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階兩旁都是噓聲四起。有人直言不諱地大叫了起來:“宋少,你就直說你花了多少錢買到的陣師牌牒?”
“現在就是皇家陣師的身份也馬上就要明碼標價了吧。”
這金袍老者一聽就怒了。他畢生修習陣法,皇家陣師的身份就是他平生最大的成就。如今居然被人說成這身份也能買賣,他豈能幹休,立刻正色大聲說道:
“天下所有陣師牌牒都是皇帝朱御親批,兵部印鑑簽發,豈有買賣的可能。再敢謠言惑衆者,本座可直接拿下送風露府尹問罪!”
他此言一出,那些嚼舌根的立刻鴉雀無聲。他又怒橫一眼眼前的宋如海,說:“既是陣師,請拿出牌牒驗過。”
在他眼裡,這宋如海就是故意來找事的。如果此人拿不出牌牒或者牌牒是假,他必然讓衛士將這人留下。他纔不管什麼錦繡坊的東家,對這些公子哥兒,一定要狠狠教訓一下。
宋如海面不改色,一直陪着商人般的溫潤笑臉,乖乖地掏出一塊牌牒,雙手奉上。
“耶羅庭,宋洋?”金袍老者將木牌捏在手中,這塊牌子相當老舊,一看就是數十年前的老樣式。
皇帝御賜過牌匾的一百多座陣院他可以說是倒背如流,但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耶羅庭”。
偏偏這木牌上佈置的靈機,發出一陣陣微動,和老式的牌牒無異。只是他神識再是靈敏,對這種十年之前頒發一直都沒有換髮的牌牒一時也無法判斷真假。
但這陣觀的名字,他確實是聞所未聞。於是他冷冷一笑,說:“老夫孤陋寡聞了,景離國四州十六縣一百六十三觀,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耶羅庭?”
沒想到宋如海面不改色地回道:“大師忘否?三十年之前,海外碎野洲綠食國遣使入朝,曾帶有一批胡人陣師,與朝中陣師鬥陣。胡人雖然不敵,依然獲得聖上賞賜耶羅庭牌匾一塊,陣師牌牒三枚。
“在下雖是景族人,但出在海商世家。家父宋洋,曾流落綠食國,在耶羅庭修習陣法,當時恰在這三名御賜陣師之中。
“如今在下已得家父傳承,故此斗膽以耶羅庭之名,參與此次考覈,請問大師準否?”
宋如海言中“準否”二字,已然加重了語氣,將這金袍老者一震。他這時纔想起,三十年之前,皇帝御賜海外陣觀牌匾一事,皇家陣院也有記載,和宋如海所言並無二致。
只是三十年前他自己都還沒有進皇家陣師大門,要他來判定這個牌牒的真假,也是勉爲其難了。
但只要有牌匾御賜牌匾的陣觀的陣師,拿着陣師牌牒就可以參加皇家陣院的考覈,這卻是刻在皇家陣院大門口的鐵打的規矩。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說“不準”。
雖然這個牌牒他一時無法判斷真假,但是一旦進入皇家陣院,陣院佈陣的陣靈,立時就能決定此人是否有資格參與這次考覈。所以他到也不太擔心被宋如海矇混過關。
“準。”這金袍老者面無表情地回覆,然後將牌牒還了,冷冷地請他們入內。
如果宋如海拿的牌牒是假的,只要他踏入陣院門口,陣靈所爆發出來的銳氣立刻就會把他削成肉泥。
他微微一躬身,將牌牒收入袖中,然後將手一揮,這一景四胡一行五人,立刻走向皇家陣院門口的暗淡光幕。
這光幕正是皇家陣院考覈大陣的入口。此陣有陣靈,能識別牌牒真假。
如果這五人之中沒有一人持有真實的牌牒,光幕會立刻變爲金色,以乾金之氣將闖入者誅殺在當場。
其實對一般人來說,就是拿着真的牌牒也不一定敢走。萬一這東西有個錯誤,直接死了誰負責?
宋如海的“耶羅庭”的牌牒當然是假的。他摸準了這三十年前的牌牒要識別真假本來就很難。他又是花了重金請了高人仿製,瞞過這看門的不在話下。
這三十年就沒聽說過有綠食國的胡人來參加皇家陣院的考覈,也不擔心正主會忽然出現壞事。
這一點那金袍老者也想到了。所以他冷眼緊緊盯着宋如海一行步入那光幕之中。
一旦那光幕變成金色,這五人直接變成血泥,倒可以給這些想矇混過關的紈絝子弟一個巨大震懾。
但是這五人腳步都沒停,徑直邁入,光幕直接變成了綠色,衆人發出一陣驚呼。牌牒爲真!
這金袍老者也是呆了一呆。這次考覈還真是不同尋常,魔軍肆虐也就罷了,居然連胡人也跑來爭奪皇家陣院的席位了!
他立刻拿出玉簡傳音。他必須讓皇家陣院的裁判團立刻知曉此事,早做決斷。無論如何,皇家陣院的席位都絕對不可讓海外胡人奪去了。
北州的達族已經是狂放不羈,讓人頭痛得很。好在達族人也是悍勇非常,與魔族作戰出力巨大。但現在一向偏居海外的胡人也來趁亂分一杯羹,景離的朝廷恐怕是要坐不住了。
宋如海走過光幕,臉上依然掛着微笑。他那個“耶羅庭”的牌牒,當然是假的。
但陣靈並不關心他是否持有假牌,只在意他們是否持有真牌!
宋如海製作那個假牌的時候,就沒想要混過陣靈的覺察。他早先是想花錢借一塊真牌一用。假牌用來過人,真牌用來過陣,反正陣靈是認牌不認人。
這回黃璐自己帶着真的牌牒,讓他連這一步都免了。勾豬都不得不佩服他們這個老大的頭腦。其實金州宋家累世經商,最善無孔不入地打通各路關節。對宋如海來說,這只不過是老本行而已。
他們剛剛走過陣門,頭頂立刻出現了五線金色的流光,落在他們五人手上,化爲五面黑色金杆的小旗。
勾豬一眼就認出,這金色的旗杆正是龍木所制,最上品的陣樞。而這面黑色的旗子,上面勾畫着一個奇特的白色水紋,隱隱透出靈機,彷彿能勾動天地之間所有的水行靈氣。
“居然有白送的法寶?”勾豬頓感大佔了便宜。
“這是皇家陣院的五行令旗中的玄水旗。”黃璐雖然沒有進過皇家陣院,但她黃家是陣術世家,她盡得先輩傳承,對陣術一路見多識廣。“這不是白送的。考覈之中,要相互爭奪這些陣旗。一旦陣旗全失,當即淘汰出局。”
每個人都發現,到手的這件寶貝居然沒有任何魂息。一到手中,就很自然地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之印,自己也取得了隨心所欲操控這件法寶的能力。
神識入主,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這方天地中,哪怕是漂浮在空氣中的水汽,只需要一個意念,這些空氣中的水汽都可以凝結成水。彷彿這天地中所有的水,都變成了他們身體的一部分。
但是除了一個人,那就是黃璐。她拷着仙人鐐,真氣不能出體。雖然握着這法寶,也和拿着一杆木頭沒有區別。
光幕之後,是一片巨大雪白的廣場。參加考覈的五隊一共二十五人,都聚集在這裡。每個人手上都已經拿着一面陣旗,只不過每隊的陣旗顏色不同。有白、青、玄、赤、黃五色。
勾豬一身胡人大半,他相信沒人能認出自己。但讓他不安的是,劉沐陽、秦溪這隊鴛鴦師徒赫然便在尋真觀的隊伍裡。
“這兩人不是中了千里定魂針嗎?”勾豬暗想,“居然還沒死!也不知道這兩人現在是自己在行動,還是被人控制了?”
勾豬正在想着,秦溪那一雙秀目已經掃了過來,眼中的輕蔑倒是和在曲連侯府初見時類似。勾豬暗想:看來她此時還是自己,並沒有被那神秘的黑衣老者控制。只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變成別人的傀儡……
秦溪一眼瞥見了黃璐,雖然沒有認出來,但看到她手上的鐐銬,想這必定是這宋家少主的什麼變態嗜好,心中就生起一股無名業火,不由得衝她怒道:
“看你這個胡女似乎也有幾分姿色,怎麼如此下賤,情願讓人掛着鐵鏈當個玩物?竟然還有臉來參加皇家陣院的考覈?和你這種賤貨同場較量,簡直是我的恥辱!”
以黃璐的脾氣本來一鏈子就甩過去了,但是她現在是胡女,又被仙人鐐完全鎖死了修爲,不好發作,只能忍了,充耳不聞,就當是聽不懂。
“師妹,你別看這些胡女身姿妖嬈,要論美貌,你以爲真能和師妹比麼?不信我掀開她的面紗給你看看。”秦溪沒有再說話,卻沒想到她身邊一個尋真觀的男弟子開口說完,立刻腳下生風,轉瞬就到了黃璐的面前。然後他嘿嘿一笑,伸手就摘黃璐的面紗。
此人姓鹿名鳴,他不是劉沐陽的弟子,卻是劉沐陽的師兄,飛雲將軍林龍的記名弟子。此人天賦了得,修爲遠非劉沐陽可比,看似手輕輕一伸,其實內勁無窮。
黃璐慌忙拉起仙人鐐上的鐵鏈抵擋,卻根本抵不住,一把就被他抓住了面紗的下角。鹿鳴看她手忙腳亂,雙眼焦急的神色,自己臉上笑意微露,正要順勢扯下,忽然感覺一股陰寒銳氣從下往上直擊手肘。
“一把靈劍!”他目光一掃,瞥見的是一把通體雪白,寒氣逼人,周圍環繞着暗淡火焰的三尺靈劍,從下往上挑來,看這架勢非挑斷的手肘不可。
他立刻將手一鬆,身體上的護體陣樞被激發,全身籠罩進一陣純陽紅光。這一劍挑了上去,只聽如刀劍相交的銳響,他的陣勢未破,但也連退了三步。
他吃了這一招,絲毫不惱,反而哈哈大笑了兩聲。宋如海心中暗叫不好,這個故意挑事,看來是另有目的。
“人魔山之外,就有人出劍傷人,你們這些裁判也要視而不見嗎?”鹿鳴直接對空大聲說道。
“笑話!”他這麼一說宋如海都怒了,“明明是你們先惡語挑撥,然後又出手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