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菱驚異的是,她這個二弟子初看起來並不起眼,卻彷彿處處又着大氣運傍身,簡直是一名福將。大概也是因爲託了這洪福,她才能在龍骸谷九死之中逃得那一生,得以苟延殘喘至今。
不但如此,此人通曉世故,精於算計,這一點比自己那直腸子的妹妹就強了不少。甚至讓她有時生出幾分倚賴之感來。
連菱站在窗前,看那曾經熟悉的舊日美景。翠玉峰周圍的雲海早已散去,天空一片紅霞如血。山背後正是夕陽西下吧,只是這裡卻看不見。景色雖美,暗處卻永遠不知道潛藏着多少危機。
“明知二王安危重要,鬼玄陰何故不肯取消自生碑之戰?”
這絕世聖女忽然眉目微蹙,問了這麼一句。原本她坐在宮主寶座上的時候,遇到疑難之事,常常是把霍雲叫來詢問。但這一次她問話出口,纔想起現在身邊不是霍雲,而是她的這個年輕的二弟子。
關於青木長生功傳承,翠玉宮中也不願意搞得人盡皆知,頗爲低調。但在這些外門弟子之中難免有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勾誅偷聽了這一場長老議事,也就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鬼老頭故意這麼搞,裝作是很想扶自家一脈弟子唐肅上位的樣子。其實這老頭精明得要死,後面肯定還藏着更大陰謀。”
“哦,什麼陰謀?”
一級伍院排名大戰,正是以刀槍無眼,傷亡自負而聞名的。雖然每個人都有逃命簡,但總有些人來不及用逃命簡逃出。一千多名一級外門弟子之中,至少有百來人有去無回。要不然勾誅也不會想着要在這大戰的機會裡直接“滅口”了唐肅這個對他追捕不休的傢伙。
既然他能這麼想,那麼鬼玄陰這種大佬,也完全可以這麼想,而且所作所爲,比起他來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就這麼一個大膽恐怖的計劃浮上了他的心頭,讓他內心都感覺一冷。
“如果我是鬼玄陰,就和霞王聯手,刺殺了雲王!”勾誅肆無忌憚地脫口而出。一個玄門中等宗派居然敢參與皇子奪嫡之爭,還計劃出手行刺。這種計劃哪怕泄露一絲一毫,都可能給整個宗門帶來滅頂之災。以至於連菱臉色一變,瞬間已經移到了他的面前,一隻纖纖玉手手掌一張,將他這張瞎說的嘴給捂住了。雖然這是丹陽閣中,別人要窺探甚難,但她也不敢說就是萬無一失。
數日之後,青石街頭的小巷裡,一間破落的木雕店中,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正叫酒家送來了一桌酒菜,在自斟自飲。
這人正是翠玉宮的刑堂外門處執法使之一,築基七重的內門弟子何萬一。
這店根本就無人問津,到處都積滿了灰塵。這裡原本是樹族淨血使木飛的潛伏之處。木飛買下這家店面長居於此,就是爲了探聽翠玉宮中,擁有先天樹體之人的信息。何萬一倒是把這信息賣給了木飛。問題是他只拿到了十分之一的價錢,區區兩千枚純陽丹而已。
木飛一去青陽鎮,就再也沒有回來。不但想要的先天樹體的樹核並沒有到手,何萬一就連原本可以輕鬆到手的兩萬枚純陽丹也雞飛蛋打了。那個擁有先天樹體的外門弟子,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而且顯然在外院和丹陽閣的嚴密保護之下。他雖然有覬覦之心,卻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這些樹族人,可真是廢物……”他常常這樣想。偏偏他又不願意放棄,所以他常常會在這家空店裡等候。一個樹族淨血使消失無蹤,樹族不可能全無反應,一定會派人來查。那時如果他在這裡接洽上對方,這名先天樹體者的信息應該還可以再賣一個好價錢。但是他在這裡等待日久,數月過去,樹族人並沒有出現。
他倒是因爲常常在這裡呆着,漸漸把這地方當做了自己的一個隱蔽居所。如果和外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他往往會在這裡完成。這地方交通便利,就在翠玉峰山腳下,卻又隱蔽冷僻,處於深巷之中,平時極少人來。
而且這房子和他一絲關係也無。一旦有人查來,也不會牽連到他身上,大不了一把火燒掉走人就行了。
正午時分,一陣低聲說笑的嘈雜在巷中傳來,但在這家破落的小店前戛然而止。四個穿着各色便裝,用頭巾蓋着頭臉的年輕人屏息靜氣地走了進來。
這些人正是翠玉宮的賀倉實伍院。他們原本是五人。現在白長生已死,剩下也就只有四人了。爲首的依然是賀倉實,查緋在他身側,另外兩人跟在他們身後。查緋的道侶白長生莫名死亡之後,賀倉實又慘遭巫瑕拒絕,自己便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了查緋身上,兩人的關係親近了不少。
但面對這個築基七重的內門弟子,這四個年輕人依然是大氣都不敢出。何萬一招呼他們坐下,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把“上面”交代的事情說了一遍。
“什麼,降級?”賀倉實緊張的臉都扭曲了起來,但要大聲反駁他又不敢,只能壓低聲音做最後的反抗,“爲什麼非要降級?”
何萬一的意思是,刑堂打算將他們從二級伍院降級成一級伍院。其實從二級降級爲一級,雖然宗派中給的資源會有所減少,但是要上繳的純陽丹也急劇減少了。而且二級伍院降級到一級伍院後,面對同級伍院時鶴立雞羣,反而有更大的優勢。但缺點是,降級是一個嚴重打擊聲譽的處罰。所有被降級的伍院,無有不是在外門中備受冷眼和嘲笑,從此一蹶不振,根本就擡不起頭來的。
刑堂確實有以降級作爲刑罰的權力,只不過極少使用罷了。現在刑堂一脈想要將賀倉實他們伍院降級,也無非就是找點小錯,然後按律處罰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麼難辦之處。
“嘿嘿,”何萬一將手中一盞酒一飲而盡,神秘地笑道,“你想想爲什麼挑這個時間讓你們降級?還不是因爲過幾天就是一級伍院的排名大戰?這一級伍院的排名大戰可不同一般……”何萬一低聲把一級伍院自生碑之戰中爭奪《青木長生功》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想想,《青木長生功》何其重要,自然不能落入我刑堂一脈之外。你們雖然是外門弟子,但刑堂長老早就把你們當自己人了。這其中的關竅,難道非要我說得清清楚楚嗎?”
《青木長生功》,掌門必修的功法!賀倉實不由得心頭一熱,但立馬又冷卻了下來。自生碑之戰他又不是沒參與過,心中自然知道要奪取第一名談何容易。即便他是從二級降到第一級伍院,雖然有個築基三重,但在一級伍院中恐怕連前十都排不上。他們這些所謂的“天驕”和真正的變態伍院比起來相差還是太遠了。
何況現在一級伍院中的唐肅,境界高達築基七重,無人不知他就是刑堂一脈的弟子。爭奪《青木長生功》最優人選非此人莫屬,哪裡輪得到他賀倉實?
賀倉實面色陰晴不定,但又支支吾吾不敢開口,憋屈了半天,何萬一卻開口了:“我知道唐肅自然是我刑堂一脈在一級伍院中最優秀的弟子。但是自生碑一戰,誰又能有十全的把握呢?上頭豈能毫無後手?唐肅是正,你們是奇,奇正相倚,才能萬無一失!放心,即便是唐肅獲得了《青木長生功》傳承,你們的這次大功,也會記在刑堂一脈的功勞簿上,從此保你們平步青雲,道途無憂!”
何萬一話音剛落,手中一晃,掌心已經多了四枚深紫色,泛着金屬光澤,圓溜溜的丹藥。這紫色尤其濃厚,猶如一陣紫煙一般,從丹藥上幽幽冒出,空氣中頓時充滿了一陣沁人心脾的藥香。
“這是?”賀倉實好歹也有個二流天驕的身份,平時也有何萬一的照應,對丹藥並非一無所知,只是實見較少。他見了這四枚紫丹,心中聯繫到一物,但又不敢確定,心中卻是激動得打鼓一般,“難道是……”
“四枚紫金丹!”何萬一眼色一變,雙目放光,彷彿自己手裡拿着的不是四枚丹藥,而是無可限量的財寶。這是正常的反應,因爲如果真這的是四枚紫金丹的話,那可真是價值無可限量。就是他何萬一,也會生出把這四枚紫金丹直接卷跑,從此逍遙自在去了的念頭。
他之所以沒有這樣做,自然是因爲這四枚丹藥,並非是什麼紫金丹。至於到底是什麼,他自己也搞不太明白。反正不是他自己用就對了。
至於賀倉實這幫人,是絕對看不出其中的端倪的。
紫金丹!此物在手,還愁拿不下一級伍院排名大戰的第一?難道傳說中的《青木長生功》,真的是賀自己有緣?這四個人中,尤其是聽說過紫金丹的賀倉實,簡直激動得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