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林其實是一連串峰巒如聚的大雪山,連綿千里。雪線之上,終年白雪皚皚,被稱爲太白。雪線之下的山坡上,是無邊的針葉林。於是此地便稱爲太白林。
這千里太白林,就是鶴族部落的勢力範圍。除了鶴族之外,還有數百個大小不同的種族和部落做爲鶴族的附庸,生活在鶴族的羽翼之下。
山峰環抱中,有一個巨大如天空之鏡的湖泊,方圓三百里,名爲天池。湖中有一片方圓百里的區域,大小島嶼無數,有無數石橋相連,整體是一座古老的大城,以湖爲名,便是天池城。
和兩界城不同的是,進入天池城大多數地方並不需要繳納任何費用。也不禁止飛行。無論任何族類,只要認同鶴族對此地的統治,都可以進入城中混跡。
鶴族人制定了森嚴的律法來掌控整個太白林,在天池城中尤重。城中四處都有巡法使巡查,違法者必遭嚴厲制裁。比如在城中肆意鬥毆就是不允許的。
如果有恩怨非了結不可,可以去城裡設置的鬥法壇上鬥法,決不允許私鬥。所以像兩界城中那種隨時可能被玄匪滅門一個家族的情況在這裡是不會發生的。
這當然會吸引更多的家族到這裡來傳遞開闢門庭。但天池城中土地極爲昂貴,而且即便購得,也有一個期限。期限一到,鶴族部落便會收回土地。這也就限制了異族的生存空間。至於鶴族自己,則有部落給他們分配宅地。
大街上熙熙攘攘,雖然明顯還是以鶴族爲多,但千奇百怪的各種族類也不少見,幾乎佔了城中人口的一小半。
鶴族男性大多身材修長,容貌英俊,女子更是美貌驚人,像極了厚土王朝之中的垚人。只是他們無論男女,眉心都有一塊血紅印記,便是傳說中的丹頂。
他們無論男女喜歡淡色素潔裝扮。男子長袍廣袖,風度翩翩。女子繡衫羅裙,那繡花也是極爲淡雅。無論男女都極少有穿着粗鄙裝扮之人。
而那些在水中拉縴撐船的、往來搬運貨物、街頭鐵匠鋪中打鐵的,都是穿着粗布短衣,無不是千奇百怪的異類。
鶴族一行剛進城門,就有五名皮膚黝黑、身材強壯,裸着上身,頭上還有一對犄角的妖修過來幫他們牽住藍角蜥,領他們在城中行進。
陸白往賀儼望了一眼,手心露出一枚銀色小旗。賀儼則看了一眼坐在後面的藍角蜥上的藍裙女子,搖了搖頭。那銀色小旗是他的身份旗,一旦展開,一路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但他一直未向這位意中女子表露過自己身份。如果貿然暴露出來,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覺得自己有意隱瞞而不喜。所以他覺得此時還是低調一點好,等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表明自己的身份。
連菱一路上幾乎目不斜視。但進入了天池城中,她竟然左顧右盼了幾次,似乎饒有興趣地看着城中那些鱗次櫛比的石樓。
這些石樓和人界建築大不相同。若是人界,最講究的便是建築的堅固和穩定性。而鶴族這些石樓,則是雕欄玉棟,極盡輕奢雅緻,有些甚至頭重腳輕。彷彿一陣風便能吹倒。
雖然看似脆弱,但這些建築中都有禁制維持。只要有源源不斷地供應靈機,便堅不可摧。但這消耗顯然也是巨大的。想到這些鶴族的奢侈,連菱不禁微微有些搖頭。
賀儼看到這女子終於來了些興致,他心情也是大好。故意將藍角蜥放慢下來和連菱並排行走,對她燦然笑道:
“青萍仙子是第一次來天池城?繁華盛景,還算入眼吧?此城是東妖界第一大城,匯聚妖界衆生萬物,還是有些看頭的。要不要這幾日我帶仙子四處轉轉?”
陽光斜照在連菱玉雕般的臉上,左額上幾枚化形未盡的魚鱗如鑽石一般爍爍發光。其實在這天池城中,鶴族美女不計其數,她已經不算是特別顯眼了。但偏偏賀儼就是覺得越看越美。
但她依然冷得就像一塊化不開的寒冰:“賀公子車馬勞頓,貧道豈敢勞動公子?但不知公子去哪裡購買薦信?貧道買到此信之後,就要找個地方閉關修煉,好好準備妖參大會了。”
連菱進入城中之後,忽然心血一動,她已然和勾誅的神魂建立了聯繫。這說明勾誅距離她最多不過數十里而已了。果然她的推算是對的,勾誅就在天池城。
雖然她能感覺到勾誅,但當她不願意讓勾誅感覺到的時候,勾誅是完全感覺不到她的。這是因爲她的神識之力遠勝於勾誅。在兩人的聯合體中,她是佔據絕對主動的。
此時已經到了天池城,勾誅的天劫恐怕已經渡過了醞釀初期,隨時進入一觸即發的地步。她此時即便與勾誅接觸,只要不去做觸動劫力因果之舉,問題便不大了。
但她還是覺得繼續旁觀一段時間更加保險。所以並沒有讓勾誅知悉自己的到來。但她也希望離勾誅近一點,便於大劫爆發時隨時出手抵擋。
所以她已決定只要那封薦信到手,便立刻離開這幫鶴族人,去勾誅的附近潛伏,靜待天劫。
賀儼聽出她不願久留,只好點點頭,說:“前方便是鶴王山,不遠了。我的線人已經在那等候了。”
就在這時,一陣炫目的紫光橫掃而來,街頭車馬慌忙避讓。路人們匆匆挪到街邊之後,一齊朝着街心拜伏不動。
只聽隆隆獸蹄之聲,前方一支浩大隊伍迎面而來。前面是一排玄色騎鱷,中間是一亮紫色車輦,由兩頭一身黑鱗,在地上搖擺身軀的巨蛇拉動。
車上有一名白袍男子,手中拿着一面紫色令旗。這旗子上靈機流轉,放出炫目的紫光。所照耀之處,所有往來行人都避開車駕,在道路兩旁拜伏不動。
鶴族部落和人界王朝類似,極爲講究身份尊卑有別,那面令旗便是身份旗。有金銀紫紅藍綠灰四色。金銀二色只用於王族,這隊人馬既然有紫旗,已經是位極人臣的宰相、將軍之屬。
一下子街心都空曠了,這夥人對面只剩下賀儼等人的六頭藍角蜥。其中謝四海騎在最前,他當然不會避讓。
那名手持紫旗的白袍修士喊道:“你們是何人,見我利家車駕,竟然還敢擋道?”
謝四海和陸白眼中都露出鄙視之意。但他們也不敢擅自回覆,都回頭望着賀儼。賀儼雙眉一豎,將手揮了揮。
陸白會意,也沒說什麼,手中一抖,一面銀色令旗靈機大作,射出奪目銀光,竟然把對方手中紫旗的光芒都壓了下去。
賀儼原本不想表露自己身份。但現在剛好撞上這夥利家人,他也是無奈了。總不至於自己跪拜一旁吧?那豈不是顏面丟盡。何況還有個自己傾心的女子在一旁看着。
鶴族大家出行當然是常有的事,但一般都是按身份等級安排車駕和人手,讓人一看便知,不至於出現混亂。
對面這家哪能想到鶴族世子這回是秘密出行,就騎着幾頭最常見的藍角蜥在街頭行走,一時他們不知所措,隊伍中出現了短暫的慌亂。
但等級森嚴絕不是玩笑。他們即便是出將入相,見了天生就比自己高一等級的王族,也是絕對怠慢不得的。不一會兒,整個隊伍便分成兩半,笨重的車駕全部移動到了路邊。所有人全都在路兩旁跪下了。
紫色大車中出來一對父子。其中一名中年,長相成熟大氣,額高面寬,雙目英氣逼人,正是鶴王麾下大將利如鬆,也是天池十二長老之一。另一名少年比他矮上一頭,面相圓潤,目光中卻露出桀驁不訓之色。但面對銀旗之主,他們都一絲不苟地跪地稽首拜過。
世子和利如鬆平時關係並不和睦。此時他和諸位手下也不願意多事,一言不發便驅蜥走過。連菱自然也跟在後面。這時她卻忽然聽到一聲尖叫入耳:
“你是哪裡來的異類,竟然敢受本公子一拜!放肆!還不給我滾下來!”
連菱一雙美目中露出詫異之色。因爲這聲音完全是衝她來的。她側身一望,卻看見拜伏在地上的那名少年,此刻已經擡起頭來,氣急敗壞,雙目之中怒火熊燃,狠盯着她。
連菱自然不會動。此事原本就和她無關,要惹了事也是這位賀儼公子惹的事。
聽到這聲叫罵,賀儼臉上也冒氣火來。他縱蜥一調轉,將連菱擋在了身後,衝着這少年怒道:“利可疑,你不要沒事找事!”
利可疑生在將相家,而且少年氣盛。就是給世子磕頭,他也是不得已而爲之。但他身爲高貴的鶴族,居然給一隻不知從哪裡來的異類磕頭,這屈辱讓他怒火中燒,不可忍受。
在鶴族大家中,有不少異類操持各種苦工,但極少在出行中帶在儀仗中,就是爲了避免鶴族給異族磕頭的尷尬。
即便不得已要帶,一般在主家接受跪拜的時候,這些異族都會有意避讓。但連菱哪裡知道這些規矩?
這時候利如鬆也擡起了頭,面無表情地說道:
“老夫是三朝老臣了,給世子跪拜是人臣之道。但今天這位額有青鱗的女子,不知是何種身份,也令老夫跪拜了一回。此事世子若不給一番交代,我怎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