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晚晴相信,那個時候,那個人,一定對哥哥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他是那麼的殘忍。
他就那樣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邊,和她結婚,佔據她的生命。
他是怎麼做到在她面前不露一絲痕跡的?
不止她,甚至連所有人,都沒有發現,他不是真正的“他”。
她在國外的那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哥哥……
她現在真的好恨自己當年沒有留在哥哥身邊。
如果她沒有離開,如果她一直守着他。
是不是一切都會有所改變?
如果他們一直在一起,哪怕發生多麼可怕的事,她也不會讓他一個人。
她的心,自始至終,都是向着哥哥的。
那麼,她對那個人呢?
寧晚晴想要努力的忘記那個人的存在。
可惜,她做不到。
不得不承認,他已經成功的滲入了她的生命中。
他愛她嗎?
她感到很迷惑。
回想和他在一起時的那些情景,他那雙黑而明亮,望着她時顯得格外璀璨的雙眸。
她想……他對她,是有感情的吧。
可是,從她和哥哥相認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她和那個人,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她做不出丟下哥哥的事情。
更何況,那個人……做過那麼多殘忍的事情。
“叩叩。”
房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晚晴,睡了嗎?”
哥哥輕柔的聲音響起。
“沒有。”寧晚晴說,“哥哥,你進來吧。”
阮風華輕笑了一聲,推門走了進來。
寧晚晴想要從牀上坐起來,被阮風華揮手製止。
“我就知道你還沒睡。”
阮風華笑看着她,那雙墨色的雙眸微微彎起,好像倒映在水中的澄澈的月亮。
寧晚晴看着他,心想,雖然兩個人長得很像,但是這樣仔細看起來,果然還是哥哥更加好看一些。
發覺寧晚晴在盯着自己,阮風華也沒有覺得詫異,只是微笑着,在她牀邊坐下,伸出頎長的手指,撫摸着她的長髮。
“哥哥。”
“嗯。”
“哥哥。”
“嗯。”
“哥哥。”
“傻妞兒。”
“哥哥。”
“小笨蛋。”
“哥哥。”
這一次,他沒有回答。
那深黑的眸子溫柔的注視着她,笑意仍然在眼睛中蔓延。
溫柔的氣息似乎已經瀰漫在空氣中。
緩緩俯下身,他輕輕地,在她頰邊印下一吻。
寧晚晴有些呆呆的。
那一刻明明很短暫,卻好像很漫長。
每一個動作,都好像緩緩推動的慢鏡頭一樣。
他無限放大的秀雅臉龐。
他的嘴脣柔軟溫和的觸感。
他輕輕拂落在她肌膚上的呼吸。
他額頭上垂落下來,掃過她鼻尖的黑髮。
……
直到他離開她,重新坐在那裡注視着她,她整個人仍然還是呆呆的。
“傻子。”他笑着評價。
寧晚晴覺得自己的臉有一點點發熱。
心臟也跳得很不規律。
她轉動眼珠,將視線聚集在他臉上。
哥哥臉上,是她習以爲常的溫柔的笑意。
只是那笑容中,似乎帶着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哥哥……”
“嗯。”
“哥哥……我……”
“噓……”他將食指豎在脣邊,“睡吧。”
“嗯。”她乖乖的點頭。
“乖。”
她看着他,不捨得把目光移開。
“哥哥,我不想睡。”
“怎麼了?”
“我有多少年沒有見到你了?我好想你……”她的聲音中有一絲的顫抖。
白天,她還可以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女子,到了夜裡,卻再也不能夠假裝成熟。
尤其是在哥哥面前,那種熟悉的感覺,彷彿他們從未分離過。
這種篤定的感覺,是源於對對方的信任,還有他對着她一成不變的溫柔。
真高興,哥哥這麼多年,一點都沒變。
難怪他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她就感覺那麼異樣。
她的哥哥,總是讓她情不自禁的想去依賴。
在他面前,她可以無所顧忌的,做一個任性的小女孩。
反正他會寵着她,慣着她。
他永遠永遠,都不會兇她,不會做她不喜歡的事。
哥哥和那個人……是不同的。
“我也想你,”他的聲音輕的彷彿一聲嘆息,“我每個夜裡,都會忍不住想你,擔心你過的不好,擔心的甚至睡不着覺。”
她的眼睛一下子溼潤了。忍不住說道:“那你爲什麼不來找我?”
他無奈的看着她,沒有回答。
她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爲她知道,哥哥一定有他自己的無奈。否則不會隱忍到現在纔出現在她面前。
她不應該那樣任性的質問他。
“哥哥,對不起。”她側過身,伸出手臂,去環住他的腰身。
然後將頭深深的埋進他的懷裡。
哥哥身上,有一種溫暖的味道。
她就那樣抱着他……靜靜的睡着了。
阮風華在牀邊坐了很久,當確定寧晚晴已經睡熟之後,伸出手,試圖鬆開她環住他的雙臂。
可是她抱得很緊,似乎下意識的,不想讓他離開。
他不敢用力,生怕驚醒了她。
“晚晴……”他伸手摸摸她睡得粉紅的小臉,臉上帶着三分無奈,剩下的,卻全是滿滿的寵溺。
第二天,陽光透過窗櫺靜靜散落,一覺睡到自然醒的寧晚晴心滿意足的睜開眼睛。
卻發現眼前是一張放大了的,仍然合着眼睛的臉龐。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慢慢想起昨晚睡覺前的一切。
果然……自己到現在還緊緊抱着哥哥的腰呢。
而他大概是實在困得受不住了,纔在她牀上睡着的吧。
一米八幾的男人,委委屈屈的睡在牀邊,好在他睡相老實,安安靜靜一動不動的,要不然,估計稍稍動一下,都會掉到地上去。
他身上還穿着白天穿的衣服,被子全部嚴嚴實實的蓋在她身上,因此一晚上,他都沒有蓋過被子。
寧晚晴心裡忍不住泛起一絲愧疚,一絲心疼。
他仍然合着眼沉沉的睡着,大概是太累了吧。
寧晚晴默默的注視着他。
早晨的光線照射下,他的臉龐柔和又精緻,皮膚好的連她這個女人都忍不住羨慕。
睫毛長長的,翹翹的。嘴脣的顏色粉粉的,有一點點的蒼白。讓人特別想親他一下。
等等……寧晚晴,你怎麼能有這種念頭呢?
她感到有一點點的羞恥。
可是越是這樣近距離的看着他,就越是有這種衝動。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爲什麼,好像是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老是下意識的想對哥哥這樣那樣呢。
一點都不害臊,完全就不像個女孩子……
寧晚晴緊緊的盯着那讓人悸動不已的脣瓣,在心裡反反覆覆的說服自己……
就一下而已……哥哥睡得那麼沉,一定沒關係的。
嗯……就一下……
她湊過去,輕輕地,在他脣上吻了一下……
果然沒有醒呢。
寧晚晴笑眯眯的,忍不住又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
就在這時,阮風華睜開了眼睛。
寧晚晴嚇了一跳,自己的“鹹豬手”還沒從哥哥臉上拿下來呢……
可是她很快就發現,他雖然看起來好像醒了,實際上卻和沒醒一樣。
那雙好看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睜着,卻完全沒有焦距。
“哥哥?”
“嗯……”他從喉嚨裡下意識的做出了反應,但眼神仍然是迷濛的。
恍恍惚惚的笑了一下,那雙眼睛又重新閉上了。
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秘密一樣,寧晚晴悄悄的笑了起來。
原來哥哥睡着了是這樣的啊。
傻乎乎的,好像一隻小笨豬。
她伸出纖長的指尖,在他挺直的鼻子上輕輕點了一下。
“笨蛋哥哥?”
沒有反應。
“小笨豬?”
還是沒有反應。
寧晚晴捂着嘴巴呼呼的笑了起來。
她不知道的是,阮風華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真正的睡着過了。
一直以來,他在夜裡都是一種時刻保持警醒的狀態。
那種睡眠,僅僅是身體上的放鬆,大腦卻沒有片刻的鬆懈。
只要有一點點的動靜,他都能夠立即醒過來。
不止他是這樣,住在這棟別墅的皮軍野、阮輕語,也同樣是如此。
這麼多年,他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這是一種身爲殺手的自覺。因爲放鬆警惕等於把自己放在一個極度危險的境地。
只有時刻保持清醒,纔不會給人有機可乘的機會。
對此,玄玉早說過,這樣長期不睡,對他的身體十分不利。皮軍野和阮輕語也憂心忡忡的勸過他不少次。
但是站在同一陣線的二人很清楚,阮風華並非自己想要如此,而是由於多年的習慣,根本無法改變。
除非身處在一個他認爲很安全、很安心的情況下,他纔可能真正的睡着。
寧晚晴將睡得沉沉的阮風華在牀上擺正了,被子蓋好了,他仍然閉着眼睛,睡得昏天暗地。
寧晚晴穿好衣服下牀,鬼使神差的,又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還是沒醒。
“大懶蟲,太陽曬到屁股了,還不醒?”寧晚晴調皮的伸手在他鼻尖上輕輕捏了一下。反正他也不會醒。
果然,那個人還是老老實實一動也不動的呢。
她笑眯眯的,心情極好的下樓。
這一覺睡醒了,身上彷彿也好很多了,完全行走自如嘛。寧晚晴看了眼門口的輪椅想,這個東西,恐怕也用不上了吧,哥哥醒了要是知道她不用再做輪椅了,肯定特別高興。
想到這裡,脣角又忍不住綻開了微笑。
阮輕語看見她下來,似乎有些吃驚,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倒是坐在沙發上拿着一張報紙看的皮軍野開口說:“晚晴,他還沒起牀?”
“沒有,他昨晚太累了,到現在還沒醒呢。”寧晚晴微笑着說。
“什麼?”皮軍野拿掉鼻樑上架着的黑框眼鏡兒,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來。
就連阮輕語,也是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
儘管兩人對阮風華到現在還臥牀不起表現出了一致的驚訝。但是兩人的感到吃驚的地方卻不相同。
皮軍野首先想到的是阮風華這樣長期保持每晚五六個小時睡眠時間,且根本無法真正陷入睡眠的人居然能夠安安穩穩的睡到現在還不醒,實在是太不尋常,甚至有點擔心他是不是身體不適。然而阮風華往日即使是真的受傷也不會睡到這個時間還不起牀。
阮輕語驚訝的是——阮風華居然是和寧晚晴一起睡的。
還有寧晚晴那句“昨晚太累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她一向是盼着阮風華早日找到自己心裡惦記的人,早日真正的露出微笑,但是同樣身爲女人,而且是一個多年以來一直愛慕着自己主上的女人——阮輕語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點難受。
“怎麼了?”寧晚晴看着一臉驚訝的兩人,“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阮輕語和皮軍野兩人對視一眼,幾乎同時搖搖頭說:“沒……沒什麼,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晚晴,早餐想吃什麼?我去做。”阮輕語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心情。
寧晚晴說:“輕語姐我和你一起去做吧,不能老讓你一個人辛苦。”
“不辛苦,做個飯而已,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阮輕語笑了笑說,“快去坐着,你是病號,要好好休息,可別亂動,萬一摔着碰着了怎麼辦?”
“我哪兒有那麼嬌弱……”寧晚晴不依,拉着阮輕語說,“走吧,我還不怎麼會做飯呢,輕語姐你正好教教我。”
阮輕語想了下,說:“嗯……這樣也好。”
她想到以後寧晚晴必定會常伴阮風華身邊,到時候,自己可以功成身退,替阮風華去做一些別的事情,而皮軍野一個糙爺們兒肯定不如女人細心,難免有照顧不周到的地方,阮風華吃飯不挑,無論什麼都吃得下去,但阮輕語還是想盡其所能的讓他吃上精緻可口的食物,這個自然不能指望皮軍野,更何況,他和自己一樣,都是刀口上舔血,一個不慎就可能殞命的人。
她目光深遠的看着寧晚晴,心裡想,真的得把一切都交給她了呢。
可是這樣嬌嫩如玫瑰的女子,真的能夠照顧好他嗎?
忍不住在心中微微嘆息,但還是微笑着拉着她的手一起步入廚房。
客廳內,皮軍野到底是不放心,忍不住走到樓上去。
推開門,阮風華果然還是熟睡的樣子,但皮軍野習慣了他一有點風吹草動就驚醒,看他這樣,竟覺得擔心。
寧晚晴的到來,使阮風華髮生了改變,這種改變對他來說真的好嗎?
皮軍野想,也許,是他和阮輕語、阮風華這種三人組合維持的時間太長了吧,一旦三人的生活模式稍微有一點異樣,自己就感到憂心。
正想着,牀上的人微微一動,他看到熟睡的阮風華慢慢從牀上坐了起來。
“主人,你醒了。”皮軍野說。
在寧晚晴在的時候,他和阮輕語會直呼他的名字,但那只是例外,大多數時候,他還是習慣稱他爲主人。阮輕語也是一樣。
其實阮風華曾經說過他們不必那樣叫他,但是皮軍野和阮輕語都選擇了拒絕,在他們心中,這個救了他們的命,改變了他們人生的人,是他們唯一的主上,永遠忠心的對象。任誰都無法改變。
阮風華坐在牀上,有些睡眼朦朧的模樣,盯着皮軍野看了一會兒,才慢慢笑了一下,說:“哦……軍野啊。”
他的笑容恍惚,卻十分溫柔,好像清晨森林中的薄霧。
皮軍野很不適應這樣的主人。
果然,自從寧晚晴來了之後,主人就變得更加溫和了呢。
“主人,對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嗎?”皮軍野有些歉疚的說。
阮風華搖了搖頭,聲音有點低,有點慵懶,也因此帶着一些不同以往的溫度:“不……我睡得太久了,該醒了。晚晴呢?”
他下意識的四下張望了一下。這個舉動使他看起來略嫌孩子氣。
果然是還沒睡醒呢。皮軍野忍不住想,正常狀態下的主人,可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小姐在樓下,說是想和輕語一起做早餐。”皮軍野答道。
阮風華的脣邊於是又一次露出了那種極其溫柔的微笑。他默默的笑了一會兒,輕聲說:“嗯……我待會兒就下去。”
皮軍野笑了一下,拉上門走出去。
阮風華這一覺睡得踏實,白天精神也特別的好,早上吃了兩碗粥,喝了一杯牛奶,又吃了一整塊乳酪,最後又吃了一塊糕點,這個量對比往日的他來說已經是一個奇蹟。
阮輕語看得欣慰不已,跟一旁的寧晚晴說:“看來以後都得你來做早餐了,他平時可吃的少得很呢。”
寧晚晴看到阮風華吃的那麼津津有味的,心裡也覺得高興,連連的點頭。
這個時候,她已經想好了要和哥哥在一起。
畢竟……那個家,她已經不該再回去了。
那個人……她也不知道要以怎樣的面目去面對。
她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打算,並非她殘忍,冷漠,也並非她對歐陽慕琛毫無感情。
相反的,她想,自己應該是愛他的。
即使他是假的。
但那種曾經彼此交付生命的愛,不是假的。
可是,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他做了太多太多,讓她可以記恨他一生的事情。
他曾經深深的傷害過她,傷害過許多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
她應該恨他,甚至,應該去報復他。
可是她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麼,她就只好去逃避。
逃避想他,逃避見他。
她像一隻鴕鳥一樣,把自己的頭深深的埋進了沙裡。
以爲這樣就可以聽不見看不見。
以爲這樣就可以躲避傷害。
“晚晴,吃完飯以後你想做什麼?”阮輕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