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獨自一人在太和殿內坐了一夜。
沒有人知道,他這一夜在想着些什。
守在太和殿外的王東林,整個長夜,心裡都是戰戰兢兢的。
他了解衛王,直到在衛王那具日漸老態的身軀內,藏着的是一顆不亞於壯年時期精明強幹洞察一切的敏銳內心。
所以他有些擔心,擔心衛王最終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因爲衛王一旦做出了決定,執行起來都是果斷狠辣的!
這一夜,很多人都沒有入睡。
兩院弟子都沉浸在對邪族的惶恐之中,王公大臣們,不停地派人四處打探消息,思忖着自己以後的站位。
沈風陽和吳河,在清掃一遍王宮後山,最終確定那個蒙面人已經消失了之後,暫時回到了府上。
親自參與這次事件的他們,知道事情或許不像表面那麼簡單,但是他們都保持緘默不語。
他們都清楚,這次的事情,最終還是需要衛王給出一個確定的態度。
這關係到衛國的未來。
常春侯府。
沈風陽做在書房內,看着被他從宮中帶出來的閨女沈卿兒,問道:“你也看到那個邪族人了?”
沈卿兒臉上神色哀傷,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邪族人,只是身穿夜行衣,蒙了面,我到的時候,淳王子已經死了,青瀾院的弟子到了一片,衛央那個時候氣海也已經被廢了,那個蒙面人在看到我們後,踹了衛央一腳,便離開了。”
“還有呢?噬血刺是怎麼回事兒?”
沈卿兒緊着眸子,蹙着秀眉回憶着,“我記得那個蒙面人手中是有兩把匕首的,那噬血刺,在我倒的時候已經掉在了地上。”
旋即她的聲音一頓,“好像是掉在衛央的身旁,當時衛央正伸手捂着自己的丹田部位,噬血刺就在他的腳下。”
沈卿兒說到這裡,擡頭看着她的父親。
沈風陽沉默了,今天的事情發生的太過匆匆,在宮中的時候,他和吳河只是問了沈卿兒大體的狀況,沒有深究細節。
此時聽到自己女兒的描述,他臉上的神色不禁沉重了幾分。
那個神秘的蒙面人手中拿着兩把匕首,而噬血刺是掉落在衛央的腳下的,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即便真的是邪族中人,也不可能有三隻手吧!
沈風陽揉了揉腦袋,看着自己的女兒道:“這件事,以後再有人問起,你就說自己沒看清楚,只需說自己看到了蒙面人就行了。”
沈卿兒不傻,可以理解自己父親的意思,她很乖巧地點了點頭。
“好了,你去休息吧。”
沈風陽擺了擺手,讓沈卿兒從他的書房退了出去。
沈卿兒離開父親的書房之後,臉上一直壓抑着的哀傷之色更甚。
此時的她,已經聽聞了葉衝被黑血翼龍攻擊,掉落懸崖的事情。
她沒有想到,在後山密林亂戰中的匆匆一別,竟是彼此的最後一面。
她心中那些微妙的情愫,在這一刻似乎生根發芽起來,她有些委屈地想到,大家都在關心是不是邪族來犯,都在哀傷王子淳的死去,都在爲自己的家族謀劃未來。卻沒有人,還記得那個神將院的弟子。
沒有人記得葉衝。
想到此處,她那雙清麗動人的眸子,氤氳起了霧水。
……
“王子內鬥,怎麼會牽累葉衝!”鄧崇聲音沉痛道:“現在葉衝墜落後山懸崖,屍骨無存,讓我們以後怎麼跟重樓大哥交代!”
吳河的府中,也在議論着這件事情。
周長鋒看向吳河道:“難不成真的是邪族?不可能啊,除了那兩件邪族的靈器,我們連邪族的一個鬼影都沒看到。那些黑血翼龍也很奇怪,我以前怎麼沒聽說王宮後山有黑血翼龍呢?”
他們的神情都很激動,難以接受葉衝居然也墜崖身死的消息。
吳河看着他們倆,示意他們不要爭吵,聲音低沉道:“這件事應該跟邪族沒什麼關係,一兩件邪族靈器,很多人都可以搞到的。”
“那將軍的意思是?”
“王東林!”吳河當即攥緊了拳頭道:“你們難道忘了,王東林是衛央的師父!”
鄧崇和周長鋒對視一眼,而後前者開口道:“你是說,是王東林想要殺葉衝,所以纔會利用那碧血珠?可黑血翼龍是怎麼回事兒呢?”
“那些黑血翼龍應該是一直都存在的,只不過黑血翼龍只生活在陰潮之地,所以很少會在後山露面,王東林或許知道這一點,所以用碧血珠將它們引了出來。”吳河的眉頭鎖着,道:“你們記不記得,歷代衛王的墳墓,都在葬在後山下面的黑水潭附近,黑水潭後面,是極爲險要的峽谷,從來都沒有人進得去過。那裡應該就是葉衝墜落的地方,而且,也的確是符合黑血翼龍居住習慣的地方。據說,先王就是在那裡上墳的時候,受了驚嚇,所以才突然駕崩的。”
“照這麼看來,很有可能就是王東林知道事情真相,知道那裡有黑血翼龍,所以佈下了局。”鄧崇一時間咬牙切齒起來,“他肯定是因爲有我們幾個人在,不敢明着對葉衝下手,所以纔會想要在這次的圍獵活動中找機會!”
“那麼碧血珠是他的,噬血刺也極有可能是他的,而王子淳,就有可能是被衛央殺的,根本就沒有什麼邪族!”周長鋒也深思道。
“只是……那個同樣被沈卿兒看到的黑衣蒙面人是怎麼回事,就不清楚了。”吳河聲音沉重有力,眸子深邃無比,“倘若這件事情之中,根本就沒有邪族,也沒有那個黑衣蒙面人,那麼結果就會完全不一樣。”
……
終於,天亮之後王宮中傳來了消息。
衛王走出了太和殿,召集所有的王公大臣們進宮。
“關於昨夜的事情,想必你們很多人都已清楚了。”
衛王那蒼老暗啞的嗓音從王座上傳出,“邪族之人闖入後山,殺了淳兒,廢了央兒,還有幾位參與位列活動的弟子或死或傷……”
“但是現在正值神殿聖女一行蒞臨我衛國的時候,行兇之人,也渺無蹤跡,與邪族的恩怨,只得暫且擱下,以國事爲重。”
衛王宣佈他的決定道:“這次的圍獵活動,提前結束,就以現在兩院弟子的收穫作爲考評,下午的時候,在太和殿門前的廣場上,由聖女和聖使,來爲他們頒佈獎勵。至於淳兒……三日後下葬!”
衛王的話音一落,便起身離開了王座,在王東林的陪同下,轉身離開,消失在殿內的王公大臣眼中。
殿內頓時議論紛紛。
那些王公大臣們都清楚,這是衛王深思一夜之後的決定。
衛淳的死,恐怕就要不了了之了。
否則的話,已經年邁的他,難道還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給已經死了的兒子報仇?
這些殿內的大臣們可都不傻,把責任推給邪族,就相當於讓這件事情不了了之了。
而氣海被廢的央王子,以後還會一如從前那般受寵嗎?
那些王公大臣們知道,恐怕在這段時間之內,他們都要在衛景和衛央二人之間,做出一個選擇了。
……
後山,峽谷,峭壁洞穴中。
葉衝從昏睡中醒來,蜷縮了一夜,身體頗爲不適,他伸了伸懶腰,打着哈欠睜開眼睛。
下一刻,他卻呆住了。
姬洛洛不見了!
“小白”也不見了!
次奧!
葉衝當即就覺得完了,姬洛洛這是真的準備讓自己爬上去了,否則的話,她不會偷偷離開。
可是她是怎麼帶着“小白”一起離開的?
葉衝跑到洞口看了看,周圍都是險峻的峭壁,這特麼怎麼可以帶着一匹馬,悄無聲息地就走了呢?
最關鍵的是,居然真的沒有帶着自己一起離開,這姬洛洛也太狠心了吧!
救了自己又把自己拋下,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兒!
葉衝站在洞口恨恨地跺了跺腳,看着腳下的深淵峽谷,又不禁後脊背毛骨悚然。
在被黑血翼龍圍攻的時候,沒了活路,他自然可以拋卻生死,不懼那萬丈懸崖。但是此時有了生的希望,他絕對不敢想象自己從崖壁上掉下去的場景。
他有些鬱悶地從納袋中掏出那兩根散發着靈紋光芒的“登天爪”,在洞內踱來踱去,最後狠狠一咬牙,就衝了出去。
鏘!
葉衝將“登天爪”緊縛在手臂上,右臂揮出,用力地將“登天爪”扣進崖壁,身體從洞口向外一挪,便掛在了空中。他強忍着腳底發軟的恐懼,右臂藉着力道將自己的整個身體向上擡起,然後同樣綁着“登天爪”的左臂再向上一揮,扣在了前一爪上方約一尺的崖壁上,然後將右臂上的“登天爪”拽出,藉着左臂的力道再次提高自己的身體,再一次揮出右臂……他的身體就這麼不停地在險峻的崖壁上攀行着。
懸崖上方。
姬洛洛正躺在馬背上悠閒地曬着太陽,一張俏臉在陽光下顯得光彩照人,美豔不可方物。
“小白,你說那傢伙會爬上來麼?”
她嘴角勾起一個動人的弧度,說道。
白馬發出嘶嘶兩聲,頭顱上下晃了一晃,似乎是在點頭。