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月色下,夜空猶如一顆暗藍色的冰涼的眼球。而那中天的明亮的圓月,正是這巨大妖目的瞳孔。
伍院林的邊緣,是一個巨大的山崖。站在山崖上往下望去,翠玉峰和附近的大大小小的山峰就好像是羣聚的巨大的靈獸。月光照射着這些野獸的背脊,展開了山峰之間廣大得讓人恐懼的巨大空間。
勾豬以前也在這裡發呆過。他很羨慕那些鳥兒,可以輕鬆地穿越這些巨大的空間,暢遊無阻。
但是翠玉峰附近的高空中並沒有鳥能夠飛過。那看似空無一物的空間中密佈着禁制。在外圍任何飛行物都被排斥出去或者傳送移開了。如果它們闖入內部,禁制中則充滿了殺機,非讓它們粉身碎骨不可。
伍院林四周有圍牆,夜裡外門有巡夜的弟子嚴密守護。唯獨這一段沒有圍牆,因爲這就是一個山崖,下面是絕壁。
即便是絕壁,絕壁上也有特殊的禁制阻止別人隨意攀爬。這些禁制不一定能阻擋住高手,但是高手也難以避免觸發這些禁制驚動外門的巡夜弟子們。
但這些禁制對勾豬倒是沒有什麼用。
他摸出一塊黃玉,其上染着一片棕黑的血色。他稍微以真氣注入,這東西立刻變大,變成了一頭足以載上五六個人的巨大怪鷹。它身上的羽毛猶如黃玉鱗片一般爍爍發光,雙眼通明透亮,猶如紅色的燈籠。巨大的喙宛如上下兩把鋒利的彎刀拼合在一起。
此物不是一般的飛鳶。飛鳶是五行宗出品的有名的飛行法器,大多是木質的,用純陽丹驅動。木飛鳶質量不一,大多數用不了多久就會損壞。勾豬從孤傲峰偶然得到這個玉飛鳶,卻不是一般的飛行法器,而是一件凡品上等的法寶,名爲鳳血鳶。
傳說此物須用黃龍玉,取鳳血一匙,漬印在玉上,然後以五行宗的秘法打造方成。它雖然是法寶,但吸收天地靈氣只能維持自身不損,飛行時依然要使用純陽丹才能驅動。否則也不至於只能居於凡品了。
勾豬當時得來簡單,也不瞭解這東西的價值。好在黃璐讀取了黃泉的記憶之後幾乎無所不知,才知道這東西竟然是個法寶。
勾豬跳到它背上,這鳳血鳶立刻雙翅一扇,巨大的身影如同一片影子悄無聲息地躍起,緊緊貼着絕壁往山崖下去了。
這條通路也是勾豬研究出來的。雖然絕壁上有禁制,高空也有禁制,但是樹林低空中卻什麼都沒有。所以翠玉峰上那些蟲子鳥兒依然可以在樹林間飛來飛去。
他只要將飛鳶盡力壓低,幾乎貼着樹梢,就不會觸碰任何禁制,甚至誰也不會去注意漆黑的樹林上猶如風一般掠過去的那片陰影。
就在翠玉峰下,有一道漆黑的深壑,也就是勾豬所熟悉的龍骸谷。掠過山谷上空,他又聽到了熟悉的隆隆的水聲。
這裡陰氣深重,最適合冥界蘭的生長。勾豬收了鳳血鳶,站在溼漉漉的谷底,半身都埋在了叢生的雜草之中。
外面還有月光,而這裡的月光只剩下頭頂的一線了。這線月光落到中間的龍溪附近,也只有此處還朦朧可見。當年碧落聖女連菱就是從青龍涎墜落,然後被水衝到這裡九死一生的。
至於龍溪旁邊密林,草木茂盛遮天蔽日,就算是白天也沒有多少陽光,更別說這晚上了。勾豬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的包圍之中,他反而覺得特別安全。他畢竟是賊,黑夜就是賊最好的防護。
如果是白天,人們能看到這裡很多大樹都已經死亡,枝葉盡凋,只是樹幹還沒有倒,也變成了黑色,上面長滿了菌類。四處一股積屍氣縈繞不散。
這自然是半年之前連菱給勾豬傳授冥界蘭時留下的傑作。當年連菱也不清楚冥蘭風的威力,隨手給勾豬演示了一記。結果整個山谷大半草木都被吸盡了生機,全都死了。
如今半年過去,青苔雜草和藤蔓都重新長了出來,但那些死亡的樹就沒那麼快恢復了。
這是一片死林,剛好也最適合冥界蘭生長。勾豬雖然在徹底的黑暗中,依然憑着敏銳的神識,在識海中勾勒着這谷底的面貌。
很快他到了一棵大樹的底部,雖然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他依然能感覺到那裡有十株冥界蘭。那些冥界蘭上都有他的魂息,就像他的分身一樣,和他的神識聯繫在一起。這讓他能輕易地找來這個地方。
勾豬盤坐在草叢中,將一枚輕飄飄的基丹握在掌心。然後以真氣催動。頓時一株冥界蘭隨他心意崩解成一團幽藍的寒光,在他神識的控制之下,被吸入基丹之中。這枚基丹就像飽吸墨汁的海綿球,變得冰涼漆黑,猶如銅珠一般沉重。勾豬滿意地將這枚凝鍊好的玄陰丹收入到仙荷中。
一枚,兩枚,這過程和往常一樣地順利。不一會兒,十枚沉甸甸的玄陰丹已經到手。這可是一千枚純陽丹!這斂財的速度,對他來說真是不可思議。
一般翠玉宮的內門弟子都要靠肉身來吸收天地玄陰靈氣,然後凝鍊玄陰丹。煉成一枚得花上近十天的時間。當然日日如此凝鍊,也能日積月累地擴張自己的陰陽氣海,是結丹之前的必修之課。
但只有冥界蘭這種世間含有的奇草,才能霸道地吸收生機來凝聚玄陰之氣。又因爲這些冥界蘭之種全都有勾豬的魂息,才讓他免去了費力煉功這一步。
碧落聖女連菱大概也是知道想要他五年結丹,就必須有非常之法,才把冥界蘭這麼陰毒霸道的靈種傳授給他。
稍事休息,他正要離開,忽然感覺到一陣異樣。
他起身正要擡腳,忽然被輕輕一絆。一種堅韌得就像鐵絲一樣的怪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爬上了他的腳背。緊接着這些東西攀緣而上,迅速纏上了他的小腿!
勾豬頓時汗毛倒豎。這片死期沉沉的山谷他已經來過了無數次。除了叢生的植物和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動物之外,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或者其他怪異的東西。
這地方太過荒僻,入谷之路又極爲隱蔽。再加上這裡陰氣深重,對翠玉宮那些陽修有益無害,自然少有人來了。否則當年陳玄方密謀刺殺宮主連菱,也不會處心積慮地把地點安排在這裡。
但是,今天,這裡居然有了埋伏?
勾豬心中一陣悔意。他不應該因爲每夜來這裡都很平安,就放棄了警惕。但這時後悔已晚,這鐵線一般的東西已經纏繞了他全身。稍一發力,他立刻感覺到身上一陣刺痛。這些鐵線不但是堅韌無比,而且上面長着鋒利的芒刺。
這是一個陷阱……就在區區一個白天的時間,有人在這裡死林中精心佈置了陷阱,等着他這個魚兒乖乖來上鉤。只是恐怕佈設這陷阱之人,都沒有想到他會上鉤得這麼快吧。
龍骸谷中有一株參天的大樹,不知道有多少年歲。即便十個人環抱也抱不過來。樹幹中間早已朽壞,變成了一個足可以容納三四人如同小屋一般的空間。
這原本黑漆漆的空間,現在卻亮起了一顆光芒暗淡的夜明珠。空氣中漂浮着乾果和淡淡的酒香。
地面上已經鋪開一塊麻布,上面擺着一些乾果零食。還有一個小巧的白色酒瓶,一對酒杯。一老一少兩名翠玉宮的外門弟子一邊閒聊,一邊淺酌慢飲。
這兩人的灰袍之上,都帶着藏寶洞的金色絲帶,乃是兩名藏寶弟子。
那老者白髮蒼蒼,看似至少有六七十歲的年紀。另一名年紀輕些,但也至少三四十歲了。
翠玉宮的規矩是禁止外門弟子在宗門內飲酒的。但這些老弟子大多是已經出師,但又結丹無望,他們不願離開翠玉宮,通過考覈便留下成了翠玉宮的各種執事弟子。
如傳功院的執事弟子即是傳功弟子,藏寶洞的執事弟子則是藏寶弟子。這些人大部分也是外門弟子,卻不受外院的拘束。而且他們很多是老油條,只要不在大庭廣衆之下,並不把規矩當回事兒。
這樹洞中雖然有微光,但四周有禁制防護,無論是香味、聲音還是光都一點也漏不到外邊。
兩人顯然是在這裡困守了一整日了,都悶得夠嗆。那稍微年少的弟子的弟子抱怨道:“都說藏寶弟子的位子是個肥差,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好容易攬下一個案子,結果傻坐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不知道要守多久,到時候鬼也等不來一個!”
這老人卻是笑了,說:“這纔是真正的肥差呢。一天短了一千枚純陽丹啊。你想想要是落在咱們手裡,還用得着喝這麼沒味兒的酒嗎?”
“每天純陽丹的收成,是好是壞,有這麼準?說少多少就能多少,還能找回來?”這年輕弟子一臉的不信,“再說這龍骸谷不是查過好幾回了,連一根鳥毛也沒找出來。讓你我兄弟兩個傻待在這裡有鬼用?”
老頭搖搖頭,說:“這地方確實有鬼啊。那麼整片的樹林就那麼死了。我們就在這裡乖乖地守幾天好了,有財發財,沒財就幹坐兩天回去交差了事。你老大我帶着你,還怕沒有肥差嗎?”
年輕弟子無奈地一笑,他纔不相信在這毫無人跡的地方能等到什麼結果。其實幹待上幾天對他來說也沒什麼損失,也就是悶得實在太難受罷了。這時他才瞥了一眼地上一字兒排開的十多枚玉簡。偏偏這時他纔看到,竟然有一枚玉簡上發出紅光。
“錢老哥,這……”強烈的緊張感涌上心頭,他一時還真有點不相信眼前的事實,“這才第一天,難道真這麼快就有魚兒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