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中午。教室裡的電風扇有氣無力地扇動扇葉,知了在窗外的樹上不屈不撓的叫喚着。
講臺下方被熱天氣打敗的同學們以各種奇怪的姿勢倒在座位上。要不是校規明文規定在校學生不準打赤膊,男女生同在一間教室,恐怕教室裡已是一片清涼了。
小金剛枕着一本書,雙手橫搭在桌上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間覺得有人推自己,不滿的嘀咕了一聲,換了個方向繼續睡。
來人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抓着他的肩膀繼續搖。小金剛被搖得不耐煩了,閉着眼睛坐起,看也不看就揮手“啪!”的打開粘在身上的那隻手,頗有氣勢的大喊:“滾!別煩我。”
周圍一片抽氣聲,一個兩個還不怎麼樣,一羣吸氣聲在教室裡就顯得十分突兀了。許是察覺了教室裡此刻不尋常的寧靜,小金剛有了不祥的預感,終於擡起他尊貴的頭,看了一眼來人。這下子不好的預感成真了――上方是一張笑得無比燦爛的熟悉臉蛋。
“弟媳!”小金剛火燒屁股般的跳了起來,看着向他怒視的美女示威性的,把因被打而留下痕跡的手伸到他眼皮底下,他就知道今天不會好過了。
無視周圍竊笑的同學,小金剛討好的對笑得陽光明媚的曉玲說:“這個……你聽我解釋,這是有原因的。你也知道我昨晚睡眠不足,今天天氣這麼好,風和日麗,萬物復甦,我又偶爾有點健忘,所以……”小金剛緊張地向曉玲解釋,要知道,曉玲笑得越燦爛,就表示她的火氣越大。平時溫溫柔柔的曉玲這會兒爆發出來產生的破壞力是驚人的。當然,這可怕的破壞力只是針對小風行的哥哥小金剛一夥的,其餘的無辜者不會有絲毫波及。
曉玲還沒等小金剛解釋完畢,上前一把掐住小金剛的脖子,大叫:“你給我解釋你給我解釋你給我解釋,你再給我狡辯!昨天早上你弟弟竟然敢放我鴿子讓我在烈日下苦等了他兩個小時。我今天找他,他對此沒有絲毫悔意,竟然完全沒有記起這件事!知不知道我昨天是怎麼過的……說,你把小風行帶哪兒去了昨天!”
曉玲話音未落,被搖得天昏地暗的小金剛就知道自己今天完蛋了。周圍的女生全都用“竟然連放女生鴿子這種差勁沒品味的事你弟弟也做得出”的眼神羣體鄙視他。班上的男生則以“連校園十大美女的約會也敢翹難不成這小子和他弟弟有姦情”的懷疑眼神注視他,也有以護花使者自稱的男生向他怒視,一副“下課我們走着瞧!”的惡狠狠的目光盯着他。
玩笑開大了,完了,完了。搖晃中的小金剛已經想到他今後幾天將會有怎樣“水深火熱”的“愉快”生活了。
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番風暴的洗禮過後,小金剛無力地倒在座位上,看着周圍或是幸災樂禍的小齊或是不懷好意的望月或是意味深長的石雲,心中長嘯:蒼天哪!我究竟是招誰惹誰了啊!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六弟去哪兒了我咋知道?
晚上回到教室自習,裡面坐着笑眯眯的曉玲。
“大姐,你就別這麼折磨我了行不?我快被你整死了!”精疲力盡的小風行倒在沙發上,他已經聽三哥說了事情的經過。
“誰讓你昨天放我鴿子,現在直到後悔了吧?”曉玲得意的說。
“我說,昨天好像是陰天吧?”
“是啊。”
“我本來是說,和你在門口碰面吧?”
“沒錯。”曉玲答得乾脆。
“貌似我宿舍就在你宿舍對面,二十來米之隔吧!”小風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
“正確!”
“那你怎麼可以告訴大家你在烈日下等了我兩個小時,說得我好像有多麼對不起你的樣子,故意把我推向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下午被全班狂扁啊啊啊!!!”小風行的小宇宙終於爆發了。
曉玲小嘴一翹:“誰讓你下午沒來讓我在宿舍傻傻的呆了兩個小時什麼都沒幹?”曉玲說得理直氣壯,眼睛裡明明白白的控訴着都是你的錯。
“高,實在是高。”簡直是殺人不見血。小風行這麼回答,當然最後一句是不會說出口的。要知道,曉玲生氣了,後果很嚴重。今天下午他就用自己的身體“深刻”瞭解了這個真理。
“女人,這就是女人,琢磨不透的女人。”小風行在心裡給曉玲下了定義。
“曉玲,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放學了啊?”一個聲音傳來。小風行不滿的抗議道:“老哥,你偶爾也該關心關心你弟弟好不?一見面就把我自動過濾了。”
小金剛在門口邊換鞋邊對曉玲說:“今天我買了白蝦,等會兒過去把你朋友叫來,我們好久沒有喝兩杯了,叫你朋友今天別沒空啊。”
“謝謝,今天我又有口福了。”曉玲迅速地走到門邊接下小金剛手上的塑料袋,當然,是零食那袋。
“真是懂事,哪像我家的笨弟弟。”小金剛微微一愣,勉強誇了曉玲一聲,聽得小風行心裡也酸溜溜的。自己的老哥盡是向着外人……“六弟,還趴着幹嘛?來把東西拿着回宿舍去。”“來了!”小風行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向門口走去。
宿舍裡,小金剛看着賴在牀上的弟弟,恨鐵不成鋼地說:“弟弟啊,你怎麼這麼不開竅?我一進來你就該把我手上的東西拿過去,在曉玲面前表現你勤勞的一面。”
“哥,你就別再瞎摻和了!一起了百萬年,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還表現個什麼勁?”小風行無奈地說。自己的老哥什麼都好,從來不會不束縛自己,也不給自己壓力,觀念上也很開放,除了對自己和曉玲的事情過於熱心了外,幾乎沒有缺點,可稱得上無可挑剔的模範哥哥。平時和哥哥們相處,沒大沒小,關係既是兄弟又是朋友,氣氛是一片和諧。小風行當然不知道小金剛有多麼懼怕曉玲……
“我說六弟啊,你要好好把握機會,牢牢抓住曉玲。現在人家越長越漂亮,你再不努力的話,很有可能被她甩了,而且最好管緊一點,越緊越好。”
又來了!小風行在心底哀號,今年不知中了什麼邪,老哥對自己和曉玲的事情特別關注,一個勁兒向自己傳授經驗,他有什麼經驗?一定是望月那小子教的!要自己看牢張曉玲,還說什麼“自家的兄弟媳婦絕對不能讓別人搶走!”把自己折騰得夠嗆,以爲我自己不知道?你們只是想躲開些,免得管到你們而已。
“你看看,木木的多不討人喜歡?像我們男孩子就要最甜,會體貼女孩子。想當年……”老天,你還讓不讓人活了?小風行在心裡對天怒吼,想當年?你還只是一顆葫蘆。
曉玲來到了宿舍,朋友們也一起來了。兩個朋友都是一班的,兩人天天是同時上下學。
“麗麗,兮兮,小金剛說買了好吃的,一起過去吃。”
“知道了,我先過去幫她把菜料理一下。”兮兮起身向門口走去,停了停,說:“曉玲,你一個女孩子可別太野了。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收斂點。”
“明白!”曉玲毫無誠意地回答。
兮兮見曉玲懶洋洋地神態,無奈返身走去,邊走邊以用大家都能聽見的聲音自言自語:“還是麗麗厲害,這麼有出息。連我媽公司的同事都讓麗麗給她女兒補課呢!只有我和曉玲寒磣了點哦……”
曉玲沒有答話,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麗麗坐在椅子上看着兮兮和曉玲鬥嘴,溫和地笑着,眼裡滿是寵溺。
晚上吃飯,小風行奇怪地看着換了身連衣裙的曉玲,上前摸了摸她的頭:“沒發燒吧?”“滾!”曉玲一言以答之。
桌上,曉玲加油添醋的把小風行週末失約,今天班上遭整的事情說給大家聽,大家笑得前俯後仰,小風行無語,暗自告誡自己女人的報復是可怕的。混亂中,兩個孩子沒看見兮兮和望月兩人會意的眨眼。
飯後,大家要打麻將,把兩個情侶趕到一邊,美其名曰:“不打擾兩個人學習。”二人無奈轉移陣地。
到了小風行的牀上,曉玲毫不客氣的倒了下去的牀上。
“喂?這可是良家婦男的房間,你怎麼可以擅自闖入,還躺子啊別人牀上?”小風行不滿的說。
小風行閉眼:“行了吧你,你要是良家人我就是淑女了。我牀你也沒少躺過啊,現在說這個有什麼意義?”
“你這麼說很容易讓人誤會誒!我只是偶爾躺了一會兒而已,習慣了纔會偶爾‘懷舊’,不像某人,見牀就倒!”小風行語氣不善的說道。
“我說,你又哪來的想法啊?我是這種人嗎?”
“不是像,就是!”
“給個例子。”曉玲打了個哈欠。
“某人不是假期當清潔工過嗎,還一干就一天!中途休息時,看見牀,駕輕就熟不就……”
“我怎麼聽你的話感覺酸溜溜的?”曉玲笑道,“你不是在吃醋吧?”
“你給我去死!”小風行抓狂了,拿起個枕頭就往扔去。
“好啊,看我的‘泰山壓頂’。”曉玲笑嘻嘻的躲開枕頭攻擊,抓起被子向小風行撲去。
“看我的‘橫掃千軍’!”
“我來‘釜底抽薪’!”
“看我……”
兩人打鬧了好一陣才停下來,牀上已經是一片狼藉。
兩人肩並肩倒在牀上。曉玲雙手枕在頭後:“小風行,把你做的事老實交待!”
小風行滿臉無辜,雙手一攤:“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小姑奶奶,你就饒了小的吧!你今早的‘即興發揮’差點把英俊的我扁成豬頭啊!”邊說邊可憐兮兮地把頭上的大包伸過去給曉玲看。
“肯定是跑的太快被絆倒撞到桌角吧!”曉玲故意毫不在意地說,但手已經輕輕揉着小風行的頭,“我讓你跑,我讓你跑,這回好了,撞到頭了吧!”輕輕吹了吹傷處。“還疼不?要不讓阿姨我拿藥酒揉揉?”
小風行原本正得意地享受曉玲的按摩,聽見這話,吃了一驚:“不用,千萬不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技術,給我按摩,包是消了,我也壞菜了。”
“噗哧!”曉玲忍不住笑了出來,想起了以前的一幕。那天一直聽見小風行的大叫,謊得小風行的哥哥朋友們以爲他兩進行家庭暴力,趕緊過去勸架。結果過去一看,小風行打架負傷,曉玲正給小風行用藥酒揉傷呢!小風行不自主打了個寒戰,想來是想起原來慘痛的經歷了。
以前小風行不知道和誰有仇,天天身上帶傷,問他誰幹的他也不回答,逼急了他就一聲不吭跑回房間關門謝客。那會幫他擦藥最多的就是曉玲,有時怕小金剛等人發現,偷偷把藥箱裡的紅花油放在自己房間,小風行從窗子裡爬進來曉玲就熟練地從抽屜拿出給他擦上。
想得遠了,手上就失了輕重。“哎呀!輕點輕點。”小風行齜牙咧嘴,不滿地問,“你剛剛思想飛到哪裡去了?”
“對不起對不起。”曉玲回神趕緊道歉,“很痛嗎?”
“我說你剛剛在想什麼呢?”
“我想你以前也是這樣不小心,天天都是身上帶傷,每次都是我來上藥的。”曉玲笑了,“那時候一碰你你就叫得驚天動地的。今天的表現比以前好上太多了。”
“那是當然,我可是在不斷進步的!”小風行似乎不知道謙虛爲何物,心裡那個糾結啊:以前那個變態弟弟折磨的是我的身體,現在折磨得是我的心靈,你當然看不到我的傷口了!
考慮兩人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爲了學習着想,說了一會兒話,曉玲很自覺的女生宿舍了。
兩對“家長”依然在疊長城,玩得不宜樂乎。 午夜十二點,某一小樓的二樓一扇窗戶打開了,窗口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從窗裡探出頭,東張西望了一陣,確認沒有人注意後悄悄從窗戶裡爬了出來。右手一揮,一根繩索已經套在窗邊的大樹上。他雙手交錯攀上大樹,幾個起伏間便跳下樹來,落到地上沒發出一點聲音,動作熟練,如猿猴般矯健輕巧,看來這種事情是做過多次了。
下樹後,他再次四處張望了一陣,見四周一片沉寂,他從口袋裡摸出兩張紙,貼在腿上,低唸了一聲:“疾!”人影就此消失不見,只剩下幾片落葉在地面打着卷。
四周依舊寧靜,黑夜中偶爾響起的一兩聲犬吠愈發襯得夜色深層。沒有人注意到頃刻間一個人從樹上爬下,落在地上,驀地失了蹤影。
“12:23。”一位身着道袍,梳着髮髻的道長立於山顛。他雖然一頭白髮,但看他紅光滿面,精神抖擻,一縷長鬚落在胸前,見到的人都不禁要稱讚一聲:“好一個仙風道骨的老神仙!”這位神仙一手拿着拂塵,一手……呃……拿着秒錶。他眯着眼睛看着山腳快速上升的黑影,一邊對着秒錶數時間:“23.58,23.57,24.31。”在他讀完最後的數字的同時,人影已經停頓下來,站到道長面前。
“臭老頭,明明是12:21,你的錶快了3.31分!”來人不服氣地抗議。
“笨徒弟,我和你說了多少次要叫我師傅,你個死小子,一天到晚沒大沒小目無尊長,成何體統?”老道長不開口則以,一開口神仙氣質蕩然無存。
“我什麼時候亂叫了?你一個月才洗兩個澡,冬天也說得過去,你夏天還是一個月兩次!你不在乎我都覺得難受!”黑影拿下貼在腿上的兩張紙,擡起頭來。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現出一張年輕又不失朝氣,有着剛毅線條的臉來,正是白天慘遭衆人羣毆的小風行。
老道就是姬前輩,正得意洋洋地說:“今天你又輸了。你要記着明天給我帶南瓜幹、杏仁酥、豆鼓果、核桃肉、客車廠的燒餅、張大媽的大排粉……”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長串名字,小風行雙腳跳地老高:“臭老頭!離比試結束還有兩天,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你憑什麼讓使喚我?”
“就憑我是你師傅!”老道看見小風行不以爲然地神色,微微一笑,笑得小風行毛骨悚然:“你……你想對我幹什麼?”邊說邊後退了幾步。
老道施施然走到他面前:“當然,你不在乎這也行。我只好告訴你那個漂亮的媳婦兒,運動會五千米的第一名,恩,從我這拿了一張神行符。你說……她會怎麼做?”老道拖長了聲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風行。在小風行的眼裡,姬老頭的笑容是那麼的奸詐,那麼的得意。想到曉玲知道自己五千米比賽是靠半張神行符作弊得來的,曉玲……雖然自己使用異能的話易如反掌……
小風行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了。立刻舉旗投降:“師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馬吧!今後您叫我往東,我決不敢往西,您讓我向北,我不向南看!”
“這纔是我的好徒弟!”老道滿意地點頭,右手撫須,一副持重老成的樣子,於是他沒看見低下頭咬牙切齒的小風行眼中閃過的算計的光芒。
“今天我們去哪?”小風行問老道。
“亂葬崗!‘”老道優哉遊哉地走在前面,“凡我的弟子,正式入門的第一個試練就是前往亂葬崗用符咒。如今你已經略窺門徑,假以時日必定能成。缺的就是實踐機會了。”
“不~要~啊~!!!”小風行最怕的就是什麼鬼啊這類東西!半夜,離城郊十里遠的亂葬崗響起了悽慘的叫喊聲,其音繞崗三日而不絕,驚起野鬼無數。據說此後的好一段時間,亂葬崗井然有序,孤魂野鬼一時絕跡。
第二天,一臉憔悴的小風行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搖搖晃晃地來到教室。他屁股沾到座位,閉着眼把書包一扔,倒頭就睡。臨睡前迷迷糊糊的小風行從書包裡摸出一張白紙,以氣吞山河之勢“唰唰唰”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往桌上一放,這才安心睡下。紙上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擾睡者,死!”
小風行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忽然覺得旁邊有人推他:“小風行醒醒,快起來。”昨晚被臭老頭拉到亂葬崗修理了一晚,清晨五點回家,早上六點半起牀,昨夜睡眠嚴重不足的小風行忙着和周公下棋,哪還有空理會其他人。甜美夢鄉中忽然來了人打擾,他揮了揮手向把這個不知趣的人趕走。可是來人叫醒他的決心異常堅強,推了一次又一次,如是者三。終於,小風行火從心起,起身大叫:“擾睡者,死!沒看到桌上的白紙黑字嗎?”
“我早就看到了。”一個低於零下三度能把人凍僵的聲音響起,“小風行,你好大的膽子,明知道第一節是我的課還敢在上課時睡覺!你有進步啊?”被低溫凍醒的小風行欲哭無淚的看着眼前氣魄逼人的班主任:怎麼忘了今天是老班的課呢?悔不該,悔不該哪!
他試圖補救:“老師,我這是有原因的,昨晚……”
可惜話沒說完就被班主任打斷:“我知道,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嘛!”
小風行再次努力:“不是的。老師,你聽我解釋,我昨天……”
“不用解釋了,現在是上課時間,你先站到教室外面好好反省。放學後到我辦公室來,我們來‘好好’討論下你睡覺的原因。”老班着重強調了“好好”兩個字。
於是乎,可憐的小風行同學就這麼被髮配到了走廊。還好是上課時間,正當小風行暗自慶幸的時候,“對了,你的‘白紙黑字’別忘了,給我放在身前!”“啪!”地一聲,一張紙從教室裡飛到小風行身上,上頭背面寫了另外四個大字“擾課者,死!”冷冷的聲音繼續傳來,“站着直到下課,沒我的命令不準離開。”
一陣風吹過,好冷。
時間過得太快了,轉眼間就下課了。看着四周班級下課的學生圍着自己指指點點,特別是小齊和望月,小風行強迫自己化身石雕,遠離喧鬧,心裡暗暗埋怨老師講課太慢,祈禱老師立即下課。
祈禱沒有靈驗,小風行最不願的情況出現了,曉玲下課了。
小風行戰戰兢兢看着走近的曉玲,她若有所思地走到小風行面前,一言不發,就這麼看着小風行。
一陣風吹過,啪啦啪啦,化身石雕的小風行破碎了。石塊掉到地上,被某人踩成了粉末。
又一陣風吹過,粉末隨風飛揚,就此無影無蹤。
辦公室內,老師看在小風行誠懇的說明自己是爲了在即將到來的期中考試中取得好成績因而日日挑燈夜戰造成連日睡眠不足的這一解釋下,終於高擡貴手,對他上午的行徑不再追究。儘管如此,老班還是對小風行進行了長達四十分鐘的思想道德教育,小風行心裡不耐煩得要命,表面卻唯唯諾諾,生怕被老班看出來。
當小風行如釋重負的返回教室時,同學都已經離開了。走到隔壁教室只看見空蕩蕩的教室,剩下的是值日的同學。
看見小風行來了,和小風行相熟的曉玲的同桌兮兮說:“你找曉玲吧!”雖是問話,但她是肯定語氣。看了小風行的神情,她接着說:“今天一放學她就走了。你們兩吵架了?”因爲從來每天同學們習慣了曉玲和小風行一同上下學,今天看見曉玲不等小風行就走了,同學裡立刻流傳出“小風行和曉玲小倆口吵架了”“模範情侶出問題了”之類的謠言。
十來歲的少男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青梅竹馬感情好得出奇的曉玲和小風行更是大夥羨慕的對象。長相出衆成績又好性格溫柔的曉玲,長相平凡成績一般待人熱忱人緣極好的小風行,二人從一開學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想當初,剛進班的曉玲謀殺了多少少男的膠捲啊!可是第二天就傳出曉玲“名花有主”的消息。不願相信的男生們於是大力偵查,終於發現了她男友的存在。
當這曉玲和一個長相平凡的男生上下學的那天,多少男生的心碎了。但做不成男友,當班上班花看着養眼也好――這是男同學共同的心聲。當時的男生心中,曉玲是完美女友的代名詞,溫柔善良美麗大方,是每個男生心中的女神。
可是,偶像的迅速破滅時誰都難以預料的。
那天,一個女生到曉玲面前哭訴小風行欺騙了她的感情時,大夥兒心裡惴惴不安,生怕曉玲當衆大哭。沒想到文文弱弱的曉玲竟然憤怒地衝進小風行教室,掐着小風行的脖子叫囂着小風行給自己一個交待。
當全班同學目瞪口呆地看着淑女化身暴力女飛奔出教室一腳踹開隔壁教室大門的那一剎那,全班男生眼中的完美女神,破滅了。這之後大夥才知道再香的玫瑰也是有刺的。再以後,只要遇上和小風行有關的事情,曉玲很容易就化身野蠻女友,採用暴力解決問題。大夥兒也就習慣了曉玲對小風行三日一小掐,五天一大打的特別“關愛”方式。當時迷戀曉玲的男生紛紛慶幸:還好沒有貿然讓曉玲當自己的女友,要不然……。
想到這裡大家往往以同情的目光看向小風行,後者沐浴在衆男生的既感激又同情的目光中卻毫無所覺――這位從小到大被欺壓慣了!
看了看空蕩蕩的教室,小風行無奈地撇了撇嘴,揹着書包向校門走去。走到校門就看見一個女孩等待的身影:她閉着眼靠在牆邊,頭微微擡起,全身沐浴在夕陽下,太陽的餘輝給她的臉上鍍上一層淡淡了金光,她遠遠看去是那麼的恬靜那麼的安適。少女、書包、校門、夕陽構成了一幅名爲“等待”的美麗畫卷。
果然……
小風行笑了笑,走到少女面前,深深地看進少女剛剛睜開的雙眼:“我回來了。”
少女緩緩向來人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回來啦!”
少年和少女手拉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把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夜晚,書房內,奮筆疾書的小風行想自己今天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想了又想,還是沒印象,於是繼續寫作業。當時鐘敲響十一點時,他終於知道自己忘了什麼了:完了,師傅說的東西都忘了買了! 11:30,離城郊十里的小山上,仙風道骨的道長翹着二郎腿坐在樹上,一手隨意拿着拂塵,一手往嘴裡扔着花生米。樹下一少年左手作勢,右手執符,口裡輕念,驀地眼光暴漲,低喝一聲:“起!”只見一簇青藍色的火苗在紙上歡快的燃燒。“老頭,我成功了!”少年欣喜地說。
樹上的老道懶洋洋地迴應:“知道了知道了,趁火符還沒燃盡,你趕緊把‘那個’給我熱了。再拖拖拉拉沒成功,今夜你就別回去了,我直接把你扔亂葬崗捉鬼去!”
少年一張笑臉立馬變成了苦瓜臉,沮喪的答應:“是!”執符上前幾步走到樹下。藉着火符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見一青花瓷碗詭異的懸空掛着,再走近一瞧,原來是用兩根細線固定,線一頭繞過碗底一頭牽到樹上。
少年上前用那微弱的青藍色火苗灼燒碗底。說也奇怪,明明是對着碗底燒,火苗卻是從碗內冒出,碗沿卻不見絲毫。眼見碗內事物漸漸冒出熱氣,火符也燃到了盡頭。“成了!”少年一甩手把差點燒到手的符咒丟在地上,上頭絲線一動,碗就穩穩當當的向上升去。
這少年自然是苦命的小風行了,昨夜被迫簽訂了不平等條約答應今晚給師傅帶特色小吃,結果白天出了點意外完全忘記了。最後勉強湊齊了其它幾樣,帶着冰冷的粉來“孝敬”師傅。哪知這隻老狐狸以鍛鍊弟子爲由,強迫他用火符熱粉。在小風行花費大量精力畫火符燃燒未果後,才十分抱歉的告訴他,人老了沒想起,原來只有青火才能提供足夠的熱量加熱湯粉。然後再以學習爲名讓小風行立馬制符,以能否順利熱完粉爲是否掌握的標準。威脅他學不會就把他丟到亂葬崗讓他好好感受百鬼夜行。被壓迫的小風行大叫壓榨童工,可惜強權之下,也只能認命了。終於,小風行在老道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了任務。
“今天還要學什麼?”小風行靠着大樹坐着,看心胸狹窄的師傅心滿意足的吃着湯粉。
“今天什麼都不學。”老道狼吞虎嚥的道,“你這兩天的修煉已經結束了,好好休息一番。三日後是月圓之夜,爲師要爲你‘開眼’,正式入門。”
“你帶我去亂葬崗看鬼我不是都看到了嗎?還開什麼眼?”小風行詫異了。
“那不一樣。你天生沒有靈覺,要不是我爲你施符你是看不見鬼的。入我門的弟子都要有雙‘陰陽眼’,你之前所見的鬼魂只是微薄的靈力凝聚的殘軀罷了。說來聽聽,你看見的鬼是什麼樣的。”
“還有什麼樣?不就是和電視上的一樣,輕飄飄的在亂葬崗上飄來蕩去,霧濛濛的看不清長相,發出嗚嗚的淒厲聲音。”想起那次的所謂“實踐”小風行心有餘悸。
“哈哈,小子,你看得就只有這些?實在是……。唉……!”老道故作遺憾的嘆氣。
“那老頭你看得到什麼?”小風行很好奇。
“小子,看來上次你沒有看見鬼魂的模樣,也沒有聽見鬼魂的心聲,還沒分辨出鬼的類別。太失敗了,這就是我姬天師的徒弟麼?師門不幸啊!”
“臭老頭,你說什麼呢!你難道說這些你都能看到?”小風行看着傷心抹淚的老道無動於衷――早習慣了。
“沒錯!”老道一副我乃世外高人,來求我啊我就告訴你的神情,小風行直接無視他。
很快,老道收斂了情緒,換上正色:“徒弟,開眼後你就是我這一代正式的隱道士了。”
“隱道士?”小風行覺得自己的腦子不聽使喚了,怎麼今天接觸到的盡是些陌生的詞語,聽不懂啊!
“當然是隱道了,難道你想出家和我當真道士不成?”老道兩眼一瞪,“隱道士也有人俗道士,是我這一門派在世俗收的入門弟子的叫法。隱道士所學于山內弟子所學沒有不同,都是傳統道統。想我姬天華一脈原本是龍虎山的正宗,如今卻淪爲旁支,世人愚昧啊!想當年……”
小風行對老道動不動就絮絮叨叨說本門的往日輝煌,說當年的傲人風采這一習慣是深惡痛絕。老道口才好,精神也足,一說起來是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唾沫四濺一連三小時不停歇。這也沒什麼,但他說話的這段時間內還不准你做其它事,要求你一心一意聽本門的光輝事蹟。練功?練功也不行!這也不算什麼。但如果你三年來來回回對着個隨時可能陷入回憶,強迫你一聽三小時並且多年來內容從不改變的聽得你幾乎倒背如流的師門往事,你再好的耐心也要崩潰。所以說,小風行的耐心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
“老頭,把正事說完了再追憶往昔去!”小風行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老道的長篇大論。
“咳咳,”天華老道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不情願的改了話題,“這是本門的來歷,你身爲隱道士要好好聽聽。”
“我們天道宗原本是龍虎山的正宗道統,龍虎山當時是數一數二的大門派。祖師爺少年在龍虎山學道,道成下山歷練,與女子發生糾葛,兩人相戀。其實這也沒什麼,七情六慾人人皆有,就是還俗也可。但他喜歡的女子是妖物所變,祖師爺身爲道統傳人,卻與妖怪相戀,這犯了師門大忌,一時天下震驚。他是師門中最受寵愛的弟子,又極有可能接任道統,師門就打算給他個機會,只要他親手殺了那妖女,立誓從此和妖勢不兩立就准許他回山悔過。結果祖師爺斷然拒絕,師門長老派人調查,這才發現那女子竟然有了身孕!人妖殊途,這孩子出世後究竟會怎樣誰也不知,但正道中人不能容忍這事發生,於是道門下了追殺令要衆人在災難出現之前將其消滅。”
“人妖相戀我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用得着那麼堅決嗎?”小風行不解,畢竟,小風行自己也算是妖。
天華老道摸着小風行的頭:“你現在當然覺得沒什麼,但當時妖魔橫行,天下人妖相對,可謂仇深似海,人不能允許人妖相戀,妖又怎麼會容許自己族人的背叛呢?當時的成見是現在難以想象的。於是祖師爺與妻子就面臨着人妖的共同追殺,他也十分了得,竟然就這麼堅持了九個月,直到孩子生下。那女子誕子的那天,他二人終究被追上了。其時女子難產在屋內掙扎,祖師爺卻要面對正道妖道數十名高手,一時情況危急。”
“後來呢?”
“後來,祖師爺和衆高手一場大戰,打的飛沙走石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祖師爺當時已經是龍虎山第一高手,儘管如此他還不是衆人的對手,但爲了妻兒他用了道門秘法,硬生生在短時間內把自己的修爲提升了兩倍,這才勉強支撐下來。後來有人見有機可乘就在旁偷襲那女子,那女子難產本就筋疲力盡,猝不及防下就受了重傷。祖師爺大驚,想過去卻被正道中人攔了劍陣阻了步伐,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剛生下的兒子活生生被摔死在他面前。悲痛之下他受了重創,當他勉力支撐到那女子面前時,那女子對他說了句話,就用法力將他送到遠處,然後自爆身亡。當時衆人躲閃不及大都受了重傷,大家這才知道那女子原來法力高強,與祖師爺不相上下,只是礙於身孕才無法動手。眼見目的達成,又身受重傷,衆人也顧不上尋找祖師爺的下落,就此分道揚鑣。” “之後祖師爺怎麼樣了?”小風行現在真心佩服那個素未謀面的祖師爺,爲了心愛的女子敢與天下爲敵,這是何等的勇氣又需要有多大的自信啊!
“之後祖師爺不知所蹤,當時人們都以爲他已經重傷不治,開始幾年還嘗試着搜尋他的下落,但十年後都放棄了。但十五年後,祖師爺再度出現,他一一拜訪了當年追殺過他的各派高手,衆人這才知道近十年來聲名鵲起的‘天道宗’是祖師爺創立的。”
“他殺了那些人嗎?”小風行問道。
“沒有。當年的很多人已經在十五年內逝去了,留下的也都是耄耋之年了。他廢了他們五十年功力,就此作罷。當年祖師爺被追殺,各派中人談起靈華道長,都會翹起大拇指誇一聲‘好’!然後感嘆如此前途似錦的年輕人卻誤入歧途。可祖師爺曾經當着衆人的面說,即使是再選擇一次,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和那女子在一起。但對於被逐出師門一事,他深爲遺憾,一直希望‘天道宗’能有一天迴歸龍虎山道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