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歲末,大周王朝變故無數。
神殿教宗大人逝世,神殿衆人爲了搶奪新任教宗之位發生內鬥,死傷無數。
聖女姬洛洛出走,蹤跡不爲人知。
楚國東方家族遭到血洗,楚王后拉攏朝臣,聯手侍衛統領雲狄,囚困楚王,雲姬成爲楚國實權掌握者。
第二年,齊太子趁神殿之亂,帶兵進入王朝神都,以保衛周王朝皇族的名義,挾天子以令諸侯。
其他諸侯國紛紛蠢蠢欲動,一方面不服齊國把持王朝皇室,另一方面,拉攏四分五裂的神殿弟子,在各國境內,成立不同的國教。
王朝內百姓的信仰,隨着神殿的分裂崩塌,開始信仰各國國教。
國教起,紛爭驟增,各諸侯國戰亂四起,以教義之名,掀起了戰亂。
而曾經在楚都出現的魔物,一路向北,最後消失於世間。
……
兩年的時光,轉眼即逝。
生死劍冢,一尊龐然大物,渾身黑氣繚繞,端坐于山脈之間,他身側,是一個巨大的坑洞。
正是驚鴻一般出現,而後又消失了的魔物。
“我說,歐熊子老大,這都兩年過去了,你守在劍冢門口,既不進去,也不離開,還讓我們挖山,到底是什麼意思?”
同樣消失了兩年的葉衝,此時風塵僕僕的模樣,坐在魔物的腳背上,說話有氣無力的。
因爲這兩年以來,他一直在挖山。
挖封印山。
不僅僅是他,還有追隨而來的柳三兒和李秋蟬,此時也都坐在一旁的溫泉水畔歇息着。
封印山內依舊鏗鏗鏘鏘響個不停。
是劍冢的劍奴。
原來魔物帶這葉衝來到此地之後,直接打破了封印山原本就已出現裂縫的封印,引起生死劍冢遭遇鉅變。
但是魔物並沒有放走任何人,它命令所有的劍奴,幫他挖開封印山。
時間已經過去兩年,封印山早已被挖空,深入地底,但是魔物依然沒有讓衆人停止的意思。
其間有許多劍奴妄圖逃跑,但無一例外地,都被魔物轟死在羣山之間。
如今,見識了着太古時期便已經孕育混沌之氣而生的魔物的本領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人敢生出逃跑的心思了。
魔物沒有搭理葉衝。
烈焰雀忽然從空中飛來,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緊跟着就是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孽畜,又偷吃我的丹藥!”
赫然是丹堂長老包含憤怒的聲音。
劍冢的禁制被打破之後,所有人重見天日,同時也攝於魔物的威力,不得不奉命挖山。
丹堂長老卻免於此事,他依舊負責煉製靈丹,因爲挖空這麼一座山,太耗費氣力,需要他煉製的丹藥補充體力。
聽到這聲憤怒的聲音,葉衝苦笑着起身,從魔物的腳背跳了下來,快步迎上追出來的丹堂長老。
“師父……我管教不嚴,這個……實在是抱歉。”
他瞪了一眼天空中盤旋着的烈焰雀,而後一臉無奈地看着丹堂長老。
“哼!”丹堂長老吹鬍子瞪眼一番,“這孽畜這個月已經是第七次偷吃我的丹藥了!”
丹堂長老本是個沉穩內斂之人,卻因爲烈焰雀偷吃丹藥,一而再再而三,愣是變成了如今有些暴躁的性子。
當然,也只是在丹藥被偷吃之後的那段時間,會有些暴躁。
“我一定狠狠地罵它!罵它!”葉衝連忙說道。
丹堂長老瞪了他一眼,“你罵要是有用,兩年前它就不偷了!”
“額……”葉衝汗顏無比。
烈焰雀這兩年吃了大量的丹藥,身軀也是越來越大,如今已經是跟那魔物一般的大小了。丹藥激發了它體內的基因,此時葉衝雖然還叫它烈焰雀,它卻已經是實實在在的赤鵬了。
葉衝確實奈何不了這個大鳥了。
他只得衝着丹堂長老無奈搖頭。
那丹堂長老也是因爲氣急,才追了出來,實際上他也清楚,就算追上了,他也奈何不了這烈焰雀。
當下怒氣平復之後,轉頭看了一眼,不斷從封印山下面搬運石頭出來的劍奴,也是嘆息不已。
“誰能想到,生死劍冢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封印山都沒了,劍冢,也就等於不存在了。”
老人家在劍冢生活了一輩子,話語之中,難免有些黯然。
葉衝正要說些什麼,忽然聽到有人高呼,“挖到一副棺材!”
緊接着,他就看到龐大的魔物忽然站起身,低吼道:“搬出來!”
那魔物的聲音,竟然有些許顫抖,彷彿激動不已。
葉沖和丹堂長老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是有些奇怪。這兩年以來,除了那些逃跑的劍奴死在魔物的拳頭下面,平日裡這尊大魔還是很溫和的,很少說話,葉衝偶爾吐槽一下,也是愛理不理,不會有無故傷人的行徑。
它如此激動的一面,葉衝等人還都是第一次看見。
原本在歇息着的柳三兒和李秋蟬,也都來到了葉衝的身邊。
“棺材,難道是歐龍子的?”
柳三兒小聲在他們耳畔說道:“兩年前這魔物說,歐龍子的墳墓被人破壞了,神殿教宗則說,人類用靈陣困住它,然後纔將它封印在秘境之中,難不成封印山就是當年困住魔物的地方,也是歐龍子的墳墓所在?”
關於這些事情,丹堂長老也早就聽他們說起過,此時不禁點點頭,“想來真的是如此了。封印秘境會因爲時間的推移,從原本封印之地向遠處移動,不成想幾千年之後,出現在你們所說的楚都了。”
“可是,生死劍冢不是前朝太子建立的嗎,這也就是一千年的事情吧,怎麼那麼巧,在歐龍子前輩的墳墓旁,建立了生死劍冢?”葉衝咋舌不已。
歐龍子作爲數千年來最出色的靈器鑄造師,他的墳墓,卻在他死去幾千年後,被人選中,成爲生死劍冢。
這是天意,還是巧合?
丹堂長老搖着腦袋,“老朽也不清楚其中奧秘,不過,倒是聽說過關於前後太子的一些傳聞,據說那位太子也是一位靈器鑄造師。我想,這裡不僅是歐龍子的墳墓,也是他以前鑄劍的地方,前朝太子或許是從什麼地方得到有關歐龍子的消息,才帶着劍奴來到此地,建立生死劍冢。那柄太初劍,或許就是被他發現,然後放進劍林的。”
一番話剛剛說完,他們就看到,一羣劍奴扛着一座黑色材質的棺材,走了出來。
魔物看着那棺材怔怔不語,巨大的眼睛之中,已經氤氳起淚光,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芒。
“你們可以走了。”
魔物聲音低沉地說道:“不用繼續再挖了,你們可以離開此地了。”
此話一出,那被他奴役了兩年的劍奴,紛紛露出驚喜的神情。
魔物再也不看他們,雙手擡起地上的棺材,而後向深山處走去。
“看來他就是想要挖出這具棺材,重新安葬歐龍子。”葉衝吐出一口長氣,緩緩道:“咱們也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這一天,生死劍冢數千劍奴同時出山。
“師父,你也沒地方去,要不就跟我去衛國吧。”
一衆劍奴紛紛離去之後,便只剩下葉衝、李秋蟬、柳三兒、以及丹堂長老。
丹堂長老沉吟良久,回頭看了一眼藥峰,低聲道:“在這裡住了一輩子,就這麼走了,還真是……捨不得啊。”
……
衛國,朝歌城,神將府。
一輛華貴的馬車,在門口緩緩停下。
竹胭脂從馬車上走下,看着“神將府”三子匾額,嘆息一聲,走上前去。
門口的管事恭敬地向她行禮,卻沒有通報。
只因爲這兩年她來的次數太多,和神將府的關係已經熟絡到不需通報了。
竹胭脂想那管事問道:“秦妹妹呢?”
管事回到:“少夫人正帶着公子在假山那邊玩呢。”
竹胭脂點了點頭,便朝着假山的方向走去。
很快,她就聽到一陣嬉笑的聲音。
“小玄兒,拿劍刺他,刺那個死胖子!”
“李輝,你特麼都娶老婆了,還敢挑釁我,若不是我不願弟妹守寡,非弄死你不可!”
竹胭脂聞言笑了笑,她知道這是李輝和魯山又在嬉鬧了,這兩年來,她已經熟悉了神將府每一個人的聲音。
“竹姐姐你來了!”
一聲輕呼,竹胭脂擡頭,正看到秦無月衝着自己露出微笑,她懷裡抱着一個一歲多大的男童,手裡正揮舞着一柄木劍。
“公主殿下,你可有日子沒來看我們了。”魯山笑嘻嘻地起身說道。
“去你的,公主殿下是來看人家義子的,你個死胖子有什麼好看的。”李輝啐了他一聲。
竹胭脂沒搭理他們,走到假山旁,微笑着衝着那一歲多大的男童招了招手,“小玄兒,來來來,到義母這來。”
秦無月放開了手,小男童呵呵一笑,手裡揮舞着木劍,一步步走到了竹胭脂的懷裡。
這男童名叫葉玄,是葉衝與秦無月所生,只不過,孩子出生至今一年多,都沒有見過他的生父一面。
竹胭脂抱着小葉玄,環視了衆人,道:“怎麼就你們幾個,曲堯他們呢,都不在?”
這兩年間,李輝娶了樑國丈的孫女,成了家,劍影則進入朝堂,成爲頗受衛王青睞的臣子,曲堯和魯山倒是啥都不幹,一個經常出門聽人說書,一個整日在家研究菜譜。
“別提了。”李輝咂吧着嘴道:“曲堯那小子最近不聽書,改聽戲了,不僅他自己去了,還忽悠我媳婦跟水溪兒水珠兒她們,都一起過去了,說是今天有個名角,來到朝歌。你說這年頭戰亂紛紛,唱戲的怎麼還到處亂走啊!”
竹胭脂聞言笑笑,這兩年的確戰亂紛紛,但是衛國,卻一直都安好無事,老對手楚國自從被雲姬掌握大權之後,就與衛國緩和了關係,最爲強大的齊國,在齊太子繼位之後,也一直都很關照衛國,這才使得他們能夠休養生息,沒有被波及。
“亂世啊亂世,聽說齊國最近要組建聯盟,要把包括咱們衛國在內的幾個國家都綁在一起,今天一早劍影連帶着不問朝政的葉伯伯都被叫去王宮商議事項了,衛國這兩年的安穩日子,怕是要倒頭了。”研究了兩年菜譜的魯山,此時表現出一副對家國大事也瞭如指掌的神情。
竹胭脂微微一嘆,“亂世之中,誰又能真正置身事外呢?”
“葉衝那小子不久置身事外了嗎,他麼的,兩年了都沒有回來。”李輝下意識說道。
其他人頓時神情一變。
“哪壺不開提哪壺。”魯山瞪了他一眼。
李輝吐了吐舌頭,“我……我就是想起了以前跟他在戰場上的事情,沒忍住……”
秦無月看了竹胭脂一眼,兩年以來,竹胭脂每每來此,說是看望義子葉玄,其實秦無月早就看穿了,她就是想來到這裡,看看葉衝有沒有回來,又或者,有沒有他的消息。
當年路元霸回來之後,說是柳三兒追去了,結果柳三兒也一去兩年不回。而那攬走葉衝的魔物,也不見了蹤影。
自此生死未卜。
秦無月的眼睛溼潤起來,她等過葉衝一次,三年,葉衝回來了,而這一次,他還能向離開之前所說的那樣,肯定不超過三年嗎?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啁啾鳴啼。
魯山和李輝下意識擡頭,而後,目光中暴露出驚喜的神情。
“大鳥!是大鳥!”
他們驚呼,“真的是大鳥!”
秦無月和竹胭脂也擡頭看去,只見一片紅霞,正向他們這裡飛來。
正是當年他們見過的烈焰雀。
直到那片紅霞來到神將府的上空,低低地盤旋着,他們才從那烈焰雀碩大的身軀上,看到幾個人影。
“媽的,這大鳥又變大了!”
“是啊,成巨鳥了!”
李輝和魯山神情激動無比地嘟囔着,眼神,卻一直努力想要看清鳥背上的人影。
秦無月此時已經淚眼模糊,她不停身手擦拭着,害怕淚水模糊了視線。
直到幾道人影從鳥背上躍下。
那熟悉的身影,讓在場的幾人都是握住了拳頭,百感交集。
“次奧!你特麼終於回來了!”
“兩年沒吃本大廚燒的菜,都瘦成竹竿了吧!”
李輝和魯山的眼眶都紅了。
竹胭脂在原地站起了身,目光溼潤地看着那個正朝着這邊微笑的青年,風塵僕僕的舊人。
秦無月走到她的身邊,摸着小葉玄的腦袋說道:“小玄兒,看,你父親回來了,我就知道,他這人說話算話的。”
葉沖走到他們身旁,先是拍了拍李輝的肩膀,而後對魯山說了一聲,“餓死老子了,趕快去弄幾個硬菜!”
然後衝着竹胭脂點了點頭,最後來到了秦無月的面前。
他的目光一會兒看着秦無月,一會兒又看着還被竹胭脂抱着,但是正朝着自己揮舞着木劍,呵呵笑着的小娃兒。
“我有兒子了?”他說。
秦無月點了點頭。
葉衝神色複雜地伸手摸了摸小葉玄的腦袋,隨後又抓住了秦無月的手。
“獨生子女太孤單了,得給他生個妹妹。”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