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鬥勝谷,回春盟的駐地。就算是處在回春盟最中心位置的杜莉,也能聽到四周數裡外,對方攻打回春盟周邊的防護陣傳來的一陣陣轟鳴之聲。
她將又一輪青木修復術運轉結束,只覺得一陣疲乏,幾乎難以站立。即便如此,她也只能讓這數十名重傷不起的同門師兄弟將死之期後延一個時辰而已。實際上她每次運功之後,產生的延命的時間還在漸漸地縮短。
但如果沒有她的療傷功法,這些人早就死了。所以如果她停止運功,那麼他們將在一個時辰之後,青木修復術的效能耗盡的時間,一齊死亡。
只有能堅持到自生碑之戰結束,到了師父沐葭主持的回春院,纔有辦法讓他們徹底恢復。
她猜測到了刑幫遲早會挑起一場大戰,不分個勝負不會了結,只是沒想到來這麼快。而且她也不是很明白,對方爲什麼擺出一副至死方休的勢態。現在所有人都被困在這裡,難道勝負真的那麼重要?對此她已經隱隱有些猜測。
她屢次用傳音簡與唐肅溝通,但對方始終靜默。無論她問什麼或是請求什麼,唐肅始終不回覆一個字。
這時柳惠出現在她面前。他衣袍有些殘破,臉上也濺着血跡,一看就是剛經過大戰的樣子。
“杜姐,我們恐怕堅持不住了。刑幫的人忽然功行大漲,現在他們築基四重以上簡直比比皆是。而且這夥人一個個都和瘋子一樣。我剛剛拼死殺退一批,但恐怕一時半刻之後又會來了。”
杜莉略一沉思,說:“不用擔心。我們集合數百人之力佈下的這個守山大陣,如果有你親自主持的話,再撐個三五天是沒問題的。”
柳惠臉上露出不解之色,將杜莉拉到一邊對她說:“問題是這有意義嗎?你若不想效忠刑堂,我就陪你殺出去,我纔不信誰擋得住?鬥勝谷方圓也有近百里,你我找個躲的地方總還是有的吧?躲個三五天等你師父來救你,總好過在這裡拼命?”
杜莉說:“我猜唐肅的意圖,是想讓我們都簽下玄血契效忠刑堂。但我受師父大恩,絕無可能背叛回春院一脈。如果你我拋下這些人走了,以唐肅冷血的作風,必然以這些人的性命要挾你我就範。到時候這些人必然都得死。”
柳惠卻把聲音提高了起來,隔空指着那些重傷的師兄弟反駁說:“他們是你什麼人?我柳惠是爲了你纔在這裡拼命的,你還不懂嗎?但我的伍院兄弟早都淘汰出去了,我留在這裡可不是爲了這些只不過湊巧同級的同門,我是隻是爲了你一個才守在這裡的!唐肅要殺,讓他去殺好了,和你我何干!”
杜莉嘆息一聲,將紅脣一咬,似乎下了莫大的決心:“柳惠,你爲了回春盟的弟兄出力不少,這份恩情我杜莉記在心裡了,此事我來日必有回報。但這一次,只要你能主持大陣守住兩天,兩天後我便與你突圍。而且無論如何,我兩天後一定送一場大機緣給你。”
“哦?什麼機緣?”其實柳惠之所以加入回春盟,而沒有跟着唐肅,倒不是他不喜歡刑堂一脈,而是他對一番心思用在第十九身上發覺對方如同木頭人一般毫無效果之後,轉而看上了這個師姐。兩人並非同一伍院,原來也不相識,但在自生碑中同歷生死,讓他產生了不少想法。但他卻沒想過這師姐還能給自己什麼機緣。
杜莉緩緩說道:“如今你進了自生碑,也知道每年自生碑之戰,最終得到《青木長生功》的只有一人而已,而且此功除了自生碑之外,無法另傳。但你可知,我師父沐長老,和宮主碧落聖女,兩人是同一伍院,也必然是同一屆進入自生碑之戰的。但是他們兩人修煉的都是《青木長生功》。”
柳惠原本極不願繼續和發了瘋的刑幫弟子們死磕,但聽了杜莉的言語,忽然隱隱覺得這位師姐想要送給自己的機緣,似和《青木長生功》有關。他頓時來了興趣。
要知道他原本到自生碑之中來,也就是想謀取一個好名次,取得百草堂谷長老的認同,能收他爲弟子。至於要第一名才能獲取的《青木長生功》傳承,他根本都沒有指望過。
但如果他萬一獲得呢?每一個修煉長生功的弟子,都有可能是未來掌門的人選。無論是丹陽閣、刑堂還是百草堂等各派翠玉宮內部勢力,無一不會拼命拉攏的。
他要真有這一天,也不怕得不到這位師姐的芳心了。何況和長生功有關的機緣都是各方的重大隱秘,而杜莉居然願意送他,這大概本身也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非屬尋常了。
柳惠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儘量用尋常語氣問:“這是爲何?”
“據說宮主當日力壓羣雄,奪得自生碑榜第一之後,他們伍院五人一起進入根窟之中。不但引發天地異相,還恰逢師祖顯靈下界。”
“師祖顯靈?”柳惠也大吃了一驚。一般而言,玄門修士修至凡蛻,若是得到天庭敕命,便可飛昇天界。飛昇天界之後即爲神仙,神仙大多不插手人界之事。但也有人認爲並非神仙超脫世外,只不過神仙手段非常人能夠想象,所以甚少爲世人所知罷了。
“祖師顯靈有言,我師父沐長老雖然仁心尚缺,但既然具大功德之相。特許她與碧落宮主一同受《青木長生功》傳承。同時還賜予她一枚玉符,許她將來選一名弟子可繼承衣鉢的弟子入根窟。凡持有此符者,可與當年奪魁者同受長生功之傳承。”
杜莉將話說完,手心攤開,其中果然有一枚散發着瑩瑩白光的玉符,其上靈機纏繞,顯然不凡。柳惠心中大動,卻看見杜莉將手一收,縷了一下飄散在雪白額上的秀髮,說:“師弟若是要走,或是逃離,或是投奔刑幫,我絕不阻攔。只是恕我難以奉陪了。但你若是能再堅守兩日,兩日後我便將此符贈送與你。那是若是你不投刑幫,想去哪,是水是火,是生是死,我都與你同赴。”
苦苦撐了這幾天,杜莉估計自己的本事,也就最多讓這些同門們延命到兩日之後。那時如果還無人來救,她也是沒有什麼辦法了。但那時再離去,至少她心中無有任何虧欠之感。
柳惠心中一震。如此重要的長生功傳承,她竟然願意白送了自己。尤其聽了他聽了最後一句,更是心中大動,立刻一稽首,說:“你放心在陣中修養,這兩天便交給我了!”然後一回頭,扛着他的風楊劍,大踏步往攻陣最激烈的方向去了。
杜莉鬆了一口氣。其實玉符的秘密,是師父千叮萬囑決然不可泄露給旁人聽的。據說原本整個翠玉宮,也只有她師父、宮主碧落聖女知道此事。現在她卻輕而易舉地將這師父眼中的重寶給送了出去。這件事如果讓師父知道了,真不知道她會暴跳如雷到什麼程度。
但現在想這個也是太早了。畢竟所有人都還困在這自生碑裡生死未卜。她坐下開始入定調息,想着儘快能回覆一些實力。
入定再醒,已經大約是半個時辰之後了。雖然還是有些疲憊,但她感覺全身氣息流轉,已經好了很多。估計再過半個時辰,便要再次施展青木修復術。她可是一刻鐘都浪費不得。
這時外門的喧鬧之聲卻絲毫沒有減退。刑幫還在不依不饒地攻陣。聽這隆隆巨響,對方不但沒有遠去,反而更加逼近了一些。杜莉心中不安,只好取出陣盤來,注入一絲真氣來探測大陣的狀況。
原本她所有的真氣都耗費在給這些同門延命之上。不到不得以,她是不願意浪費真氣去監控這座守山大陣的。
她堅信只要有柳惠這個築基六重的師弟在,這大陣守住兩日是絕對沒有問題。但是這時她心中警兆大起,低頭一看,胸前的吉凶珠已經不再是僅於鮮紅,而是發出明亮的紅光。她連忙往陣盤望去。
居然守山大陣的外層已經完全崩潰!只剩下內層禁制還在勉力維持。
她忽然心頭浮起一陣莫名的擔憂。如果說大陣的外層禁制已經崩潰,那麼柳惠……她慌忙往自生碑榜上一看,還好,柳惠的名字並未灰暗下去。也就是說,此人依然活着。
只是即便如此,想必他也是獨木難支了。杜莉長嘆一聲,起身來,往這棚屋之外走去。如今她已經無法繼續困守,只能和柳惠去並肩一戰了。
她還沒有走出十步,前面閃出一個人來,一把紫銅大劍立時出鞘,鋒刃閃着寒光,正橫在了她的去路之上,接着冰冷的聲音傳來:
“刑堂弟子唐肅,見過杜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