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天地相接丹陽閣)
霍雲臉色一沉。原本以爲抓住了古問天的把柄,沒想到他說出這番話。事已至此,要坐實這件事確實難了。
連萍眼看着古問天說着連篇鬼話,將一件執法犯法,以搜魂之術殘害同門的罪名推脫得一乾二淨,自己卻無從反駁,心中只覺得一股惡氣滔天而起,卻衝不出來。她憋了半天,駁了一句:
“他一個外門弟子,入門纔不到兩年,到哪裡去弄搜魂丹?”
“回代守大人,這屬下就無從得知了,恐怕大人還得去問他本人。”古問天面不改色地回答,“只是屬下記得,外門弟子白長生橫死一案,此人有涉。案卷有載,此子在青陽鎮玄市曾經兌換純陽丹近萬枚。至於他有沒有兌換過其他的丹藥,屬下就無從得知了!”
“你!”連萍被氣得滿臉通紅,原本不甚凸凹的胸脯劇烈起伏,卻再無語反駁。畢竟那枚搜魂丹確實已經被勾豬吃在肚裡。至於原本屬於誰,是怎麼吃掉的,根本就是誰也無法證實的事。
這時鬼玄陰開口了。他也是鬆了一口氣。古問天確實是打算搜魂,但萬幸搜魂之術還沒有開始,這樣就算落在了丹陽閣連萍的手裡,也這讓他也還有迴旋的餘地。更何況古問天旁徵博引,連勾豬的歷史也給翻了出來,這一番話已經自圓其說,對方又拿不出任何反駁的證據。
“古問天搜魂一事疑點太多,待老夫徹查之後再論。此外龍骸谷生機流失、谷中縱火、兩名執事弟子衝撞代守等事,老夫會一併詳查。這幾個外門弟子,請跟我回刑堂問話吧。”
鬼玄陰和古問天之間暗自傳音,他已經大概知道了這幾個外門弟子和殺伐之間的關聯。根據翠玉宮自古門規,對於外門和內門弟子,刑堂法使本來就有資格隨意提去調查。只要這幾個人到了刑堂,雖然不一定能搜魂,他總也有辦法挖出一點有用的線索來。更何況今日之事,豈能就這麼算了?
“你們敢!”連萍美目一橫,眼神中殺氣沖天。鬼玄陰要是把她逼急了,她不在乎拼死一戰,大不了帶人躲進丹陽閣操控護山大陣。
勾豬是她尋找她姐下落的唯一線索。如果被提到刑堂落到鬼玄陰手裡,後果不堪設想。她早就下定決心,就是拼個魚死網破也不能讓對方得逞。
古問天不發言語,心中卻是冷笑。連萍雖然是代守,但是這一晚龍骸谷中發生這麼多事,竟然不讓提人去刑堂問話,面對的又是鬼玄陰這著名的“鐵面判官”,這下有好戲看了。
鬼玄陰語氣冰冷,問道:“代守大人這是要以權徇私,讓刑堂當今晚什麼都沒有發生?大人這是要置我翠玉宮數百年來的門規鐵律於何地?代守親爲表率,將來我刑堂辦事,何以服衆?”鬼玄陰一連幾個反問,語氣一句比一句強硬,神識威壓隨之如大浪高疊,逼得連萍幾乎要往後退去。
此事確實是鬼玄陰占了理。原本除非是真傳弟子,只要是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刑堂都可以隨時提去問話。但也有一些特殊情況。比如說某人如果被長老收爲弟子,又收在長老門內修煉的話,刑堂要辦事,就得先秉過這位長老才行了。
但霍雲是例外。他自身是外院長老,所有的外門弟子默認都算他的記名弟子,沒有豁免刑堂提拿之權。他這時望了一眼連萍,連萍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鬼老兒,別聒噪!”連萍將朱脣一咬,“這幾個人,我全部收爲記名弟子,即日起入翠玉峰丹陽閣修煉,我倒看誰敢來我閣上抓人!”
外門弟子,直接上翠玉峰,收入丹陽閣?衆人都是呆了一呆,四下一片死靜。這事兒確實不合規矩,只不過如何招收門下弟子,這規矩只歸丹陽閣管,刑堂就管不着了。
……
勾豬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煎熬。醒來的時候,被子和枕頭都是汗水涔涔的。但搜魂丹藥性帶來的陣痛早已過去,這時他的神魂都沉浸在一一種舒緩的平靜裡。
他從榻上爬了起來。這不是他的樹屋,而是一間簡樸的臥室。窗口大開,正是清晨。一股溫和的涼風吹進屋內,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勾豬奔到窗口一望,灰茫茫一片,就像堆滿了無邊無際灰白棉絮的雲海。雲海之上是稀疏的黑色島嶼。天盡頭是一條灰濛濛的橫線,隱隱覆着一層金色的天光。萬丈光芒很快就要噴薄而出。
“這是翠玉峰頂?”
青霄山脈上,最高的便是翠玉峰。在東海邊上,猶如鶴立雞羣。也只有在翠玉峰上,才能如此一覽衆山小,感覺翠玉峰附近的山峰都矮了一頭。此地比起勾豬曾經去過的朝陽峰來說,地勢更高,天地靈氣也更充沛。
呼吸之間,無需調息,他便能感覺到一股清氣吸入,濁氣自然吐出,真是說不出的舒服。更妙的是這裡和風煦煦,溫暖如春。卻是此地天然能聚集純陽之氣,四周常年縈繞着一層淡淡的紅光,抵禦了這天外的罡風和寒氣。故此峰又名丹陽峰,山上的丹陽閣,就是整個翠玉宮最好的修煉福地了。
“你知道宮主的下落?”他耳畔傳來一句輕柔的女聲。
勾豬連忙回頭,這時纔看見門簾已經掀開。連萍身姿如柳,一張未事梳妝的素面賽雪欺霜,穿着素淨的月牙白衣裙,秀髮垂肩,靈動的美目之中帶着強烈的期待,似乎等着他直接說出她姐連菱的下落來。
她的臥室就在這一層上,與此處不遠。一察覺到勾豬醒來,她來不及梳洗,就拖着一雙木屐直接走了過來。
她已經盤問過這個伍院其他的人。沒人知道連菱的下落。根本不用逼問,她看着他們的眼睛就知道他們沒有說謊。
但這個人一定知道。
數月之前勾豬等人出山去青陽鎮,她曾以分身影之術附着在勾豬身上,雖然沒有看到連菱的真身,卻感悟到了連菱的氣息。還有那驚世駭俗的青木龍蛇之術,也斷然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使。這讓她篤定連菱的下落的線索,就在此人的身上。
但她姐辦事一向是四平八穩,滴水不漏的。如果連菱願意將自己的下落告訴她,恐怕早就告訴她了。她至今也矇在鼓裡,只能說明,某種原因,連菱並不打算讓自己知道。
這大概也和自己那毛糙的性子有關。她這個人行事衝動,不計後果。很容易落入鬼玄陰、古問天等一干人等的陷阱裡。連菱不在的這段時間,如果不是有外院長老霍雲在背後支持,她恐怕早就被這些對頭趕出丹陽閣了。
連萍暗想:姐姐一定是對我不放心,所以才幹脆不讓我知道的吧。
連菱失蹤的同時,鬼玄陰一方也有三名長老和一名真傳弟子失蹤。
連她都能猜出來這一定有一番苦戰。連菱既然沒有死,很可能是躲起來療傷了。她知不知道姐姐的下落根本無所謂,重要的是鬼玄陰不能知道。否則連菱重傷未愈,又加上這幫人追殺,性命有危。
所以她一直讓霍雲小心地盯着這個伍院,只是連霍雲也沒有想到,勾豬竟然有法子半夜飛出外院,跑到龍骸谷去凝丹,而且還落到了蘇玄璧和古問天的手裡。
真是驚魂一夜。好在最終是有驚無險。
“前輩您說笑了……”勾豬的一看到她,兩眼立刻眯縫了起來,做出了討好的表情,“小弟只不過一個外門弟子,怎麼可能知道宮主的下落……昨夜沒被古問天那雜碎整死,一定是前輩救命吧。不知道有什麼可以讓小弟效勞的,小的我那個——肝腦塗地,也跟定您了!……”
連萍皺起了眉頭。以她的修爲,居然看不透這個賊頭鼠目的小子。一般的下層弟子和她對話,她只要看着對方的眼睛,便可注意到細微的情緒變化,知道對方是緊張還是心虛,是實話還是撒謊。而這個人,則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厚顏無恥地撒謊,讓她根本就不需要去判斷了,自己的簡單的讀心之術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
但這個人身上明顯有太多的秘密。
連萍忽然將手一伸,按住了勾豬右手手腕脈搏不遠處的陽溪穴。
她手指纖細,潔白如藕,輕輕釦住,勾豬根本不敢掙扎。只感覺一股冰冷的水木真氣從陽溪穴入,順着經脈涌入,頓時整個胳膊中的經脈猶如利刃入體,疼得幾乎要爆裂開來。
“您就是殺了小弟,我也說不出來啊。再逼我,我也只能瞎掰一個地方了!”勾豬帶着哭腔大喊。連萍卻是絲毫不爲所動,五指如鉤牢牢扣着,讓他動彈不得。
足足堅持了半刻時間,勾豬雖然哭叫連連,卻死活沒有鬆口。連萍這才暗暗放心。看來這小子口風還算緊。
她用真氣探勾豬的經脈,逼出了不少怪異的東西。
這小賊的手上血脈鼓起,皮膚變得慘白,一股寒氣縈繞,青色的血管上透出一陣白色的寒光,幾個血紅的符咒從皮膚下隱隱透出。
“我並非要你告訴我宮主的下落。只是你身上秘密實在太多——砒寒毒、苦寒體,還有人傀巫蠱術!你究竟是誰的巫蠱人傀?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