那張俊臉,衝蘇籬疏疏一笑:“蘇先生,我冒昧地奉勸你一句:不要傷女人的心!尤其是深愛你的女人,不要讓她的心受苦,一點都不要!否則你以後會無窮無盡地後悔。”
“其實,這裡面有點誤會——”蘇籬無奈搖頭。
“所有的誤會都取決於當事人的態度——”雲錚認真糾正:“如果她不是那麼無望,就不會獨自來這裡將自己往醉裡灌。蘇先生,不管今天這件事的起因是什麼,但是以後,希望你對辛小姐好一點,不要再讓她傷心!”
蘇籬真的有點欲哭無淚之感,說到辛果兒喝酒的起因,那恐怕得追溯到早上發生的那場“血案”!
而早上的事情,他真真是打掉了牙齒只能往肚裡吞,這事兒要是說出來,別說別人,恐怕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像是在撒謊,世界上哪裡會有這種荒唐的事情——女人下藥強了男人!尼瑪!
也不知雲錚究竟是什麼來頭,總之,藍頭髮那幫小痞子在被他耳語幾句之後,頓時唯唯諾諾退到一邊,連逃跑都不敢,惶恐地萎縮着等待發落。
辛果兒這副狀態實在不宜在酒吧久留,於是蘇籬匆忙向豆蔻以及怪脾氣的雲錚揮手告別,帶着辛果兒離開酒吧,送她回家。
她醉的很厲害,這種情況當然不適宜回辛家,蘇籬明瞭,直接將她送到她自己單獨的那套房子。
剩下的事情,幾乎不用多說,其實真的就像所有男人送醉酒女人回家一樣,很狗血很平淡,無非就是她吐了一地,他皺着眉頭打掃乾淨,然後又無奈地幫她洗澡,換上乾淨睡衣送到牀上,坐在牀邊守候照顧,然後在她後半夜逐漸酒醒的時候,默默離開。
再後來,蘇籬以爲辛果兒會去找他,他亦曾在深夜裡駕駛汽車偷偷路過她的房子,遠遠地望那一盞柔和燈光。
不料她卻再也沒在他眼前出現過,直到他假期結束回到國際航線繼續駕駛着飛機獨自在大西洋上空飛來飛起,亦再也不曾有過她的消息。
直到九個月後的一天……
那天,他像往常一樣,得到指令後操縱着滿載乘客的飛機徐徐起飛,朝着蔚藍的天空平穩飛去。
這一次的航程是十三個小時,晴空,白雲,天氣非常好,帶動着心情也跟着很輕鬆。
蘇籬熟稔地操控着飛機,偶爾跟副機長交流一下專業話題,甚至還能抽出時間享用空姐羞答答笑着送過來的愛爾蘭咖啡。
可是很,這種祥和便被突如其來的驚人消息所打破——
飛機上有一名孕婦在航線行駛到一半時,忽然出現腹痛症狀,經醫務組檢查,結論是她已經進入臨產狀態。
孕婦早產這種事情,在飛機上鮮有發生,因爲按照法規,別說臨產期,就算孕期婦女,一般來說除非醫療需要或是其他很重要的特殊理由,都會被拒籤,根本就不會坐到飛機上來。
蘇籬不僅有點惱火:“地勤怎麼回事,九個月的孕婦還敢往飛機上放!”
“她持有簽證,屬於正常乘客,估計是有什麼特殊身份吧……”空姐耐心解釋,然後苦着臉嘀咕:“飛機上的醫務小組沒有接生經驗,咱們也沒有接生環境,怎麼辦呀,唉!”
“什麼特殊身份?”蘇籬不耐煩地問。
“不知道呢,只知道乘客名字叫辛果兒,”空姐忽然眼睛一亮:“咦,她跟我們國家領導人的姓是一樣的哎,會不會是皇親國戚啊!沒想到哈,咱們飛機上還能接待這麼大的人物……”
辛果兒……辛果兒……
這三個字,早已經在蘇籬腦子裡轟然爆炸開!
九個月的孕婦……那麼九個月之前,如果他沒算錯的話,那豈不是……
“操!”
有生以來,溫潤儒雅的蘇籬第一次扯開嗓門兒爆了粗口!
“距離最近的機場還有多長時間!!”蘇籬牙齒咬得咯嘣響,粗聲粗氣吼道。
副機長慌忙搜查數據,“咱們現在已經進入大洋上空,距離最近的是一個小型軍用機場,按照當前速度,三小時後可抵達,返航的話,大約需要四小時多。”
“當然不能返航!!”蘇籬重重地拍了拍操縱檯,粗暴大吼:“聯繫那家軍用機場!迅速!”
“可是……”副機長一臉疑惑,額角滴着冷汗,小心翼翼提示:“我們沒有權利直接聯繫軍用機場,只能報告指控中心,由他們來協調做安排。”
“那還等什麼!趕報告啊!”
蘇籬又一次大聲咆哮……密封的駕駛艙內,副機長耳膜幾乎都要被他的強大聲波震破,一臉無辜地拿起通話器,忙不迭開始跟地面聯繫。
蘇籬恨不得一腳將飛機跺個窟窿出來,滿腦子都是無窮無盡的粗話,尼瑪,辛果兒要生孩子,要在飛機上生孩子,要在飛機上生他蘇籬的孩子!
他怎麼就忽然間要升級到爸爸輩兒了!!!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啊操!!!
回憶的大門呼啦一聲開啓,時間回到九個多月前,那荒唐的一個上午就像一場午夜的醉夢一般不真實,可是,就是那麼一個不真實的夢,竟然就有了副產品啊噗嗤!!
難怪九個月以來從未有過辛果兒的消息,難怪她再也不在他面前出現,原來她是揣着他的種子躲起來精心呵護着等待發芽開花呢!
直到結了果子該落蒂了,這才肯讓他知道嗎?
笨女人!一個人懷孕不辛苦嗎?沒有男人照顧也願意懷孕嗎?打算獨自承受一切後果和責任嗎?如果不是上了這趟飛機,如果不是早產,還打算帶着他蘇籬的孩子獨自過一輩子嗎?
笨女人!她究竟知不知道其實蘇籬天生就是個受虐狂,喜歡被各種女王強勢摁倒凌虐着啊!她究竟知不知道她那天早上的表現有多麼令他驚訝令他喜歡,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她身上竟然具有女王的氣勢!
九個月以來,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她能再次衝到他家,像那個早晨一樣,給他下藥然後強勢將她摁倒欺負了!
難道她不知道他骨子裡是一個悶***的男人麼……她不主動出現,會讓他誤以爲她後悔了,不願意再見他了啊!
所以,如同對待葉菁一樣,他眼睜睜看着她離開,去了另一個男人懷抱裡,再也沒有希望回來,於是便選擇放棄,躲進蝸牛殼裡默默承受寂寞和思念,從來不曾想過會主動爬出來去勇敢爭取。
辛果兒,難道你不知道,你深愛的蘇籬,其實只是一隻膽小的蝸牛麼……
辛果兒,讓你一個人獨自經歷孕期,應該要照顧你的男人卻一天也沒能盡義務,對不起……
早孕反應一定很不舒服,後期拖着大大的肚子,一定更不舒服,辛果兒,你都是用什麼樣的力量去克服這些難受的啊……對不起!
心甘情願放棄身材放棄漂亮,甚至還要頂着“單身媽媽”的壓力,辛果兒,是什麼樣的憧憬和動力,讓你一直堅持着沒有放棄我蘇籬的寶寶啊……對不起!
辛果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千句一萬句對不起,如果你願意接受,我將用餘下的一生來照顧你,來彌補虧欠你的一切,來體會和珍惜你的深情,好嗎?
辛果兒也沒有想到,肚子裡的寶寶竟然這般性急,等不到飛機趕到機場,竟然在半空中就呱呱墜地!
哇……哇……
嘹亮的啼聲在飛機上響起,辛果兒疲憊而滿意地笑了。
寶寶,這是你爸爸工作的飛機,你爸爸正在爲我們駕駛飛機呢,你知不知道?
爲了保住這個孩子,她躲避着家人、放下了工作,獨自偷偷生活着,然後打算到國外,找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將孩子生出來,不讓孩子承受任何偏見和歧視。
距離預產期還有十五天,她也沒想到竟然會發生早產,在蘇籬駕駛的飛機上生下他的兒子,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呢?
“好漂亮的孩子——”
飛機醫務組成員圍着辛果兒剛生下來的寶寶讚不絕口,寶寶真的很討人喜歡,繼承了辛果兒的白淨皮膚,長胳膊長腿,將來個頭必定不會矮,最吸引人的是那雙黑晶晶的大眼睛,璀璨瀲灩,彷彿收納了漫天星光的兩汪湖水,迷人得簡直無法用詞語形容。
那是他爸爸的眼睛呢……
辛果兒開心地笑了,鼻子有點酸酸的,眼眶也情不自禁溼潤起來。
籬兒,我的籬兒,謝謝你送給我的這個迷人寶貝!
初次生產的辛苦自不必言,她累得渾身脫力,卻不肯聽醫生的話乖乖睡覺。
拼命強撐着,目不轉睛望着躺在身邊的小寶貝,那麼稚嫩的小傢伙,白嘟嘟胖乎乎的,實在太可愛!
那是她和蘇籬的基因交織在一起組合出來的小生命呢,他的面貌裡有太多太多他的影子,她越看越癡迷,一刻都捨不得閉眼!
籬兒,今生今世得不到你,幸好還有這個孩子作伴,讓我整日看着他那張酷似你的臉,也就滿足了……
她淚眼迷濛,心酸,亦滿意。
實在累得撐不住,迷迷糊糊睡去。
醒來時,置身於一片潔白之中,恍然睜眼四顧,才發覺原來是醫院。
“你醒啦?胳膊上插着針呢,別亂動——”
柔和的男聲在牀邊響起,同時,一隻潔淨溫暖的手伸過來,輕輕按住她正打算撐着牀沿往起坐的那隻手。
一種陌生的、卻又恍惚存在於記憶中的男性氣息恍然襲來,瞬間充斥她的鼻腔。
潔淨,溫潤,淡淡的甜橙暖香。
是誰說過,甜蜜蜜的事物會給人帶來幸福感,所以,他選擇使用橙子香水,呵呵……
“籬兒……”
辛果兒呢喃着,恍若還在夢中一般,難以置信睜眼,果然,牀邊站立着的,是那個被她鐫刻到骨頭裡的熟悉身影。
“果兒,”他微笑,伸手爲她拿靠枕,又彎腰將她抱起,輕輕放到抱枕上,看着她的眼睛溫柔地笑:“辛苦你了……睡夠了麼?喝點湯——”
他將湯匙放到自己脣邊,輕輕地吹了幾下,又試了試溫度,這才遞到辛果兒脣邊。
這勺湯,纔剛剛接觸過他的嘴脣呢……
辛果兒有點羞赧,紅着臉,遲疑地張嘴,入口溫熱,有濃郁的參味兒。
一口一口喝完湯,她一直沒有說話,只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唯恐一開口就會醒來,美好的一切都會隨之煙消雲散。
“你在想什麼呢?不會是生孩子生傻了吧?”蘇籬輕輕笑着調侃,望着小心翼翼、甚至帶着虔誠的表情去喝湯的辛果兒,他心裡說不出的內疚和酸澀。
“蘇籬,是你麼?”辛果兒眼眶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溼潤,“這些場景都是真的麼?我不會是又開始做夢了吧?”
“沒有,不是做夢——”蘇籬強烈自責着,搖頭,綻出一臉溫軟笑意,側身指指旁邊的嬰兒牀,“你看,咱們的兒子正在睡覺,一會兒醒來後就得要吃奶了,醫生說初乳一定要餵給孩子,你得有個思想準備哦!”
辛果兒臉又紅了……
母乳餵養,懷孕時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一想到待會兒要當着蘇籬的面兒實施,還是有點難爲情啊!
“別猶豫,別害羞,母乳餵養是一件偉大的事情,果兒,我相信你一定會是一個偉大的媽媽,我會陪着你——”
蘇籬鼓勵地望着辛果兒,始終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曾鬆開。
“……”
辛果兒嘴脣動了好幾下,沉吟良久,終於垂眸開口:“蘇籬,我還以爲你會怪我呢……”
“我怎麼會怪你,果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感激你!”蘇籬搖頭淺笑,滿面內疚:“你給我生下這麼漂亮健康的兒子,果兒,我好感激、好開心!”
“可是,之前,我都一直……”
“那都是我的錯——”蘇籬知道辛果兒要說什麼,直接打斷她的話,“你沒跟我說懷孕的事情,都是我的錯,我讓你那麼傷心,我沒有給你任何希望……果兒,對不起!”
辛果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睜大雙眼,拼命想把淚水收回去,但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淚流滿面。
對不起……
有他這麼溫柔真誠的一句,她過去經歷的那些委屈和酸楚,頓時完全煙消雲散!
然後,陪伴她剩餘人生的,應該就只有晴天了吧?
他彷彿看出她的想法,於是微笑着坐到牀邊,溫柔攬她入懷。
輕輕吻她的額頭,真誠而柔和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信誓旦旦——
“我蘇籬從今天開始,一生一世呵護辛果兒和蘇寶寶,無論貧窮富貴,無論健康疾病,永遠不放棄、不分離!”
又是輕輕一吻,“果兒,原諒我,接受我,好麼?”
“好——”
辛果兒淚眼婆娑點頭,哽咽着說出這個字。
伏進那個她期盼了太久太久的懷抱,體會着他的溫暖和真切,過去種種陰霾和無望終於杳然而去,再也不復聚來!
籬兒,我當然原諒你……其實,你知不知道,我從來就不曾怨恨過你。
那個深深愛戀入骨的人兒,她怎麼可能捨得去恨?
在辛果兒、蘇籬、蘇寶寶的世界裡,只有愛和甜蜜,永遠永遠不會有怨恨。
雖然,這份甜蜜和幸福來得晚了些,可是沒關係,以後的人生還很漫長,他們有的是時間去彌補!
這個世界如此美麗,相愛的人們該有多少美好的事物值得去憧憬去珍惜啊!
攜手、珍惜、永恆——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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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部分到此全部結束了哦~~謝謝親愛的們一路相伴的支持和厚愛,薄荷給您鞠躬了!謝謝你們!希望你們永遠健康、樂、順心!希望你們都能擁有一份甜蜜蜜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