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陰界的經歷,對勾誅來說,就宛如一場夢一樣。最後的事情他已經記不清楚。他唯一能記得的是,那業力之風越來越冷,他的意識也越來越微弱,最後模糊不堪,徹底地失去了意識。但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連菱始終死死地牽着那根因果之線。否則,他就不會在這裡醒來了。
勾誅一睜眼,望到的是頭頂天花板上那些熟悉的木紋。他在丹陽閣住了一個月了,被連萍關在這裡幾乎寸步不離。這讓他無聊至極,幾乎記住了房間裡的每一處痕跡。
不過這房間裡好像多了什麼,明顯比平時要明亮了幾分。空氣好像都充滿了一種讓他情緒覺得特別愉悅的味道。
他想起來了,那是一股幽幽的香味,每次連菱出現在他面前,他都能感覺得到。忽然知道自己這種愉悅感的來源,他忙掙扎起來。果然,連菱就坐在他的牀沿上。
碧落神女未事梳妝,長髮未綰,幾縷青絲鋪在光潔的額上。她身穿一間淡黃亞麻衣衫,下身月白裙,美目卻是直看着他的眼。
雖然第一眼見到連菱,就覺得她天姿國色,驚若天人,但天人終究只是天人而已。勾誅卻還從未見過她如此就在自己面前,活脫脫就是一個凡人的樣子,現在這麼看去,反而是覺得更加說不出地看好了。
看到勾誅起來,連菱起身在勾誅背後墊上一個枕頭,讓他能坐着。然後她拿起放在牀沿的一個瓷碗,說道:“把這個喝了。”
她的細語聲溫柔如水,但語氣絲毫不容拒絕。勾誅連忙端起一飲而盡。這湯藥苦澀,不知道有什麼作用。但連菱還有個稱號叫“藥仙”。論醫術的話,她的水準並不在回春長老沐葭之下。這苦澀的湯藥喝了,說不準就能包治百病,長命百歲。
勾誅掙扎起來的時候,感覺一身刺痛,這刺痛如此之劇,彷彿並非是從肉身而來,而是直接從魂裡出來的。但他的氣海如今卻是充盈無比。內視之下,那條深淵一般的氣壑竟然消失不見了。他如今筋骨強健,渾身上下猶如脫胎換骨。
連菱在根髓池中,借用他的肉身吸收了足足半池的青木真氣才成就了金丹。如此海量真氣衝擊之下,他的氣壑自然硬生生被填平了。
築基七重!他已經是除了唐肅之外,另一個在外門一級伍院之中出現的築基七重修士了。如今一級伍院之中,居然前所未有地出現了四名築基七重的弟子。
當然,這會非常短暫。因爲毫無疑問,這四人馬上就會升入內院成爲內門弟子。
但那種刺痛如影隨行,無論肉身如何完美無瑕,都無法擺脫。
他想起那枚虛滅頭骨爆裂之後,自己魂體之上出現的那個虛無大洞。如此來說,按理他的肉身再晉級多少境界都沒有用,他早應該魂歸地府了纔對。勾誅猶豫了一下,問道:
“爲什麼我沒死?”
連菱莞爾一笑,回答說:“豈能讓你那麼容易死了。”
過了片刻,她又解釋說:“你的魂傷確實慘重,另外砒寒毒也未清除,但已經有高手治療過了。至於後遺症麼,你只要乖乖喝藥,應該不會有事。你現在應該還會有些痛苦,但並不礙事。”她說的治魂傷的高手,居然是前魂宗長老繆其中。
“那我現在可以起來走動?”
連菱微笑點頭:“可以。但是你必須每日早晚服藥,每晚睡前讓我把脈一次。你可以試試誤過一天,且看我如何罰你。”
勾誅說:“不敢。”說完他下來走動,發覺身體輕盈,體力充沛,比築基六重時強了太多。唯一讓他煩躁的是那種直接刻在神識之上的刺痛如影隨形,無論如何都消除不掉。
不一會兒,宋如海、木頭、黃璐、慕容清和第十九都跑進來擠滿了整個屋子。
這些人原本都有機緣在根髓之中提升一重。無奈根窟底下大戰連綿,他們最後都躲在洞窟深處逃得性命,並沒有一人獲得機緣。不過現在看到勾誅安好,大家都覺得慶幸,沒有人在意這丟失的造化。
進入根窟的外門弟子之中,並非除了勾誅之外無人得此造化。還有一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就是徐婉。
在唐肅駕起木鳶去追擊勾誅,宋如海和黃璐與古問天對戰的時候,她倒是抓住時機,進入根髓池之中。她原本就是築基五重,服用了霞王送出的噬血築基丹之後升級到築基六重。於是進入根髓池之後,她順利獲得此機緣填平了氣壑,進入築基七重。
另一個進入七重的是杜莉。她獲得青木長生功傳承之後,進入根髓池瞬間便提升了一重境界。
木頭原本是築基四重,如今也因此而升到五重了。
唐肅活着離開了根窟。他雖然也算是古族後人,而且屬於刑堂一脈,但畢竟也是翠玉宮年輕一代中難得的菁英。連菱以宮主之尊,並沒有對唐肅和徐婉兩個小輩下手,只是令擅長魂術的繆其中抹去了他們部分的記憶。
他們只記得自己被杜莉傳送進入了根窟。唐肅在根窟之中和勾誅對戰,而徐婉則在根髓池中得以突破到築基七重。然後自生碑之戰就此結束了。
繆其中、鍾鬥和朱六合三人都未死。但都被連菱斬去了執念,並將這縷執念被斬之後留下的空白填以一縷她的神識。
如果這三人不是還魂屍,就是以她金丹修士的威能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畢竟她並不擅長魂術。但還魂屍只受執念的控制。所以她無需改造對方的整個神識,只需要替換掉那縷執念即可,這倒是簡單了太多。現在這三人都乖乖地對她唯命是從。
他們三人的形象依然是賀倉實伍院三人的形象。繆其中便是賀倉實。朱六合所據之身名爲王涌,是賀倉實的師弟。最可笑的是磷火鬼帥鍾鬥,他原本是男子魂魄,卻佔據了一名嫵媚的女子之身,是賀倉實的師妹,名爲佟瑤。
這三人形象依然是幾個外門弟子,但是全部是紫府修爲。這一點要瞞過一般的築基弟子容易,但要是遇到鬼玄陰之類的高手,就難免不會露出馬腳了。所以連菱乾脆讓他們也被連萍收爲弟子,平時只待在丹陽閣中,一步不出。
連菱之所以留下他們的性命,是考慮到她已晉級爲金丹神女,局勢即將變得微妙。要知道五行宗的衆多下宗除了她之外還沒有一個金丹修士。現在既然翠玉宮有了她,難說以後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她將繆其中等三人留下,平添三名紫府戰力,可以預備着將來的不測。
不但繆其中等三人不離開丹陽閣一步,她本人也是如此。所以丹陽閣之外,幾乎沒人知道宮主連菱已經歸來,並且已經修成金丹。
現在知道此事的人,也就只有連萍、勾誅伍院以及雲王,連霍雲都不知道此事。鬼玄陰更是被矇在鼓裡。連菱覺得在她金丹修爲尚未穩固之時在明不如在暗。
如果鬼玄陰知道她已經歸來,很難說會採取什麼措施,搞不好會狗急跳牆。現在他始終呆在刑堂地底的石室之中閉關,任何人拜訪一律不見,只借口說到了突破到紫府四氣的關鍵時刻。
如果連菱以金丹修士的實力直接打上門去問罪殺人,刑堂的禁制自然攔不住她。但鬼玄陰在刑堂經營多年,即便無法憑藉實力抵抗,也必然早就留下了逃命的手段。或許她還未攻入地底,此人早就傳送溜掉了。
鬼玄陰如果跑了,必去五行宗搬兵。到時候她勢必直接和上宗對峙,那就會無端扯出來很多麻煩。
故而連菱暫時不打算現身,而是先呆在丹陽閣,利用紫韻溫泉穩固修爲。無論是鬼玄陰還是上宗五行宗暫時不知道她歸來,也就不會有先下手爲強的隱患。
無論是對付鬼玄陰還是對付上宗都一樣,只有實力纔是唯一可靠的憑藉!
勾誅這時纔想起,他手上的天誅印在自生碑之戰之前就消失了,現在也並沒有恢復。也就是說,他現在終於可以離開丹陽閣自由走動了。
宋如海將一片玉簡交到他的手中。
“這是什麼?”
“雲王的請柬。殿下正等着見你呢。”宋如海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