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你!你這要放在以前,就是不孝!”陸夫人一頂大帽子先扣下來,“咱們陸家在M市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算上阿忠,我三個兒子,怎麼就娶了你這麼個不省心的!”
陸秉琛在看到桌上的各色菜餚時就已明白了大半,再聽到母親的訓斥,便徹底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覺得母親有些過分。夏于飛再怎樣,也是他剛剛娶回來的妻子,進陸家的門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好歹也要給些面子纔是。像這種事,完全可以等以後在慢慢說。
他一直知道母親對這門親事很不滿,但卻沒想到她連一天都不願意忍。
“母親。”陸秉琛開口。
“你給我閉嘴!”陸夫人對兒子更沒有好臉色,“你現在翅膀硬了,眼裡就沒有我這個母親了是不是?”
陸秉琛少年離家,跟陸夫人也是聚少離多,他並不想跟母親吵架。
陸夫人見兒子沉默下來,又繼續對夏于飛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秀秀和宛如,誰不比你出身高貴些!秀秀不說了,宛如H市李家出身,比起你如何?她都能做的事你就不能做?你不是讓我息怒嗎?行啊,從今天開始,你就跟着王姐在廚房打下手,什麼時候能整治一桌像樣的飯菜了,這事算完!”
原來耿秀和李宛如也曾經經歷過這一幕。
但她們卻誰也沒有提醒自己。
夏于飛握拳。
她昨天早上雖然也領教了陸夫人的尖刻,但今天才算是真的大開眼界。
夏家、於家都是標準的書香門第,包括她的叔伯在內,也沒有一個像陸夫人這樣的人。
忍住!一定不能發火!
“母親消消氣,先聽我把話說完。”夏于飛沒有說答應,也沒有說不答應,而是試圖繼續剛纔沒有說完的話。
陸夫人雖然怒氣沖天,她卻依然不疾不徐的,溫和軟糯的聲音讓人聽不出絲毫異樣。
“我覺得下廚這種事情,對於咱們家的人來說並不是必須的,我們有能力在其他的方面賺到足夠的金錢來消費,又何必非要自己動手呢?給別人提供更多的機會不是更好?我以爲咱們陸家一直在做這種事,母親能明白呢。據說M市一半以上的人得益於咱們家的生意,如果這些事情都咱們自己做了,別人怎麼辦?”
夏于飛一口氣說了很多。
陸夫人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被夏于飛堵得說不出話來。
李宛如打心裡贊成夏于飛的話,這是她一直想說卻不敢說的。
陸夫人卻猛然間反應過來,她其實有什麼不明白的?她也不是真的要媳婦兒們如何如何啊,她要的是態度問題!
陸夫人猛拍桌子,厲聲道:“你在家也是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你們夏家是這麼教育女兒的?在陸家,絕不許你如此放肆!”
夏于飛很惱怒,陸夫人就差直接說她沒家教了。
況且,她也只是心平氣和的跟陸夫人講道理,哪裡就到了放肆的地步呢?
正要開口,自從被陸夫人訓斥過後就一直冷眼旁觀的陸秉琛說話了。
“我覺得味道不錯,正好母親也想讓飛飛學學廚藝,不如以後的早飯就讓飛飛負責吧。”他雖然是商量的口吻,語氣卻冷得猶如千年寒冰。
陸夫人發愣,她說得跟陸秉琛說得根本就不是一個意思!他是怎麼將二者扯到一起的?
想反駁,陸秉琛的話卻還沒有說完,只聽他繼續道:“今天就算了,以後母親記得把這塊的預算專門撥出來啊。”
此話一出口,衆人皆驚。
陸秉琛這是明明白白站在妻子夏于飛一邊!
早餐這塊的費用雖然不多,但卻是切切實實的管家的權利。陸家說複雜不能跟幾代同堂的大家族比,但也有十幾口人,日常的開支絕對不能算小。
也許以陸家的身份沒有人在乎那點錢財,但安排家裡人的吃用,卻是當家主母的象徵。
多年以來,一直是陸夫人掌控着。
兒子相繼結婚,她也沒有交出來的意思。
沒想到,陸秉琛一句話就奪了三分之一!
而這僅僅是他結婚的第二天。
耿秀和李宛如忍不住向自己的丈夫望去,當年,他們是怎麼做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們絕沒有插手幫過她們哪怕一丁點。
同樣的陸家男人,差別這樣大!
夏于飛也沒有想到。
兩人沒有事先溝通,卻又一次配合得天衣無縫。上一次,是陸秉琛發現了她的思維敏捷,當機立斷,而這一次,是她發現了陸秉琛也有腹黑狡猾的一面。
總之,她領他的情。
夏于飛有些感動。當時只顧着惱怒,沒有同他商量,她本來還以爲要完全靠自己來據理力爭的。
畢竟,陸秉琛正式回到陸家也不過三個月時間。
夏于飛心裡暖暖的,忍不住在桌子下握住了陸秉琛的手。
手指有些涼。
夏于飛擡頭望向陸秉琛,見他淡漠無情的臉上更加肅然森冷,忽然有些後悔她的任性。
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他?
其實,應該有更好的辦法的,或者,至少她也可以像妯娌們一樣矇混過關,現在不也照樣過得好好的?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但若爲了她的不甘心而波及到陸秉琛,她想她應該會後悔。
陸秉琛感受到妻子的憂慮,衝着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擔心,一切有他。
陸夫人不敢相信,她在陸家的權威,還從來沒有人試圖挑戰過,包括陸鴻銘在內!
可是今天,她的兒子,居然爲了另一個女人,公然的質疑她!這怎麼能不讓她更爲火大?
“阿琛,母親可是爲了你好!女人本來就應該在家裡相夫教子,她連爲你下廚都不願意,你還能指望她什麼?”
陸秉琛環視了一圈。
目光從上首的陸夫人臉上一直看到最末的李宛如,要說在座的女人都不懂廚藝,也許有人會被冤枉,但若隔開一個,肯定有人漏過去。
不說別人,就陸夫人自己,也是一竅不通的。
只是這個話,他不好說。
“行了,吃飯吧。”陸家的大家長,冷眼旁觀了整個鬧劇的陸鴻銘終於開口,“咱們陸家暫時還養得起大廚!再說,不會也沒什麼,以後慢慢學就是!”
陸鴻銘一直覺得妻子太要強,太好面子,雖然有些時候也是他刻意縱容的。
對他來說,陸家有豪門大戶的規矩不是壞事,反正再大的規矩,也約束不到他,而在外人面前,卻可以自豪的提一句,陸家雖然開的是賭場,但卻是有分寸有底蘊的地方,不比其他的人家差。
尤其是要做到這些並不需要他去做“壞人”,他的妻子,天生就喜歡這些東西。因此妻子雖然冷硬固執的不討人歡心,他也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卻一直沒有離婚。
陸家,還是需要這樣一個人幫他撐着面子。說起來,陸家的崛起不過是幾十年的時間,跟那些百年大族還是有區別的,甚至他在面對夏家的親戚時,都心裡發虛。
夏家,從夏文澤往上數,多少代都是讀書人!
但從白手起家到整個M市一半以上的人要仰仗他的鼻息討生活,他當然也有他的驕傲。
他不會去刻意的看低自己。
夏于飛的作爲,他其實有些敬佩的。
剛剛來到陸家,就敢去挑戰陸家的現有秩序,很有些當年他纔到M市時的風采,但從他的角度考慮,妻子的規矩也很有必要。
雖然他也清楚,那不過是表面文章。
因此他一直沒有開口,等到妻子將他的意思表達完了,這纔出言阻止。
他當然不想鬧得家宅不寧,對於阿琛這孩子,他既心疼,又愧疚,當年若不是妻子鬧得太厲害,他也不會默認了讓阿琛走這條路。真的追究起來,阿琛,絕對算是被他們當父母的給牽連了。
那時候,他年輕氣盛,她寸步不讓,他一氣之下乾脆就毀了她的希望!現在回頭看看,妻子的兩個兒子一個浪跡賭場,一個遊手好閒,他也不是不後悔。
再怎麼說,也是他的兒子。
現在,阿琛願意回來,又願意護着自己所中意的女人,那他就幫一把也沒什麼。
陸鴻銘定了基調,其他人也開始活躍起來,紛紛勸說陸夫人。
陸夫人見丈夫在某種程度上還是認可了她的話,也適時的不再多說。
李宛如心裡頗不是滋味。
原來鬧了這麼一場,最後的結果也僅僅是不了了之嗎?
那她當初爲什麼要那麼憋屈呢?
一家人默默的吃完早飯,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