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去不太好吧?”
有了先前的誤會,我是不敢再和陳牧白扯上關係了,見我猶豫,溫伶伸手握住我的手,請求道:“拜託你了,沈秋,你跑一趟,好不好?”
我看着溫伶,不忍心拒絕,想到這是她叫我去的,估計也是爲了消除昨天誤會的尷尬,便點點頭答應。
“那你快追出去,他現在應該還沒有離開。”
溫伶道。
我連忙快步走出去,大門外,陳牧白的車已經啓動,我想也沒想,擡腳就追了上去,衝司機招手。
車子停下,司機搖下車窗:“怎麼了?”
“小舅母讓我陪你們跑一趟。”
“這樣,那你快上車吧。”
車窗搖上,我打開車門坐進去,跟陳牧白並排坐着。
“小舅舅。”
我看見陳牧白陰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冷冷地,我不禁打了個寒噤。
陳牧白微一點頭,便轉過頭,淡漠地看向車窗外。
車子開向附近的山上,不多時,到達一座墓園,放眼望去,山坡上一排排墓碑林立,陳牧白的父親就葬在這裡。
我跟王司機推着陳牧白,往山上走。
陳牧白的手裡握着一束白花,他今天特地穿了一身黑衣,整整齊齊的,顯得很肅穆,與手中的白花形成鮮明的對比。
山上某處,王司機的腳步停止,我也不由得止步。
只見王和陳牧白的目光都投向同一個墓碑,我不由得看了一眼,只見墓碑看起來有些年代了,墓碑上刻的紅字還是很清楚。
上刻:亡父陳淳之墓。
生於X年X月X日,逝於X年X月X日。
日期距今整整27年,這墓碑比我還要老。
陳淳的遺照,黑白的,嵌在墓碑上,那眉眼、五官,與陳牧白很相似,不愧是父子。
王司機伸手想幫陳牧白拿花放下,卻被陳牧白擡手拒絕,他想站起來,王司機連忙攙扶他,我在旁邊伸手扶住了輪椅。
陳牧白艱難地站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在陳淳的墓碑前。
這對於一個殘疾人來說,是很不容易辦到的。
我看到陳牧白緊緊地擰住了眉頭。
王司機連忙上前要扶起他,被他伸手推開了。
我看着陳牧白默默地把墓碑前枯萎的花拿掉,插上新的白色玫瑰,王司機拿出掃帚,替陳淳把周圍的垃圾清掃。
我抱着一堆元寶蠟燭,跪在陳牧白身邊,看着他顫抖着手,爲陳淳燒紙,儘管他一直低着眼睛,但我仍是捕捉到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悲痛神色,隱隱約約還有一種仇恨的狠戾。
我不由得震驚得呆住,平時看起來波瀾不驚的人,不過是一直在隱藏自己的悲傷,以及不甘。
突然一陣秋風吹過,將燒成灰的元寶吹到了半空中,塵屑隨之飛揚迷人眼,我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堅硬的水泥板嗑着膝蓋,又酸又痛又麻,我不由得改變了姿勢,由跪下改成蹲下。
旦見陳牧白仍舊保持原來的跪姿不變,眼睛也沒有亂看,他只是專心地燒着元寶冥鈔,隱忍着連我都受不了的疼痛,彷彿跪在地上的不是他的腿。
我低低的眸眼,看向他的側臉,卻只窺見他的目光透着一股堅毅無比的光芒。
我驚愕。
怕被他察覺出我偷窺他的心思,不由得加快了遞燒元寶的動作。
元寶燒成一小堆灰燼,在秋風中化爲烏有。
陳牧白默默地凝注着墓碑上的遺照,神情悲傷而陰鬱,他緊緊的抿着嘴脣,我猜測他是在心裡跟父親說着話吧,我聽不見,可陳淳應該能聽得見。
王司機將墓碑四周都清掃乾淨,除掉了一些雜草,拿着掃帚走到陳牧白的身邊站着,對他說:
“墓地四周我已經清掃乾淨了。”
陳牧白一動不動,他慢慢地在墓碑前磕頭,一下,兩下,三下,……不知磕了幾個,額頭都磕出了紅色的印痕。
“這裡風大,我們回去吧。”王司機伸手攙扶陳牧白,但他卻沒有反應,一臉淡漠。
我低聲說:“小舅舅……”
陳牧白聽到我的聲音之後,這纔有了些反應,微微對我垂了下睫毛,算是應允。
我站起來,拍掉膝蓋上的灰,走去推來輪椅,王司機把陳牧白用力扶起,把他弄到輪椅上坐着。
我看到陳牧白緊盯着墓碑,眼裡閃過一抹不捨。
隨着我將輪椅調頭,陳牧白忽然變得一臉淡漠,面無表情,甚至有些麻木不仁。
坐車回去的路上,我們都很沉默,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陳牧白先是憂鬱地撫摸着玉扳指發了一會兒愣,只是一小會兒,隨即將臉別過,眼睛漠然注視着窗外,緊抿的脣抿出一抹蒼白之色。
車開回到爺爺家屋前時,王司機回過頭來,對陳牧白道:“到了,我扶你下車。”
陳牧白卻沒有動,他向王司機擡手作着手語動作。
司機看懂了,我沒有看懂:“不進去與陸老爺子當面告別嗎?”
陳牧白搖頭,又作了一陣手語動作。
司機點點頭:“好,我明白了,我這就去。”
陳牧白突然轉頭看着我,眼裡閃過一抹憂鬱,他向我也說了手語。
司機翻譯道:“他的意思是讓你也下去吧。”
我一怔,點點頭,我當然要下車的。
我和司機走進堂屋時,正看見溫伶披着件外套坐在沙發上,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熱氣的開水。
陸爺爺坐在溫伶的右邊,林嫂陪在他身邊,正給他的脊背加一件外衣,越到下午風越大,天氣越發涼了。
我和司機一一向陸爺爺和溫伶問好。
“那麼快回來了?”
溫伶擡起頭,有些意外地看着我們,她說話的鼻音很重,跟她原本的聲音比較已經嚴重走調。
“溫姐,他叫我進來接你去醫院看病。”司機對溫伶道。
“他爲什麼不進來?”
溫伶吸着鼻子,詫異地問道,眼睛地看一眼老爺子。
“他說先送溫姐去醫院看病要緊。”司機道,又看向陸爺爺,道:“還有,他說他的腿不方便,就不下車當面跟老爺子道別了,怕折騰,希望老爺子諒解。”
溫伶的眼裡閃過一抹感動,握緊了手指,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淡淡的憂傷。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