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整個仙月樓內寂靜無聲,還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的仙月樓老闆想要上前去,卻又被那一擁而進的士兵和將軍們震撼到。
好歹仙月樓也是朝歌城內最有名的酒樓,接待過的王公大臣不計其數,可這麼多氣勢彪悍的士兵涌進門來還是頭一回遇見。
那位爲首的將軍說完話後,與他身邊的幾位同袍一同登樓,來到了二樓走廊,沈風陽他們所在的地方。
“末將吳河!”
“末將鄧崇!”
“末將周長鋒!”
“拜見元帥!”
幾位將軍的聲音鏗鏘有力,像是重錘擂鼓一般,敲打在衆人的心底。
但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元帥,沈風陽的臉色卻是鐵青,額頭的青筋都暴露了出來,憤怒的腮幫子不停地顫抖。
“你們,剛纔說什麼?”他冷聲地看着這幾位原本應該呆在自己府中等候自己的沈家軍將領道。
那名叫做吳河將領擡起了頭,看了一眼被秦白護着,站在角落裡的葉衝,露出一絲微笑,眼中似乎有霧水籠罩。
然後他轉頭,看向沈風陽,姿態恭敬有禮,氣勢卻絲毫不弱地道:“末將說,重樓大哥的兒子,拿不得!”
於是沈風陽的臉色更加難看,像是被人當衆甩了一巴掌一般。
“他葉重樓的兒子拿不得,難道,我沈風陽的侄子就活該被他打成重傷?!”
沈風陽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
沈家軍,這可都是沈家軍的人,是他親手提拔出來的手下,現在,卻還敢因爲一個許多年前已經不在軍中的人,而當衆違抗自己的命令!
他們是不是覺得,過不了幾天,軍隊擴編之後他們就不再受自己的管轄了,所以現在就敢當衆跟自己分庭抗禮了!
只聽吳河繼續道:“少年子弟,血氣旺盛,一言不合,發生鬥毆,只是一件小事,元帥難道非要追究責任不可?”
沈風陽的眼神陰沉無比,一一掃視他這三個手下的將領,最後緊盯着吳河,道:“你什麼意思?”
吳河陡然間昂首挺胸,將威畢露道:“沈家軍從老侯爺開始,就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沈家軍的後人,發生內部矛盾,或者違反了禮法,那麼皆按照沈家軍的軍法處理。元帥的侄兒,自然是我沈家軍的後人,而重樓大哥,曾擔任我沈家軍副將,任左路元帥之職,立下赫赫戰功,他的兒子,自然也是我沈家軍的後人。倘若非追究不可,按照沈家軍的軍法,率先挑起事端者擔全部責任,應接受五十軍棍的處罰,末將想問一下,元帥,今天這件事情,是誰先挑起事端的?”
沈風陽一時氣得語塞!
他雖不曾親眼目睹整個過程,但是自家侄兒的性子還是知道的,況且,陸長淵在吳河他們到來之前就說過,是沈耀先出言挑釁,並且率先拔刀相向的。若是按照吳河所說,以沈家軍的軍法來處理,那豈不是還要讓他那受了重傷的侄兒再受五十軍棍?
這吳河,明擺着是非要給葉衝出頭不可了!
好一個葉重樓啊,這麼多年不在軍中,還依然能讓手下的人對他如此推崇!
沈風陽只覺得自己這個元帥,當真是顏面盡掃!
“咳咳,吳將軍,那葉重樓早已不是沈家軍的人了,現在只不過是個鄉村野夫,一介平民。在下以爲,這葉沖和沈公子的事情,應當按照平民弟子打傷貴族的禮法來問責纔對。”旁觀這一切的王東林聲音不鹹不淡地道。
吳河瞥了他一眼,鼻尖噴出一聲冷哼,“先王曾說過,一日爲我衛國軍人,終身都將受到軍人的禮遇,葉重樓當過一天沈家軍的人,就終身都是我沈家軍的人!他立功無數,被先王嘉獎無數,即便被小人暗算,最後悄然隱退,可是,好像還沒誰削去他當年的爵位,讓他成爲所謂的什麼平民吧?”
王東林被吳河的一番話激得面部抽搐,以至於他的手都不禁攥了起來。
被小人暗算,這分明是在罵他這個當今第一劍客。
而他偏偏無法反駁,因爲當年葉重樓的事情,一直都是被模糊帶過的,而葉重樓確實戰功顯赫,即便被廢之後主動隱退,也沒有誰能找到合適的理由,削去先王對他的嘉獎。
所以現在即使葉重樓在鄉下安心當個農夫,也並不能說他是所謂的平民。
“呵呵,好,吳河,看來我當初沒白提拔你,現在果然很有大將之風!”沈風陽惱怒過後,強行平復下自己的情緒,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今天,是帶不走葉衝了。
再呆下去,只能讓人看他這個堂堂常春侯、沈家軍元帥的笑話。
沈風陽一甩長袖,看了一眼站在角落裡,眼神玩味、與當年某些時刻的葉重樓如出一轍的葉衝,哼了一聲,道:“我們走!”
沈府那幾名已經不知所措的護衛,連忙跟着一起下了樓。
“恭送元帥!”
吳河和另外兩名將領轉身抱拳道。
而他們的話,無疑讓沈風陽心中的憤懣更加強烈。
“王兄,你身爲大王的貼身護衛,現在不在王宮裡保護大王,呆在這裡做什麼?難不成,又想廢了誰,再換一個衛國第一高手的名號?”
吳河轉頭淡淡地瞥着王東林道。
王東林臉色陰沉五比,他不懼怕吳河他們,但是同樣不敢招惹手握兵權的他們。
王東林知道,沈家軍中,這些個葉重樓當年的擁躉,多年來一直仇視着自己。
因爲自己當年趁葉重樓重傷的時候,向他挑戰,因爲他在葉重樓酒醉不堪的時候,向他挑戰,還因爲,他們懷疑自己出手之前,是不是給葉重樓的酒裡下了什麼藥。
他們都不傻,都知道自己是代表了當時的王子,現在的衛王,但是,他們沒有資格去質問衛王,也因此,他們的怒火只能轉移到了他們眼中衛王門下走狗的身上。
王東林雖然名爲第一劍客,卻終究無法與這些將軍對抗,招惹不起他們身後的那一羣縱橫沙場的沈家軍。
所以他只能陰沉着臉,跟着走下樓去。
當沈風陽和王東林都離開了仙月樓之後,走廊裡便再也沒有了那劍拔弩張的氣氛。
吳河以及他身邊的鄧崇和周長鋒,也收斂起了身上的軍人彪悍氣焰。
他們的眼神同時看向葉衝,看着他們的故人之子。
葉衝向前走了兩步,來到了他們面前。
從他們剛纔的話語中,葉衝知道了他們的名字,也看出了他們在軍中的地位,否則的話,也不會因爲自己跟身爲元帥的沈風陽叫板。
他心存感激。
所以他絲毫不畏懼地擡頭,看着那三位高大的將軍道:“吳叔叔,鄧叔叔,周叔叔,謝謝你們幫葉衝解圍。”
吳河、鄧崇、周長鋒三人聽到葉衝那聲“叔叔”之後,皆是笑了起來,看上葉衝的眼神中露出幾分憐愛。
他們遠在軍中,就聽說了葉衝被沈風陽逼迫退婚的事,知道了葉重樓這麼多年原來是在鄉下種地生活。
他們都曾受到葉重樓的關照,能得到今天的地位,也並不是沈風陽所說的那樣他一手提拔的,而是靠着葉重樓教給他們的本事,立下了顯赫的戰功,自己一步步爬上來的。
所以他們不懼沈風陽,所以他們爲葉重樓、爲葉衝感到不甘。
所以他們在趕到沈府,聽說了沈風陽前來找葉衝的麻煩,讓他們現在侯府等候的時候,二話沒說,帶着還沒卸甲的隊伍,直接就衝到了仙月樓。
他們不能看到曾經的大哥、他們心目中不可逾越的偶像,在受到那麼多年不公平的待遇之後,現在他的兒子還要被人欺負!
他們責無旁貸。
“葉衝,好孩子,你受苦了。”吳河一時間百感交集,輕輕撫摸了一下葉衝的腦袋。
然後看向秦白和陸長淵,道:“陸院長,秦先生,我們兄弟幾個都是粗人,別的話不多說,你們剛纔維護葉衝,我們都看在眼裡,曾今以後,有什麼用得着我們兄弟的,只管開口,我們決不推辭!”
“決不推辭!”鄧崇和周長鋒同時抱拳道。
“幾位將軍客氣了,葉衝這孩子,是我神將院的弟子,秦先生和我,都非常看好他,維護他,是理所應當。”陸長淵客氣地拱了拱手道。
“好,我們今日還有要事,改日,定當前往神將院拜訪。”吳河說完看了一眼葉衝,然後跟自己兩位兄弟一起轉身下樓,帶着部隊離去。
他們還要按照規矩,前往常春侯府,向沈風陽覆命。
儘管剛纔已經近乎撕破臉皮,但是他們卻毫無畏懼。
何況,沈風陽也應該清楚,他們很快,就不是他的手下了。
……
當日,王宮中。
王東林向衛王進諫道:“大王,吳河幾人,皆是葉重樓的舊部,這次提拔他們,分化兵權,是不是不太合適?”
坐在王座上正批閱着摺子的衛王沒有擡頭,只是伸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鬚,聲音有些乾澀道:“陳年往事,一個廢人,不足爲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